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寒見他們起了爭執,於是開口道:“歐陽兄,連苼破玉筆山一案,立的是大功勞,有這些人稱讚她,也是應當的。”


    歐陽昊斜目望來:“她楚連苼的名聲在帝京如何,恐怕謝兄是不清楚。你本是淮南王謝大家,卻和此種人為伍,可千萬要當心著點,否則連哪日他將你的名聲賣了,你還被蒙在鼓裏。”


    謝玉寒笑了笑:“多謝歐陽兄提醒,謝某交友隻憑自己愛好,管她是好是壞。”


    “自甘下作!”歐陽昊鄙夷的哼了一聲。


    小林子和鶯歌皆忍不住,小林子咬著唇,輕聲的道:“我家公子不是歐陽公子所說的這種人,我家公子有自己的主見。”


    “你是個什麽東西?”歐陽昊的眼光冰冷掃來,小林子往後退了兩步。


    “有的人自以為很高貴,但骨子裏不過是小人。”鶯歌尖聲譏諷。


    “臭丫頭,你敢辱罵本公子?”


    “我沒點名道姓,怎麽歐陽公子這般急著對號入座?”鶯歌的牙尖伶俐,讓歐陽昊瞬間不悅。


    歐陽昊咬牙瞪著鶯歌:“你知道我是誰,還敢這麽對本公子說話,臭丫頭,你找打!”


    “歐陽昊……”慕容雪成行了上來:“這是在國子監,不是在帝京,更不是在太師府。在這裏,由不得你為所欲為。”


    歐陽昊見慕容雪成出現,不想和其正麵衝突,冷哼了一聲,帶著一群唯他馬首是瞻的學子揚長而去。臨走時,擦著小林子的身旁走過,他冷不防將握著折扇的手揮過來,小林子被他重重的推倒在地上,摔得膝蓋流血。


    謝玉寒眼中忽然褪下那一股閑適,一絲冷色泛起,小林子忙伸手將謝玉寒拉著:“公子,奴才沒有什麽大礙,隻是跌破了點皮,犯不上為了奴才和這種人置氣。”


    謝玉寒眼神又恢複過來,“鶯歌,麻煩你替她上藥。”


    鶯歌點頭:“你扶他到醫館來吧。”


    謝玉寒攙著小林子朝醫館而去。


    連苼打量著謝玉寒和小林子之間的一絲微妙關係,輕蹙了眉頭。


    ……


    這日,***練的練武場上,學子們正在練劍習武。


    一眼望去,場上白色衣冠翩翩飛揚,四月的清風拂來,帶來陣陣怡人的花香。


    學子們動作一致,劍花如浪蹈海流暢如一,於***練場上劃出一整套辟水劍法。


    天空清明,雲絮如棉朵隨風浮遊,白衣的少年們,構成一副絕美的風景。


    對劍環節,連苼的對手恰對上慕容天聿。


    慕容天聿深沉的目光凝著她,手中長劍泛著森冷的寒光。


    “楚連苼,我從不讓人,要想不受傷,你最好拿出真本事。”


    “慕容天聿,彼此彼此。”


    君子劍劍鋒一揚,拉出一圈絢麗的光芒,連苼眸光輕眯,手中劍如遊龍,漫天飛花中清冷而妖嬈的迎上慕容天聿絕冷的劍鋒!刀光劍影中,二人的君子劍由上而下劃出淩厲的一道白光,相碰的一刹那,連苼的虎口震了一震,她揚眉挑出一抹笑:“五皇子,好劍法!”


    周圍是一片鏗鏘的劍氣聲,單對獨打的練劍場上,連苼的劍招柔軟而靈活,尤為顯目。


    慕容天聿城府極深,但練劍時劍鋒上殺意隱藏,可見此人戾氣十足,無情狠辣。


    劍花激揚,連苼卻也不遜色,如若不出內力,僅僅論招式來說,連苼未必會輸給慕容天聿。


    是以他二人不分伯仲,打得難解難分,劍光灼灼,寒芒層層。她劍如流花,他劍如千鋒,她招式凜然,他招式淩厲!鋪落一地的槐花花蕊隨著劍氣紛紛又揚上半空,雙劍碰出一串刺眼的白光,連苼的劍尖眼看著就要抵上慕容天聿的手腕,慕容天聿的劍尖則眼看著就要熬抵上她的腰腹,二人幾乎已打成平手。


    然而此時,有一支冷箭從暗處卑鄙射來,連苼餘光瞥見之時,劍尖自然一轉去擋開這一箭,身體的姿勢來不及收回,那箭被她劈成兩段之時,慕容天聿的劍尖也同時刺入她身體內!


    慕容天聿眉峰倏然一頓,速將劍抽回,連苼捂著腹部搖搖欲墜。


    慕容天聿握著劍,淩然回頭,暗黑城府的目光掃向射出冷箭的歐陽昊,眸底下帶著一縷對歐陽昊此種小人做法的不恥。但他隻是冷眼看著連苼,麵上神情毫無動容,並沒有出手相扶。


    慕容雪成和天保聞聲飛過來,慕容天保急得大嚷:“連苼!”


    慕容雪成清冷涼薄的眸光,於人群中掠向歐陽昊,一絲駭然的冷意緩緩於他那雙淺至透明的瞳孔中凝聚,那一眼,雖極淡,卻讓歐陽昊渾身一震,如履薄冰般隻覺有寒氣從心底竄上來!


