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望著人影遁去的牆頭,慕容雪成露出抹笑容。


    風清揚是他四大親護其中一個,母後之所以選他,乃是看中四人中,風清揚是最當機立斷的一位,但凡有傷害他的人,風清揚決計不會手下留情。可那天南城村落大火,風清揚對蘇柔手下留情。原來……


    二人走到廂房外,卻見房門虛掩著,屋子裏嚶嚶有女子的哭泣之聲。


    連苼也不顧那禮節,推門大步走了進來,隻見閨房內一片狼藉,衣裳,繡屏,茶盤,剪子摔了一地,蘇柔則披頭散發,僅僅穿著一件單薄的中衣坐在地上,衣襟還散亂著,露出一片香膩的酥肩,麵上猶自帶著淚珠。


    慕容雪成背轉身,君子之禮未忘。


    連苼狐疑的看著這‘案發現場’,哎呀……看不出來呀,這風清揚看似斯斯文文,竟然如此孟浪?


    風清揚要是能聽得見連苼心中所想,怕是已經吐血三升。


    蘇柔見他們走了進來,慌亂拾起地上一件衣裳披在身上,偏過頭,“太子,楚公子……”


    慕容雪成凝著眉頭,道:“蘇柔,有人欺負你?”


    “不不!”蘇柔卻一口斷言,跪在地上,“蘇柔自知罪孽深重,本想……想……”她垂首,望著眼前那把剪子,“本想以死謝罪,卻被……被……”哭泣的花容上,又隱隱浮上一抹微紅又複雜的神色。


    連苼和慕容雪成大概已經了然,那必然是剛才風清揚阻止了蘇柔做這傻事。


    連苼清了清嗓子,此時她是男兒身,也不好過來安撫蘇柔,便道:“你隻不過是被人控製,雖險些害了太子,但罪不在你,況且太子已經安然無恙,我們並沒有責怪你,蘇姑娘,就算你以死謝罪,又能彌補什麽,倒不如留著命,今後將功補過。”


    蘇柔低頭,輕聲的說道:“是……蘇柔愚昧。”


    看來已經是想開了。想不到,風清揚哄女人的功夫一流啊。


    蘇柔與她爹蘇明忠,乃是司馬玄伯以元,老身份一力保全。


    兵器冊被盜一事後,南隱國與齊燕短暫的和平破裂,兩國戰爭在即。


    懷仁十二年八月中旬,南隱國平川、隆蜀、尚俞三處地方爆發民義。獨孤雄連年征兵,加重稅瑤,導致田地無人種植,百姓無所依,無所吃,無所穿,積蓄數年的壓迫,在兩國交戰的當口膨脹。王都內,以右將軍為首的一批大臣,數年來實則暗中受華容夫人招納,私下密切聯係,皆是些對獨孤雄執政不滿之人。華容夫人被迫害慘死,朝中民怨沸騰,即刻分成兩派,在獨孤伯顏順利歸返南隱國後,便歸於獨孤伯顏麾下。


    雙方交戰不過才三回,獨孤雄便被迫班師主力回朝穩住王都的分裂。


    汴州城中,以歐陽太師為首的一幹人,極力主張攻打南隱,不接受議和。司馬玄伯從中斡,旋,這才換回息戰,齊燕自此才又得了三年安穩。隻是兩國的這次衝突平息後,司馬玄伯自回帝京複命,狩獵三月有餘的皇帝也回宮,在歐陽太師與那華妃的惑語下,不顧以楚蔚為首的一幹大臣勸誡,力責這位三朝元,老。


    聽聞司馬老先生,當朝大笑三聲又大歎三聲,拂袖而去。


    懷仁十二年八月末,帝京傳,司馬玄伯,———逝。


    那一夜,連苼記得,慕容雪成立於欽天台上,一宿未眠。


    秋日的陽光,滿目皆是溫暖的色澤。


    著白色衣冠正在草場上練劍習武的監生,在青山環繞的襯映下,如潑墨而出的一副清雅畫卷。


    一片落葉飄下,慕容雪成伸手夾於指尖,隻聽得他腰間環佩叮咚做響,一旁擺弄刀劍的慕容天保不由得側目,“七哥,你身上掛了個什麽?”便興致衝衝要來找,“誒?這木蝶精致歸精致,總歸是個女人家的玩物,七哥,你身為太子戴著它不像樣嗎!哈哈,給了我吧!”


    “天保,我身上之物任憑你取舍,隻這件,你想也莫想……”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七哥七哥!可以商量商量嗎,我用這掛玉佩跟你換!七哥……”


    欽天台傳來暮晚的鍾聲,晚飯時辰到了,大家紛紛收劍歸舍,慕容天保屁顛屁顛粘在慕容雪成身後哀求隻恨不能明搶。


    蕭絕手握冷劍,目送慕容雪成和天保遠去背影,陰鷙眸光落在慕容雪成腰間晃動的那一對木蝶上。


    那兩隻木蝶,甚覺刺眼!


    原來這雙飛木蝶,她是為了太子所刻……


    緊握手中劍,陡然張開掌心,劍柄極速旋轉,再握劍柄之時,人已躍入半空,劍式淩厲非常,隱隱有冷怒之意隨著劍端步步逼來,淩空一劈,一枚落葉碎成粉末!


