曲紹揚在安東城裏住了五六天,就有點兒呆不住了。


    這安東城在別人眼裏繁華無比,各種新鮮事物,可是在曲紹揚眼裏,都趕不上個鄉鎮繁華,有啥可留戀的?


    “師父,咱啥時候往回走啊?


    咱成天住在客棧裏,不是吃就是睡的,這也太沒意思了。”曲紹揚找到水老鴰,跟他商議。


    “你小子光棍兒一個,在哪兒不是過啊?


    這邊有吃有喝的,你愛幹啥就幹啥,咋還住不下呢?


    山場子得九月末十月初,山裏落雪之後才開始幹活,這才啥時候啊?沒進七月,你回去那麽早,上哪兒呆?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


    水老鴰一臉不解,搞不明白曲紹揚想要幹什麽。


    眼下還沒到七月,從安東步行回山場子,差不多要走二十多天將近一個月,大概就是七月末。


    山場子要九月末十月初才開始幹活呢,這中間還有倆月。


    曲紹揚又不像別人,或是家就在山場子附近,或者有個靠人的地方落腳。


    他這孤身一人,往哪兒去?總不能進山裏壓個窩棚住吧?


    “我想著在貓耳山,或者塔甸,找個地方置辦一處房子。”曲紹揚撓撓頭,試探的說道。


    “師父你也知道,山場子活完事兒的時候,我分了六七十兩銀子。


    加上這一趟排剩下的,我手裏還有一百七八十兩呢,買上十來畝地,簡單蓋個房子啥的,夠用了。


    我不想一直都住客棧裏頭,這不是過日子。”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不管啥時候,也得自己有個家,就像人家說的,要飯吃不也得有個拄棍兒的地方麽?


    曲紹揚總覺得兜裏揣這麽些銀子不保險,保不齊哪天讓人偷了搶了騙了。


    又或是萬一哪天他鬼迷心竅,也跟那些人似的去耍錢輸了,那辛辛苦苦掙來的錢豈不是打水漂?


    莫不如換成房子和地,錢多就置辦個大點兒的,錢少就小點兒,往後攢了錢再慢慢添。


    還有兩年,等合同到期之後,總能攢下點兒家底兒。


    水老鴰搖搖頭,歎口氣,“愣虎兒啊,你說的這些,師父也想過,可是沒啥用。


    咱爺們兒成年不是在山裏就是在水上,一年到頭能在家住幾天?


    你買了房子不住,這邊冬天又冷,一凍一化的,房子沒幾年就塌了。


    那地更不用說,咱哪有時間種啊?莊稼要侍弄的,不能說撒上一把種子就不管了,咱有那時間侍弄地麽?”


    水老鴰在東北闖蕩這麽多年了,他能不懂麽?可木把這個行當,注定了他們就顧不上家。


    曲紹揚倔強的搖頭,“那不一樣,不管能不能照顧到,那也是自己的家業。


    再說了,我買下來地自己不種,還可以租給旁人。


    房子塌了,大不了再重新蓋起來,哪怕就是個小窩棚,那也是我自己的。”


    “師父,我覺得你也應該置辦個房子啥的。


    以前你耍光棍兒,一人吃飽了全家不餓。那往後呢?你不會是沒想著跟林掌櫃長遠過日子吧?”


    曲紹揚非但沒被師父勸服了,反倒勸起水老鴰來了。


    這幾天的工夫,曲紹揚總算弄明白,他家師父跟這個客棧掌櫃之間咋回事兒了。


    林掌櫃的爹娘早年間闖關東到此,就在大東溝那附近經營個排夫窩子,接待那些從鴨綠江上遊放排來的木把。


    這夫妻倆勤快能幹,接人待物周到熱情,買賣越幹越好,從排夫窩子就變成了行腳小店。


    那時候水老鴰還年輕,跟著排幫眾人放排到了大東溝,住在林家的店裏。


    一來二去的,就跟林家的閨女林若蘭看對眼了。


    兩人感情深厚,私下定了終身,隻等著水老鴰來年再放排回來,手裏錢攢夠了,倆人就成婚。


    不成想第二年木排剛到大東溝,就被朝廷派人給截了,辛辛苦苦一年,全都化為烏有。


    水老鴰年輕氣盛,一怒之下就跟著排幫眾人造了反。


    此後幾年裏輾轉各處與朝廷勢力周旋,最終起義失敗,水老鴰死裏逃生,卻不得不隱姓埋名躲進大山裏。


    水老鴰音訊全無,人家都傳他死在了清兵的圍剿之下。


    林若蘭苦等數年無果,最終被父母逼迫著,嫁給了鳳凰城齊家的大兒子。


    齊家這位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幹別的不行,隻會吃喝玩樂,成天抽大煙、耍錢、逛窯子。


    林若蘭嫁過去多年,始終沒有孩子,齊家公婆不高興,就可勁兒往兒子屋裏塞女人,通房妾室一大堆。


    林若蘭不得婆家人喜歡,在齊家日子也不好過。


    她年紀大了,又生不出孩子,前兩年被齊家以無子的名義,一封休書休回了娘家。


    林家老兩口因為此事,憋氣又窩火,相繼離世。


    林家就這麽一個閨女,親戚又都遠在老家,所以這客棧,就由林若蘭接管過來。


    也巧了,水老鴰往年放排到安東,都住在通和客棧,倆人就這麽遇上了。


    時隔多年,物是人非,故人相見也隻能徒增傷感。


    水老鴰自覺愧對林若蘭,不敢麵對林若蘭的情意,卻又放不下,倆人就這麽別扭著。


    不想那天水老鴰喝多了,倆人有了進展,如今感情越發深厚,如膠似漆,誰也離不開誰了。


    所以曲紹揚這麽一說,水老鴰就愣了,“你可別胡說啊,我當然是想跟若蘭好好過日子的。”


    水老鴰老臉一紅,支吾說道。


    “我這幾年也攢了些錢,買房子置地啥的倒是不在話下。可人家在安東好好兒的,能跟我走麽?”


    曲紹揚一想也是,林掌櫃經營這麽大的客棧,總不能扔了不管,跑去跟著水老鴰吃苦吧?


    “那師父幹脆就別回山裏了,索性留下來,當上門女婿得了。”曲紹揚故意笑道。


    水老鴰一瞪眼,抬手就要揍曲紹揚,就在這時,忽聽得外麵有人敲門。


    “劉大把頭,你快出來,客棧來人搗亂了。”是順子的聲音。


    水老鴰和曲紹揚一聽,立刻從屋裏出來,“誰來搗亂?”曲紹揚瞪起眼睛來,大聲問道。


    “是,是我們掌櫃以前的那個丈夫,他不知道咋回事兒,喊著要來捉奸夫。”


    順子瞅了眼水老鴰,吭哧吭哧的說道。


    客棧裏人多眼雜,水老鴰跟林掌櫃成天在一起,同進同出形影不離的,誰看不著啊?


    估計是有人傳出去風聲,齊家那位跑來找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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