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這個太傅家的兒子今日偏是和他杠上了,隻見校場不知何時人已換成了雲校尉,小兵汗如雨下,要把這個雲校尉射死射傷,他也甭想活命了!可偏偏那太傅家的公子走到***台上,還拉起一彎弓箭,箭在弦上,直對那雲校尉,“昨天晚上,想必你們都已經見識過我的箭法,我這一箭若是射向你們的雲校尉,他非死既傷,要想你們的雲校尉安然無恙,那就把我的箭射掉,否則,若這是戰場,將死兵散,難道你們一個個的都想做逃兵、降兵、敗兵、弱兵嗎!”


    “不!公子,小的箭法恐怕沒有———”小兵惶恐至極。


    “你隻需回答,你是想雲校尉死還是活!”


    “將軍!小的,小的……”小兵朝申屠求救。


    “回答!”連苼高聲一叱,驚如雷厲!


    “我,我……”


    “回答!”再厲聲一喝,弓滿箭欲發,氣貫長虹,震驚當場:“那就看你們的雲校尉灑血沙場吧!”眸光射來,直對曦雲,曦雲始終定在原地,不知是相信連苼,還是相信那小兵會有勇氣。


    “嗖!”雙箭齊發,齊齊射出,冷箭鶴唳聲中是那小兵激昂的呐喊:“雲校尉!!!”


    箭風擦著他的鬢發飛過,隻麵頰上微微有一絲刺痛感,雙箭相殺,墜在地上,那一刻曦雲的眼神裏映著碧天白雲,卻深如子夜,有銀河璀溶的笑意隱隱的流淌,他知道,她不會射傷他。


    “水,布,好了,都拿下去吧。”


    曦雲營帳內,連苼正在替他清理臉上的那一道傷口,傷口並不大,但也不淺,若不經過處理,便會留下傷疤,以水和布清洗完後連苼便讓小兵退下了。她又倒出一瓶涼涼的膏藥,為曦雲塗抹一些,這藥還是從蕭絕那訛來的,化淤止血消疤的良藥啊。


    “你是不是在想,我就是這麽回報你那一頓早飯的?”連苼望著他打趣著道。


    曦雲張開口想說什麽,卻什麽也沒說,這日夜裏,曦雲又是一夜未眠。


    “哈嗬……”又是陽光明媚的清晨,連苼站在營帳外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奇怪於昨夜甚至連一隻蚊子也沒有,心中忽又回憶起昨晚睡時耳旁那時不時輕輕的拍掌聲,難道是曦雲替她拍了一整宿的蚊子不成?來到馬棚,見曦雲又在喂馬,麵色上倒也瞧不出幾分疲倦,似他們這般人,便是三五個夜晚不宿,也是熬得住的。


    曦雲見她已然起床梳洗過,便道:“昨天晚上,有東宮的人來過。”


    連苼想了想,問:“可是子陽?”


    曦雲點點頭,“太子……遣人來問,你的狀況。”


    連苼也點點頭,似乎習以為常。可曦雲卻在思酌,太子剛回宮來,又逢皇後病重,要處理的事情何其繁多,卻依舊百忙之中不忘這位自幼的伴讀,倘或這位伴讀不在東宮,這位太子必是要日日知道她的行蹤才可安心的,這樣的感情,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你,是否今日進宮去?”曦雲忽然問了一聲。


    “他這會子怕是有忙不完的事,見不完的臣,我去倒煩擾了他,你瞧,我爹準我來校營,就是怕我整日裏吵著太子,讓他不安生,所以才放我來。”連苼對著清晨明媚溫柔的陽光,伸伸懶腰,隨口的回答道。


    也許太子正等著你去看他……曦雲心頭沒來由這麽道了一句。這三年多來,關於連苼和太子的傳聞,不論大的小的,外人知與不知的,在太傅府,他都聽了個大概。


    “曦雲,我們策馬出去走走!”連苼從馬棚裏挑了匹戰馬。


    “好。”曦雲沒有過多的話,走上來替她裝好馬鞍,便牽過他自己的馬,兩人策馬奔出校營,踏著第一縷金色晨光,奔往天地間,放馳在秀麗江山之中,二人你追我逐,歡笑朗語,那兩道縱意的背影,豪氣萬千,似要乘風而去,成為驕陽。


    迎著晨風,林中灑下斑駁金光,連苼隻覺通體舒暢,這樣縱橫天地間的自由和無拘,是她曾經無法體及的,她回眸,凝向曦雲,眼眸中閃爍著透澈認真的光芒,一個笑容,從眼底淺淺漾開,如光錯交織般的炫目,若飛花如蝶般驚豔,美輪美奐,震懾人心,既有男兒般清俊,亦有女子般麗容,曦雲不由得渾身一僵,已是看得呆住。


    “曦雲,你知道嗎,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天命就應該是‘楚連苼’,我就是‘我’,我仿佛生來就應該是這裏的人,是這個時代的一份子,那些遙遠的曾經啊,都已經離我遠去,我願將我所知道的過往拋卻,我願融入你們,曦雲,我願意自己是‘楚連苼’,不論將來如何,我,永不後悔。”


