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哥,今年山場子的活,跟往常年不一樣了。”


    李永福一臉為難,不知道該怎麽說。


    “咋回事兒,你就直接說唄,再不一樣還能咋地?”


    水老鴰皺眉,不明白李永福這是整的哪一出。


    “唉,我就直接跟你說了吧,咱這山場子,從今往後不是大櫃自己的了。


    現在是官辦的場子,大櫃隻能算入股。”李永福一咬牙,直接說道。


    此話一出,曲紹揚和水老鴰都傻眼了。


    “這咋就成官辦的場子了?這跟官府有什麽關係啊?”


    “咳,能咋回事兒,有人看著咱掙錢,眼紅唄。”


    李永福歎氣,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跟師徒二人說起來。


    光緒二年,朝廷在安東設立縣治。


    地畝開始征賦的同時,在大東溝也設立了木稅局,承認木材采伐合法化,征收木排捐。


    從那兒開始,木把伐木放排,就不用再擔心朝廷扣押,顆粒無收。


    各料棧、木場通過官府辦理采伐許可,繳納賦稅之後,就可以合法采運木材。


    因此,不少料棧和木場也是賺的盆滿缽滿。


    官府眼見著木材生意如此紅火,自然不滿足於隻收取木稅。


    於是今年秋天,由東邊道官員牽頭,聯合各料棧、木場,共同成立官辦木植公司。


    從此往後,木材的采伐、木稅繳納等相關事務,都由官辦木植公司負責。


    公司可以將資金借貸給料棧、木場、把頭,施以保護。


    錢修成是第一個在橫山建山場子的,也是橫山山場子中最大的一個,這種事情,肯定落不下他。


    如今這橫山山場子,也歸屬於官辦木植公司。


    往後山場子的收入,木植公司要抽成一部分。


    “幹活的還是咱這幫人,就是木植公司要安排個大把頭,再帶幾個人來。


    劉大哥,隻能委屈你,當個二把頭了,你看這事兒……”


    李永福也沒辦法,官府明麵上說的漂亮,實際上就是巧立名目、強取豪奪罷了。


    可他們都是平頭老百姓,敢不聽麽?


    不聽的話,山場子直接不讓幹了,那還指著啥掙錢啊?


    聽完李永福的話,水老鴰和曲紹揚都沉默了。


    好一會兒,曲紹揚開口,“二櫃,當初我是跟櫃上簽的三年契約。


    既然山場子成了官辦的木植公司,那我這契約應該不算了吧?”


    曲紹揚想的是,如果可以借機會解除契約,索性他就不在山場子幹了,另外想掙錢的辦法。


    “愣虎兒,不是叔不開麵兒,這個真不行。


    咱這山場子歸木植公司管了,你的契約,依舊算數兒。”


    李永福歎口氣,他也沒轍,這些不是他能說了算的。


    “三年契約未滿,你要是不幹的話,隻能照著契約賠償一千兩銀子,或者,吃官司。”


    官府那頭也不是傻子,組建木植公司的時候,各家櫃上有多少木把,早就摸透了。


    契約未滿,曲紹揚要是說不幹,官府肯定不能放過他。


    “紹揚,咱來都來了,不幹活還能咋辦?留下吧。”旁邊的水老鴰歎了口氣,勸道。


    水老鴰跟櫃上是一年一簽契約,每年木排流放到安東,契約就算結束,冬天到山場子幹活的時候,再簽下一年的。


    所以水老鴰要說不幹的話,誰也管不著他的去留。


    可曲紹揚不行,三年契約簽了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一千兩銀子,他們拿不出來,總不能讓曲紹揚直接跑吧?


    到時候人家拿著契約到官府,一告一個準兒,最後不還是乖乖回來幹活?


    水老鴰生怕曲紹揚這愣勁兒又上來,趕忙開口勸。


    曲紹揚也明白自己現如今的處境,契約還在他就跑不了。


    除非他躲進深山老林裏去誰也找不著,可是離著清朝滅亡還好些年呢,他總不能一直著吧?


    “行,聽師父的,反正咱是憑力氣吃飯的。


    不管是櫃上,還是啥公司,隻要幹活給工錢就行。”


    曲紹揚知道師父的苦心,於是點頭答應了。


    “哎,哎,這就對了,那啥,那咱就先去大房子,商議商議今年的活怎麽幹。


    過兩天木把齊了,一落雪咱就得開工。”


    李永福一聽水老鴰師徒同意留下來,不由得鬆了口氣,忙招呼師徒二人去大房子裏休息。


    所謂的大房子,就是一棟木刻楞的房子。


    跟普通人家相比,這房子要大很多,裏頭南北兩趟大通鋪,地中間有兩個王八爐子。


    這王八爐子,是木幫發明的獨特取暖用具。


    將一口厚鐵鍋,倒扣在一尺半高,四四方方的地爐子上,用黃泥將鐵鍋四周都糊起來。


    然後一頭留灶門,另一頭用磚和黃泥砌一段步步高升的煙道。


    冬季天冷,這木刻楞的房子四處透風,即便是炕燒的滋滋熱,屋裏也不暖和。


    加上倆王八爐子,整晚上有人專門負責添柴火,這樣人住在屋子裏才不會凍僵了。


    眾人一進大房子,不少木把就圍了上來打招呼。


    “哎呦,把頭回來了,愣虎兒,好久不見啊。”


    王長亮、老孫、大柱子、二毛子等人都是跟著李永福一起回來的,眾人有些日子沒見了,一見麵格外親切。


    “好,好,都挺好的。”水老鴰見了中排夥子,也十分高興,笑嗬嗬的點頭回應。


    “長亮,你的傷養好了沒有?咱山場子的活可比水場子累多的,要是沒養好,你就歇著吧。”


    “把頭,我的傷早就好了,擱安東好吃好喝的養著,你看我,都胖的快走不動道兒了。”


    王長亮笑著拍了拍胸膛,中氣十足的說道。


    水老鴰點點頭,然後又看向二毛子他們。


    “二毛子,你不是一直喊著不再當木把了麽?咋又進山了?”


    都是熟人,水老鴰自打有媳婦之後,也不像以前那麽嚴肅了,於是跟二毛子開起玩笑來。


    “我也沒啥手藝,去給人當學徒挨打受罵的不掙錢,哪有當木把快活?還是回來山場子吧。”


    二毛子被水老鴰取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道。


    眾人一聽,都哈哈笑了起來。


    “就是嘛,咱弟兄們能湊到一起也是緣分,這多熱鬧啊,是不是愣虎?”


    “對了,我忘了說啊,往後不能再叫愣虎兒了,叫紹揚。


    在安東的時候,紹揚找了個算命的給起了大名。”


    水老鴰忽然想起這事兒來,連忙向眾人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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