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成娓娓道來:“當年你與你母後並非失蹤,而是躲藏了起來。因你母後深知,那場宮廷兵變,根本就是你王兄獨孤雄一手綢繆,你那王叔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獨孤雄早已有心當王,可你父王當年尚且身強體壯,又甚是喜愛你這個幼子,獨孤雄等不及,於是謀算篡位。他很高明,背後亦有高人指點江山,借由你王叔順利當上南隱國王,非但不用擔上亂臣賊子的罪名,反而還得到百姓的支持和愛戴。


    但他的王位之後,總還存在一根芒刺,那便是諸位兄弟。他沒想到兵變後,二王子和你都有幸存活了下來。二王子也算得聰明,為保命自斷一臂。倘或當年獨孤雄將你找回,好的話是將你幽禁一生,壞的話,你也得變成個殘廢。你母後深知這些,便,帶著你流亡躲藏……”


    獨孤伯顏忽然眼眶發熱,眼瞳裏布滿了血絲,雙拳緊握:“你所說,都不錯!”


    “至於後來……”


    慕容雪成道:“我猜測是獨孤雄找到你母子,隻是幾年已過,他南隱國王的地位已經穩固,戒心放下不少,便打算留你性命,對內稱你住在別苑,實則將你隱姓埋名放逐到齊燕來。而南隱王族之子,生下後滿周歲,都會在身上刺下‘夜梟’刺青,寓意著神之子。於是,獨孤雄用烙鐵將你手上刺青除去。”


    獨孤伯顏目光愈發深諳,“你們是如何知道這些,不可能僅憑猜測!”


    他望著慕容雪成和連苼,目光中的震驚滾滾而來。


    連苼道:“當然,沒有線索和證據,誰也憑空猜測不出真實。”


    她轉而望著慕容雪成。


    慕容雪成淡淡道:“當連苼告訴我你被掩飾掉的刺青,以及她所查出來的,名冊上關於你身世的可疑後,我便憶起一件事來。當年老將軍擁篤大王子獨孤雄剿滅亂臣賊子,求我齊燕出手相幫,我父皇本欲派遣楚蔚部下帶兵前往南隱國增援,可楚蔚冒著抗旨的危險婉拒了,並力薦父皇不可出兵。


    後來,這件事情在東宮學習中被我提及,我那授業恩師太子太傅大人一語道破天機,我方明白楚蔚當年為何冒險抗拒。原來楚蔚人脈甚廣,他早已暗中得知南隱國那場宮廷兵變另有蹊蹺,為免日後落人口實,楚蔚才抗旨。”


    慕容雪成的話剛落,連苼緊接著道:“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當年南隱五王子回到宮廷後,並非安然住在別苑享受榮華富貴。我們之所以懷疑你就是那五王子,除了你手上被烙的刺青,你捏造的身份,還有與你同來的那四名南隱國學子,身份上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是孤兒!我們又打探了這些年在國子監關於你們的各種事情,發現你的行動,處處受到他們的遏製,唯一能解釋的理由,便是他們四人,均是你王兄一早安排的自幼便習武培養的殺手,目的則是,為了監視你。”


    獨孤伯顏渾厚的嗓音,歎息一聲……


    “是……”


    “但你們有一點,還是錯了。”


    獨孤伯顏道:“我十二歲那年,王兄找到我與母後,他並未大發仁慈,王兄是個戒心很重的人。雖然他王位已經坐穩了幾年,但當他見了我之後,覺我來日必是個能危及他霸業的危險存在,欲圖將我除去。……有幸的是,王兄登基數年,過於武斷殘忍,民心並未能全數倒向他那一邊。一幫老臣,試圖保下我的命,為南隱將來做打算。王兄鑒於壓力,無法將我斬除,便想此一法,逐我於齊燕,斷絕我與那些朝臣的聯係……”


    連苼沉吟一聲,道:“你母後,在你王兄手中為質。”


    獨孤伯顏眼神再次露出沉痛之色,“是。”


    連苼追問:“所以,獨孤雄以你母後為要挾,逼迫你為他做這些事情?”


    話問到此,獨孤伯顏沉默著,沒再說什麽。


    慕容雪成輕輕拉了一把連苼,他二人離開刑房。


    …………


    翌日曙光微露時分,楚清河披著一襲青色薄紗鬥篷來到縣衙。


    獨孤伯顏仿佛聞到熟悉的氣息,幾日未曾漿洗,早已幹枯沾染血腥的頭發淩亂散在麵龐上,他緩緩抬起頭來,飄忽朦朧的光暈中,一抹青色倩影,定定的立於火爐旁,橘色的光芒籠在她清銳的肩頭,有著說不出的溫暖,那縷溫暖仿佛就這般流入了他心窩上。


    “清……清河……”


    他幹涸的嘴唇扯裂得痛,吐出的字眼飽含想念。


    才幾天不見,他卻像是變了個人一般,見他渾身布滿著嚴刑拷打過的血腥傷痕,楚清河發現,自己的心痛遠遠淩駕在怒意之上。


    她握著雙手,站定在他麵前,撥下青衫鬥篷。


    他迷蒙的視線望著她,不願錯過每一眼看她的機會。


    他們就這樣對視著,片刻的沉默和寂靜。


    獨孤伯顏到底一歎,“走吧,你不該來。”


    一顆淚從她眼中掉落下來,連哭,她的模樣也是那樣剛烈如刀,毫不矯揉造作。


    “我來隻想問你一句,你對我的情,可是虛情假意?”


