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白胡子足有半尺長的老人,坐在木頭墩子上,嘴裏叼著煙袋鍋子,正抖摟自己的煙口袋呢。


    “完了,這點兒煙,不夠我抽兩天的,小孟啊,你給我帶煙葉子了沒有?”


    老爺子抬頭,瞅了眼外頭進來的老孟頭三人。


    這地窨子沒有窗,不透光,屋裏點了盞不知道什麽油的油燈。


    借著油燈的光,曲紹揚看清楚了老爺子手裏那煙口袋。


    好家夥,這煙口袋竟然是用鹿腿皮縫製的,上頭掛著一把銀質摳耳勺,還有一根乳白色的牙簽。


    那牙簽可不簡單,據說是用雄性黃鼠狼莖器製成,不但可以強壯牙齒,還能辟易邪迷。


    牆上,還有用八叉鹿角做成的衣掛,上頭掛著件熊皮的大衣。


    這地窨子小屋,別看簡陋,處處都透著不簡單。


    老孟頭聞言就笑了,“那還能不給你帶?


    那,最好的關東煙兒,還有酒,都是這小夥子給你帶的。”老孟頭指了指曲紹揚,笑道。


    那老爺子這時才注意到,跟著老孟頭祖孫倆一起來的,還有個小夥子。


    “小孟啊,你帶生人來我這兒幹啥?我的規矩你忘了?”老爺子似乎有些不悅。


    “看你,人家小夥子是進山來收皮張、山貨、藥材的。


    你這兒那老些東西,賣了換點兒吃的用的多好?不然你死了,還不知道便宜了誰呢。”


    老孟頭才不管那些了,撇了撇嘴,說道。


    那老爺子瞅了眼曲紹揚,一看他那穿戴,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小夥子,我這兒的東西,可不是你花錢能買下來的。


    再說了,我一個老山狗子,成年到輩子的住在山裏,也沒啥花銷,要銀子沒用。”


    老爺子搖搖頭,笑道。


    曲紹揚被噎了個跟頭,有些哭笑不得。


    “老爺子,那你說,你要什麽,我想辦法給你弄來,這總行吧?”


    其實曲紹揚主要是對老山狗子的生活感興趣,這才跟著來的。


    如今一看,還別說,人家雖然是住在山裏頭,沒有大宅院,沒有什麽豪華的家具,可是這種自給自足、閑雲野鶴的日子,還真是挺讓人羨慕的。


    老爺子看了看曲紹揚,尋思半晌,這才點點頭。


    “行,那我要二十斤鹽、一把菜刀、一把斧頭,再來一斤槍藥、二斤槍砂……”


    老爺子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東西。


    曲紹揚趕緊一樣樣記下來,“老爺子,我今天來,帶的東西不太夠。


    這裏就兩壇子酒、二斤關東煙、五斤鹽。


    其餘的,回頭我去雙甸子給你采辦好了,再送山上來,行麽?”


    曲紹揚跟這種老山狗子沒打過交道,實在不知道這些人都需要什麽。


    今天帶來的那些東西,實際上是曲紹揚他們路上用的,老孟頭提醒他,這才帶上山來。


    “嗯,行,有小孟在,我不怕你賴賬。”這叢老爺子倒也痛快,直接點頭答應了。


    “那啥,吃飯了沒有?要不擱我這兒吃口啊?


    正好鍋裏燉的麅子肉,我再往裏下點兒料,就能吃了。”


    老爺子一邊兒說著,一邊兒從房梁上摸下來個布包。


    打開布包一看,裏頭是苗挺粗的人參。隻是這人參已經被切斷了,要不然,應該能值不少銀子。


    老爺子沒管那些,用菜刀砍了幾片兒人參下來,隨手就扔到了鍋裏。


    緊接著,他又從旁邊摸了根挺粗的黃芪出來,也是用菜刀剁了些,扔進了鍋裏。


    曲紹揚就這麽目瞪口呆的看著那老爺子,把外間很多人一輩子都見不著的好東西,就這麽一樣一樣扔進了鍋裏。


    本就鮮香的肉湯,隨著人參、黃芪、枸杞、地百合等藥材的加入,更添了幾許藥香。


    難怪這老爺子胡子都白了,精神頭還那麽好,合著人家平常拿人參當大蘿卜吃,那可不咋地?


    “咋樣?留下來一起吃點兒吧,正好還有酒,小孟你陪我喝兩口兒。”


    叢老爺子根本不理會曲紹揚那驚詫的目光,隻含笑問老孟頭。


    “不了,不了,我們還要去老劉那頭看看。


    也有些時候沒見著他了,過去瞅兩眼,沒死我就安心了。”


    老孟頭擺擺手,他們還有不少事情呢,沒工夫在老叢頭這裏耽誤。


    “哦,前幾天我還遇見他了呢。


    沒事兒,我們這些人,哪是那麽容易就蹬腿兒的?


    去吧,他那兒好東西也不少。


    小夥子,你正好問問老劉那家夥要啥,到時候一起給我倆送上來。


    你放心,肯定不叫你賠本兒就是了。”


    老孟頭說不留下,老叢頭也沒說別的,隻擺了擺手,就由著三人離開了。


    辭別老叢頭的地窨子,老孟頭又領著曲紹揚朝另一個方向走。


    三人翻山越嶺走了挺遠,來到了一處馬架子房,見到了一個也是挺大歲數的老頭。


    馬架子房,要比地窨子寬敞不少,裏頭有鍋灶、有炕,有桌子、箱子啥的。


    這姓劉的老爺子歲數也不小了,脾氣更古怪,要不是老孟頭再三勸說,曲紹揚差點兒被他打出去。


    後來,在得知老叢讓曲紹揚給帶不少東西後。


    這老爺子也開口,說了一大串兒,讓曲紹揚抽空給他送來。


    他就把自己這幾年攢的東西,拿出來跟曲紹揚交換。


    有老孟頭擔保,曲紹揚自然不擔心這老爺子吹牛,於是就答應了下來。


    之後,三人也沒在老劉頭這裏停留,隻把帶給他的鹽、煙、酒等物留下,便動身往回走了。


    這也是老山狗子之間的相處模式。


    兩個老山狗子經常是相聚幾十裏甚至上百裏,跋山涉水趕到鄰居家之後,大多數時候也就是坐下來抽袋煙,然後就起身往回趕。


    見這一次麵,不為了別的,就是為了確定老鄰居是否還活著,見到人還在,也就放心了。


    老山狗子主動奔赴孤獨,也享受這份兒孤獨。


    他們的生活,在外人看起來很古怪,甚至有的人說他們是野人,但實際上,他們很享受這種生活。


    久居深山沒壓力。


    他們最大的煩惱,可能就是自己種的瓜,被刺蝟給啃了,一個沒剩。


    再或者,就是早晨這一鍋苞米麵兒餅子沒貼好,都出溜鍋底下去了。


    慷慨大方的長白山,能夠為老山狗子提供無盡的上等食材,飛龍、野雞、麅子、蛤蟆等等。


    哪怕是入冬時囤的食物不夠,都不用著急。


    經常會有傻麅子來地窨子前麵瞎撲騰,一棒子下去,就可以剝皮吃肉了。


    鍋裏燉上香噴噴的麅子肉,在溫暖的屋子裏抽著關東煙,靜靜聽著外頭刮風落雪的聲音。


    這就是老山狗子冬日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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