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齊燕大軍的兵工器具均是采鐵製作,隻三等軍以下的和百姓才使用青銅或半青銅製品,在這鐵兵器崛起的時代裏,如果不用最鋒利的兵器,戰場上無疑是軍隊的一大劣勢,這樣嚴謹的事情上,又怎會出這樣大的紕漏?


    雪成望著這堆兵器,說:“他們並沒有按正常的規格來做。”


    “是光禁衛軍如此,還是其他軍中也一樣?”


    “我已派你二哥文景查過,所有軍中都是如此,此次軍備皆不符合規格,是半鐵半青銅製品。”


    “哦?”連苼半眯眸光,“那看來,得先從朝廷管轄的各大鐵礦處著手查起了。”


    “這我也已派人去查,就怕……”雪成望著地上那堆廢鐵,欲言又止。


    “就怕事情沒查清,你這位太子已經沒命了!”丟下盔帽,她推著他往外走,“不吃飯會死,你以為你真是仙啊!”


    茶室裏靜如領著兩名婢子,端上熱熱的膳食。


    “太子,這是楚公子吩咐下來,用淮南赤梁所熬粥糜,說是先用來暖胃的。”


    隻見藍玉白瓷刻蘭花的捧碗裏,盛著糯紅色的粥糜,清香撲鼻,香氣四溢,見之胃口大開。


    聽靜如如此一說,雪成便望了望連苼,微微含笑,伸手要那粥糜喝。


    “靜如,可還有,聞著挺香,給我也來一碗吧。”連苼佯裝嘴饞道。


    “有的。”靜如姑姑道:“知公子要,早已備下。”


    “靜如,就你最貼心!”連苼衝靜如俊秀一笑,靜如三十好幾的臉也不禁紅了,這孩子,大了還是如此。靜如姑姑笑著搖頭,自又端來一碗赤梁粥糜,連苼便坐在一張桌子上,陪著雪成一起用膳,為了讓他多吃些,她也硬著頭皮死撐,到最後果是積了食。


    “你在外麵吃過晚膳?”雪成懷疑的問道。


    “被你發現了?”連苼也不隱瞞,拍拍吃得滾圓的肚皮。


    “否則你不至於吃這麽些便撐了。”她的胃口一向好得驚人。


    “二哥說你沒休息沒用膳,我隻好舍命陪君子咯。”連苼癱在椅上,手撫著肚皮。


    “走走,積了食不好。”


    連苼一躍而起,“好啊。”


    比亟錯落,雕欄玉砌的華美樓閣,勢與天上淡淡缺月淺淺銀輝爭一高低,穿著翠色夏衫的宮女太監們遠遠隨於身後,那一白一朱的兩道身影比肩而行,他們談天說地,談古論今,如同往年一般。可就像那樹梢的枝椏多了,那飛簷的朱漆褪色了,那廊下花圃繁盛了,那玉階斑駁了流年,有什麽總是在無形中悄然的改變。


    一如他的心……越是想裝作若無其事,便越是想著要靠近她多一點。


    “慕容雪成!”眼前忽然湊近一張放大的臉,連苼的手指摁在他眉心揉捏,“展開展開,你裝什麽老頭,裝什麽深沉呀。”


    無形中深皺的眉心展開,她這才一笑,“這樣才俊嘛,哈嗬……我也乏了,天色不早,你該休息了。”


    “連苼,今晚留下吧。”幾個字說得那樣輕,若是往常他隨口一說,她便會無所謂的笑著應諾,可是今晚,此時今日,他不敢確定她是否還會……


    “好啊。”誰知她應諾了,人已笑著往他寢殿走去。


    一絲絲笑意,淺淺淡淡,如銀輝細灑,落在他俊雅的黑眸裏,那樣的金瑩剔透,溫柔寵溺的光芒從背後將她交織包圍,哪怕是一丁點的喜悅,也能讓他感覺到滿足。遂跟上來,兩人進了玉樹殿,進殿之前,她轉頭吩咐那些宮娥,“今晚不得讓你們的太子殿下離殿半步,否則扣月錢銀子,下去下去,外頭候著吧。”


    玉樹殿的宮娥內侍哪一個對她不熟的,這是見慣的場景,見太子無話默認了,靜如便領著一眾奴才們,魚貫退出殿外。


    還是那走珠雕雲刻麟的玉龍床,還是那通天徹地層層旖旎的鮫綃幔,還是那絲絲縷縷沁入鼻端的雪蘭香,還是那錦繡為衾金絲為針的絲蠶雙被,她隻寬下外衣,便大腿一伸,躺在內側,伸手扯了床溫軟的香被裹著,他則躺在外側,也扯了床絲蠶被蓋著,這夏夜,這玉樹殿夜深時也微有些涼意。