    誰知獨孤伯顏並沒有多少遲疑,目光深望著她,語氣渾厚平靜,卻又聽來動人無比:“清河,我對你所說每一句承諾,都是用神在發誓;我對你的情,比雪巔的雪更純潔……比滄海的水更深厚……比西漠的沙更炙熱……比東蒼的山更堅韌……清河,我是個自私的人,自私到哪怕明知隻有短暫的時間,也想讓你成為我的愛人,就算撕裂我的胸膛,我也不會忘記你曾給我的快樂,我們南隱國的漢子,對愛直接而奔放,這是我們,表達愛的方式……”


    從前楚清河覺得,男人多是薄情寡信之徒,所謂的柔情蜜語不過是空有虛表的欺騙。


    可是此時此刻,這樣深切的表白和誓言,從眼前這個高大魁梧,偉岸雄渾的男人口中說出來,沒有矯情,沒有虛偽,他那深刻的目光是如此的坦蕩且真誠,仿佛一顆炙熱的赤子之心,整個坦露在她跟前,那種無法抑製的感動,源源不斷從心底裏湧出來……


    “我愛你,用我的心發誓!”


    楚清河淚落兩行,踮起腳跟,雙手捧著他髒亂的臉頰,卻隻夠得到他下頜上長出來的渾厚青色胡須,她綿軟的唇吻上他剛毅的下頜,吻過他密紮的須髯,“兩國和平不好嗎,為什麽,你要做這種引來兩國戰端的事情,為什麽你會是南隱的細/作,伯顏,我是真的願意跟著你,去你生活過的地方,做你的妻……”


    她在他須髯上用力一吻,便從鬥篷下拔出攜帶的長劍!


    “清河,你做什麽?”


    獨孤伯顏話音才落,她手中的長劍便砍斷他左手腕上的鐵撩。


    接著又是一聲,兩根鐵鐐均被斬斷,楚清河奮而舉劍又要斬斷他雙腳上的腳銬,獨孤伯顏出手將她攔下,“清河,住手!”


    楚清河熱切的目光望著他,“我們走,去任何可以去的地方,就我們彼此,不要再為你的國家當一個劊子手!”


    見她失去理智,聽著她的話語,獨孤伯顏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清河,你有國有家,有愛的家人,難道你可以統統不顧及?”


    她此時跟他牽扯越多,對楚家就越是不利。


    “我……”楚清河握著劍,僵在當場。


    她不是不在乎,可這份愛來得太短暫,她甚至還未嚐盡幸福的滋味,便要拋下嗎?


    一聲嘶喊在胸膛無聲徘徊,是的,她做不到!


    楚清河死死握著長劍,將帽簷拉起,倏然轉身再不敢看他,哪怕一眼都會讓她動搖。


    她隻覺得每往外走出一步,都猶如千金般沉重。


    誰知道楚清河甚至還沒能跨出刑房,牢房外便就有一批官兵衝了進來,將她逮了個正著。


    “楚清河,楚蔚之女,你勾結南隱賊子,通敵叛國,又攜帶兵器私闖牢獄企圖將犯人放走,你已觸犯天子律法,做下滔天大罪,來人啊,將此女拿下!!”


    楚清河冷笑望著眾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將手中長劍扔掉,回首對望獨孤伯顏,“看樣子,老天注定讓我離不開你……”


    “清河!”


    見官兵將枷鎖戴在她頭上,獨孤伯顏高聲喝喊。


    …………


    “不好了!不好了!”文寶和小林子跌跌撞撞跑進舍號。


    “太子!楚公子!出大事了!”小林子氣喘籲籲,擦著滿頭的大汗。


    “小林子,發生了什麽事,喘口氣再慢慢說。”謝玉寒放下手中書本道。


    “哎呀公子!楚公子和太子呢,他們,他們在哪裏!”


    闖進來不見連苼等人,小林子急忙問道,手扇著熱烘烘的臉頰。


    “什麽事,你先說。”


    “楚、楚……”小林子提了一口氣,一順溜兒道了出來:“是這樣公子我剛從街上回來,聽聞從帝京來了一批官兵二話不說將那楚三小姐還有關押在縣衙牢房的南隱學子獨孤伯顏都給抓起來啦!聽說是要即刻押送到帝京去呢!說是什麽那楚三小姐通敵叛國,還還還攜帶兵器私闖大牢劫獄要將犯人放走,哎呀總之就是麻煩大得很!奴才和文寶立馬就跑了回來通風報信!”


    小林子劈裏啪啦一番話,雖說得急切但也聽出個大概。


    剛巧連苼和慕容雪成並蕭絕、天保、王琪等人在外將此話聽在耳中。


    隻聽見慕容天保大喊一聲‘連苼’,門外的一群人飛快已經跑了出去。


    謝玉寒和小林子也前後追了出來,文寶癱軟在地上,渾身早已被汗濕,連口氣也喘不上來,“你你你……你們……倒是等……等……等我啊……”


    哎哎哎!早知道不該吃這麽多,關鍵時刻總是被他們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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