    南星不明所以的撞了上來,“公子!公子這是怎麽了?”


    半空中劍氣絕冷,直直的逼來,隻差毫厘便要刺入脖子上致命的咽喉部位,南星整個人一呆,心幾乎從嗓子眼裏跳了出來,冷汗大冒,咚一下滾坐在地,“公……公子?”哎呀媽呀,嚇死他爹了!公子發什麽火呐?


    晚霞斜斜的飄在西天盡頭,蕭絕披一身餘暉,朝著欽天台走去。


    南星從地上蹭地爬起,拚命追著:“公子該吃飯了!”可蕭絕看似行的緩慢,人卻已飄然遠去。


    入夜時分,國子監下舍號一片燈火輝煌,茅延十裏。


    墨黑的天空,滿鬥星辰寂靜無聲,觀月台上,槐樹下風聲簌簌,涼石上頭斜倚著一抹孤影,看似手捧書卷閱讀,思緒卻仿佛已隨著那夜色飄遠。聞得身後有腳步聲站定,微抬起深邃狹長的鳳眸,卻並未看向來人,而是凝著國子監那一片延茅十裏的燈火,眼神仿佛浸潤了這夜色的黑,半晌,他才低淺的說道:“你來,總不該是就站在那裏,為了看我?”


    連苼站在那,並未上前來,而是說:“那木蝶是我欠他的,這個,給你。”


    她轉身又離開了,笑一笑,將手一拋,蕭絕頭頂的樹枝上,便掛了一枚東西晃蕩著。


    他將那物取下來,攤開看,卻是一對‘同心鎖’。


    傳言,於同心鎖鐫刻上男女的名字,便可得月老賜福。隻見掌心以白玉雕刻的同心鎖,並非傳統的如意形狀,而是精秀小巧的兩枚形狀獨特的鎖,環環扣在一起,白玉底下,細細的瞧,方才得見兩個字,一個是‘絕’,一個乃‘苼’。


    從此鎖拙劣雕工,但極用心上所見,顯然是她親手所雕。


    這一刻,夜色像是曇花初綻的絕美,他深深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也深深。


    漸漸的,當那她消失在欽天台下,他的神情忽又添了一抹黑暗。


    或許在她眼裏,太子是她心中不可或缺的一個‘親人’。但她不知道,太子對她來說,卻未必如此。即便此時此刻她的心明顯落在他的掌心,他也無法肯定,他能勝得過太子和她自幼為伴的那份感情。也許,隻是,她還不曾了解和發現……


    猛然緊握那同心鎖,一抹冷色溢出,帶著天地不容的決絕。


    今生認定了她,便不容任何人奪走!


    ……


    同心為鎖,月老紅線;


    心若磐石,情同日長。


    ……


    國子監滿院槐花開了又榭幾個春秋,轉眼,三年已過。


    陌上公子人如玉,誰家少年足風流,金戈起,鐵馬硝,此情忽而,年華易逝,香榭裏葉碧葉又落,宮苑內花逝花又來。三年的流水時光,江河的瞬息萬變;三載同窗,日夜為伴;江山邁開闊步朝前去,國子監亦添幾分滄桑,卻依舊屹立在書香嫋嫋的玉筆山腰,如九旬老人,慈眸善睞凝世人,凝天下……


    ……


    懷仁十五年四月末,夏。


    “小銀紅,眉不用畫得那麽細,自然些會更好看……”


    “錦兒,你的鞋和裙撞色太過,俗氣……”


    “玉瑟,說過幾次,這‘冰香玉餞’必得以雪藍瓷碟盛它,方才體現優雅……”


    “玉儂,不用笑得那麽風搔,減三分媚,你的笑必更勾魂攝魄……”


    “還有你……”


    玉樓春裏一派歡樂的景象。著紅的綠的紫的白的姑娘們,都欣喜雀躍圍著一人,梨花軟榻上一美男子側臥,半躺半仰,一腳踏著,一腳平放,一手搭於膝上,一手攬著美人在懷,三分慵懶,兩分清閑,四分頑劣不羈,還有一分的狡黠,正喝著懷中美人遞上的美酒,手握一根玉箸,指點著玉樓春的‘紅粉江山’!


    “楚公子,奴家這眉,這回可是畫對了?”


    “楚公子,錦兒……錦兒是不是太笨了,公子教了數回,可錦兒依舊學不會。”


    “楚公子,玉瑟這便扔了這盤,另換一碟來。”


    “楚公子,玉儂的笑……可勾了公子的魂,公子可願跟奴夜枕月涼呢?”


    眉眼朝著小銀紅挑了挑,“嗯?孺子可教……”


    伸手一摸錦兒酥手,“錦兒,要相信自己,這世上無醜女人,隻有懶女人……”


    微笑拋向玉瑟,“玉瑟,碟無須過大,擺盤必要精美,就像你的臉……”


    指挑懷中玉儂下頜,“玉儂,本公子更願意……對你寬衣卸帶……”


    唇落下,在玉儂滑膩酥軟的頰上偷香一口。


    頓時間,這玉樓春內的姑娘們瘋了、醉了、臉紅了、尖叫了,玉樓春的仆人們黯然神傷了,玉樓春的媽媽風中淩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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