    曦雲不懂,不明白。


    但這一刻他希望,她永遠都是楚連苼,永遠都是她。


    不論這天下江山如何改變,他希望她可以永遠做自己。


    隻因這樣的楚連苼,是奪目的,是獨一無二的。


    忽然間,似有一縷暖陽透入心間,令得他闊然開朗。原來愛可以不分性別尊卑,原來心中那深藏了三年之久的莫名情緒,原來……原來是這樣的。原來早在燕河渡口上那一眼,那一抹縱意驚鴻的紅衣便早已深深烙在他心口,所以每每於太傅府聽到,看到屬於她的故事,屬於她的一切,他的胸膛裏都會微微的一暖,他的嘴角都會微微的一動,牽扯出連自己都無從察覺的笑意。所以江湖會上,當那紅衣女子躍入眼簾,他才會將麵紗下那張未知的容顏,自然而然幻想成當年渡口上,那少年的模樣。


    原來……原來這三年離得那麽遠,她卻一直近得就在他心頭上!


    曦雲緩緩抬手,將溫熱的掌心貼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深厚的眸光,膠著在跟前那一抹傾絕的背影上……這一生,他願能守護著她,直至生命盡頭。


    “當心!”目光一凜,開口之時曦雲同時向著林中飛去,而連苼亦同時微微一側,折斷了暗出飛來的利箭,握在手中,又聽得林中有女子的喊聲,“不要!小姐!小姐……”


    連苼眉頭輕蹙,一個縱身,也從馬背上踏葉而來,落下之時,隻見眼前有兩個女子,而曦雲手中的劍,正抵在那握著弓箭的女子心口,那呼喊的丫鬟則是趴在地上,一隻腳陷在獵人所設的卡子裏。


    “小梅,別叫了。”謝寶珠出聲安撫身後的小梅,“你怎麽樣?”要不是小梅剛才突然跌倒被卡子所傷叫了她一聲,那一箭也不至於會射偏,幸好沒有射傷人,可惜那隻鹿跑了。


    “是你們?”連苼認出謝寶珠來。


    “你……”謝寶珠卻對連苼感到陌生,便又將視線調回,望著眼前熟悉的麵孔。


    “你見過她們?”曦雲也同時疑惑。


    “啊?沒,”連苼忙笑著掩飾道:“認錯了人,不過,你好像認識她們?”


    曦雲收劍回鞘,對連苼解釋道:“淮南謝家小姐謝寶珠。江湖會上,曾一見。”


    連苼佯裝意外:“哦,是寶珠小姐?玉寒的妹妹?”


    謝寶珠一怔,連苼笑著道:“我叫楚連苼。”


    謝寶珠了然,“原來是楚公子,曾聽兄長在信中提及過公子,剛才,抱歉。”


    曦雲問道:“謝姑娘,你主仆二人為何在此?”


    謝寶珠望他一眼,並沒回答,而是別開眼神望向小梅,似乎不滿曦雲過分冰冷的質問。


    “曦雲,先救人吧。”連苼走過來,看一眼小梅傷勢。


    曦雲點頭,望了一眼謝寶珠,便走過來,蹲下將那錐子拔掉,小梅疼得已說不出話來,曦雲查看了下傷勢,對小梅道:“姑娘,冒犯了。”便將小梅打橫抱起,謝寶珠亦隨他二人回到校營。軍醫替小梅包紮上藥後,說是皮肉傷,並無大礙,需躺著療養半月既好。


    “多謝二位公子相救。”謝寶珠道。


    “校營附近很危險,不知姑娘,何故在此。”曦雲又問向謝寶珠,但此回語氣緩和許多。


    “聽聞校營招兵,就來了。”謝寶珠簡潔道:“隻是被你們的人趕了出來,我不肯離去,帶著小梅在這附近林裏休息了幾晚,又到校營試了幾次,均被趕出來,剛才本是想射下那隻野鹿為食,誰知道小梅她剛好受傷,我一時失手,便……”


    曦雲稍稍感到訝異,“此營周圍多林多山,中有各種野獸,夜間倘或遇上狼群是極危險的,姑娘莫非不知,又怎能涉險在此宿留。”


    “輕易折返,不是我謝寶珠的性子!”謝寶珠瞪了曦雲一眼。


    “但校營從來不收女兵,姑娘應該清楚。”曦雲一貫的簡潔道。


    “為什麽不收?”這一句話說到謝寶珠的痛處和委屈上,稍顯激動立起身來,“放眼齊燕,並非沒有女兵,河豐王王府侍衛甚至都是女子,既然如此,校營為何便不能有女兵!”


    “謝姑娘,校營***訓和營規皆比之齊燕旁餘大軍,要更厲更嚴更殘酷,非女子所能承受,曦雲並非有針對姑娘之意,但凡來校營的女子,均被遣返。”


    謝寶珠忽然望著他,一聲冷言:“是嗎,可寶珠看來,卻是你們不敢,你們不敢相信我們雖然是個女子,但也不乏能勝過你們男子者,數數前朝舊時那青史留名的女子,難道在你的眼中,她們比不上男子?便是那白飛煙前輩一人,更勝卻你們多少的男兒!”


    麵對謝寶珠激動的言語,曦雲不怒反生出一股欽敬,“謝姑娘雖為千金之身,卻胸懷錚錚,曦雲怎會小覷。”


    謝寶珠一怔,似也沒料到,眼前這個偉岸英俊的校尉會如此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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