    東宮的五年伴讀,國子監三年同窗,她和他早已習慣如此。


    隔著觸手可及的距離,聞著彼此的發香,聽著彼此淺淺若無的鼾息入睡。


    無關風月,隻不過是一種……習慣。


    “慕容雪成……”玉樹殿外響起戌亥時分的鍾聲,連苼睜開眼眸,輕輕一喚,未有動靜。


    望一眼已睡熟的雪成,那俊雅眉眼之間頗有連日忙碌的疲憊,而他身上一種叫黯然的氣息,也與日俱增,她不喜看他如此,她喜歡那個微笑時如溫柔無垢,明鏡般震懾人心的慕容雪成,令人隨時隨地隻覺舒心安穩……可是……她的手輕輕碰觸他輕皺的眉心……這一點黯然……她卻無力為他揮走……


    傻子,為什麽喜歡我,我有哪點好呢……


    愁愁的瞅著頭頂絲幔,一聲淺淺歎息,終究熬不過睡意侵襲,很快熟睡而去。


    而身側的人影卻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眸看著她許久,久到她不安分的翻轉了十數次身,直到被子滑下肩頭,衣襟微散,隱隱露出右肩上一塊淤紅,幾點齒印灼燙著他的目光,能以齒傷她的除了‘那’一個人還有誰……幾時開始,她和蕭絕已到如斯親密的地步了?


    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嫉妒,那火從四肢百骸燒了起來。


    死死盯著那齒痕,忽就鬼使神差輕點了她的昏穴,忽就失控的半側上身壓下來!


    忽就……忽就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


    哀愁悲痛驚狂私欲通通在這一刻化成烈火交織在一起,不斷的在他胸膛裏湧動著。唇吻下來時極輕,像是犯錯般的顫抖著,才發現自己的唇,是如此的冰涼如雪,而她溫暖的唇吸引著他,令他失控的加重了這一吻,在她唇上流連忘返,心蕩神馳,近乎瘋狂和激烈的吮吻下去,重重的吻下去,忽然一道驚鴻,從腦海中閃過,掠奪的動作戛然而止。


    理智回歸身體,俊雅的臉在燈火的照映下,微微的扭曲著。


    不可置信自己竟有如此黑暗的一麵,不可置信自己竟對她做了什麽,那樣竊賊般可恥的行為!


    慌忙下了床,雙手在顫抖著攥緊,邁著傾塌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出殿外……


    ……


    “殿下,卑職從批文上查到,今次的這批軍備所用鐵,大部分批準采用的是刺州鐵礦。聽說去歲到今歲兩年,刺州所產鐵礦總量大幅下降,刺州都督斥房侯給朝廷的解釋是,鐵礦產量不足,所以兵器才加了一半的青銅,可這樣的兵器,又怎會有純鐵器的鋒利,更莫說此批軍備製工也極為粗劣!而少府1私自擅改朝廷軍備規格,卑職以為,這背後,恐怕不止是鐵礦的問題!”東宮書房內,楚文景握拳稟道。


    “殿下?太子殿下!”楚文景抬頭時,見太子怔仲,便高聲喊著。


    “嗯,文景?”雪成回過神來,左手抬起揉摁額際,似頗有心事重重。


    “殿下要是累了,多加休息才是!”楚文景道。


    “沒什麽事。”雪成起身走至窗前,“你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刺州鐵礦是朝廷最大的一處鐵礦,刺州是二哥管轄的封地,二哥的為人我是清楚的,就算和他有關,這麽重大的事情,也絕不會是他一人所為。文景,你先退下吧,繼續查。”


    楚文景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退下了。


    雪成望著窗外一株槐樹沉思,白色槐花開始凋零,細碎的花瓣雨落般灑了滿地。


    而楚文景前腳剛走,隨之風清揚便走進來。


    “如何查了這麽久的時間?”雪成轉身望向風清揚。


    “這凰門會隱蔽至極,卑職盡力而為,卻依舊得不到有用的消息。”風清揚低聲的說道:“後來,卑職順著江湖會,那各大門派賑災款銀線索上查找,發現凰門會之所以消息靈通,行蹤詭譎,乃是因凰門會已經遍及到丐幫之中。”


    “你的意思是,丐幫裏有人,是凰門的人?”


    “卑職想是的。”


    雪成修玉般手指輕扣在紫檀書案上,道:“丐幫弟子遍及天下,消息最為靈通,凰門之人隱蔽江湖,卻熟知江湖之事,有丐幫中人相助,也就說得通了。這個凰門會……究竟是怎麽來的……”


    “卑職秘查暗訪,發現丐幫中有一人極可能是凰門中人,即便不是,也很可能與凰門會有關。此人外號稱‘天鰍’,聰明膽大,二十二歲,如今已是丐幫中長老器重之人,三年前一直在檀邑以南邊界一座小鎮裏,當年國子監‘印所兵器冊被盜’一案後,此人來到了蕪花縣,自江湖會後,又在帝京出沒。”


    “查到他在帝京,和誰聯絡過否?”


    “此人狡黠如泥鰍,目前尚未查出!”


    “跟,接著查。”


    “卑職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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