    剛被慕容雪成這一眼震懾,歐陽昊更覺如芒在背,似乎一道更陰鬱幽冷的眸光,帶著幽冥般的邪魅自他背後射來,他驀地回頭,那兵器架子下,隻蕭絕一人正眯著眸子望著他的方向。但蕭絕的神情平常,並無幽冷,剛才這一眼,是誰在盯他?


    蕭絕早已在歐陽昊轉頭之時,斂下了目光。


    遠遠的見連苼腹部流下鮮血,他袖下雙拳握著,低低的,哢哢作響。


    “五哥!”


    慕容天保怒火衝天:“你怎麽出劍傷人!連苼和我們打小一塊長大,雖然衝撞你幾回,也不至拿劍傷他!連苼,連苼你要不要緊!連苼!連苼啊啊!!”整個***練場充斥著慕容天保的嗓音。


    “是她自己能力不夠,撞上來受了傷,與我何幹?”慕容天聿平靜道。


    “五哥你、”慕容天保急得冒火。


    “天保,先送她上醫館要緊。”謝玉寒說道。


    慕容雪成不顧非議,冷靜先點了連苼腹上穴位,打橫將連苼抱著往醫館來。


    一路上慕容雪成行步如履遊雲,唯恐顛簸了她的痛處,連苼雖然腹上流著血,臉色有些蒼白,但她伸手扯了扯慕容雪成的衣袖,低聲道:“雪成,我沒什麽大事,剛才這一劍很淺,隻是外傷,不要緊,我是裝給歐陽昊看。”


    慕容雪成聽她能說話,垂眸凝了她一眼,對她低聲說了一句:“不會再有下一次。”


    這句話像是承諾,又像是他自己對自己所說。


    他,絕不容許,別人傷害她。


    ……


    “太子,麻煩你先到外麵等候。”醫館內,鶯歌的娘說道。


    慕容雪成本想留下來,但想到連苼的習慣,他又淡淡一點頭,轉身先到外邊等候。


    在帝京之時,連苼最厭惡在別人跟前寬衣解帶,也從不準侍女宮人近身伺候,睡時必得穿兩件衣裳,從不外露膀子,這些生活習性上的潔癖,他都記著,也從不違犯她這些習慣。


    於是,走出屋外之時,他對鶯歌的娘親特意叮囑了一聲:“將他傷口的衣裳剪開替他包紮,他不喜歡在外人跟前寬衣。”


    “知道了,太子先候著,楚公子的傷勢我瞧了瞧,皮外傷,不嚴重。”鶯歌她娘點點頭。


    連苼望了一眼慕容雪成的背影,心中再次湧起一股暖意。


    似乎她的任何習性,她的任何事,他都會記在心上,從沒有忘記。


    學子齋,舍號。


    今夜無月,銀河西流而去,無數星子華彩閃爍,妖嬈競豔,將天幕點綴得綺麗非凡。


    慕容雪成在舍號下房親自為連苼煎熬中藥。


    子陽走上來,手中拿著一封文書:“殿下,宮中來的文書。”


    慕容雪成往爐子上煽著火,“說什麽?”


    子陽將文書攤開:“皇後說聖上已經允諾下聯姻的諭詔。還有……皇後來信說,華妃專寵,蠱惑皇上前往雲麓台狩獵三個月,這三個月期間,讓太師主持朝中政務。”


    慕容雪成輕輕煽著火,爐子內的火光,照著他一半如玉的臉,忽明忽暗,有種難測的飄忽。


    子陽見慕容雪成沉默未言,他想了想,說道:“華妃娘娘自從五年前替皇上尋來那煉丹的妖人,皇上便獨寵於她,甚至連朝堂上的政事,華妃娘娘今時今日也敢插手。……太師和華妃連成一氣,太師之子歐陽昊又和五皇子走得甚近。……將來對太子殿下您,或是個威脅……”


    慕容雪成拿起一塊布,將爐子上藥蓋揭開,一股濃熱的藥香飄入鼻端,他淡淡道:“五哥近年,十分得父皇喜歡。”


    子陽道:“皇後說,讓太子殿下上點心。五皇子是個有野心的人。”


    慕容雪成抬頭淡淡望著子陽:“子陽,你是不是想說,玉筆山這件事情,我不應該把所有功勞都推在連苼的身上?”


    子陽垂頭:“子陽不敢責備殿下。”


    慕容雪成道:“這件事原本就是連苼堅持要查,功勞自然該歸她。”


    子陽接道:“可是、”


    “好了,子陽。”慕容雪成道:“這件事已經過去,就不要再提。”


    “是……”子陽不再說這件事。但他卻欲言又止,目光踟躕。


    “子陽,你還有事?有事就說,何時你也變得吞吞吐吐的了?”


    慕容雪成將藥罐端下來,拿著布塊,捏著藥蓋朝碗中倒藥汁,一邊抬頭略看了一眼子陽。


    子陽遲疑一番,到底開口說:“殿下。有一事恕奴才大膽直言。如今殿下是在國子監就學,應當和楚公子保持一些距離,殿下對楚公子過於的好,恐會引來其他人的閑話,有損太子殿下你的名聲。畢竟這裏不比東宮,這種地方,一旦有風言風語傳出,那將是星火燎原的姿態……”


    慕容雪成眸中光澤淡了淡,手中仔細倒藥汁,“子陽,你話裏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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