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鶯歌正蹲在廊下煎藥,天保則不停的在廊子下來回的走著,鶯歌手裏一把破爛的扇團朝著天保的腿就捶過來,“死天保,你有完沒完!”天保忙著躲閃,“你捶我幹麽!”鶯歌蹲在地上,手中扇團不懈的追擊著天保的大腿,“你繞來繞去繞得我頭昏知不知道!”天保邊躲邊一拍手,“我這不是急嗎!七哥病了,回帝京又得耽擱!”鶯歌惱道:“你沒見我在忙著給你七哥治病,閃邊去!”天保也惱道:“虧連苼待你不薄,你怎麽就不見擔心!”鶯歌霍地起身,下手更重,那扇團子呼得嘩嘩地響,“連苼!連苼!連苼!你的眼裏心裏就隻有他楚公子一個人!我是誰,跟你半點關係都沒,我傷心不傷心,你原也管不著!”


    “喂,當心!”兩人打著鬧著,天保忙著躲避呼來的扇團,腳不甚險些撞翻地上火爐,鶯歌伸手一拉,兩人反而撞在一起,齊齊的從屋簷下滾到了外頭的雪地裏。


    嘴碰了嘴,臉挨著臉。


    冰天雪地的琉璃世界,突然間寂靜無聲。


    隻是他二人忘記了這裏是客棧,人來人往,終究有些人湊上來看熱鬧。


    兩人倏地起身,分開,擦嘴,捂臉。


    “你,你沒事吧……”天保低低的問。


    “死不了!”鶯歌沒好氣的回答,烏溜溜的眼睛朝著人群瞪去,“看什麽看!”


    “哎呀,這姑娘可真潑辣。”


    “是呀是呀。”


    “走吧走吧,小兩口拌嘴吵架,由的他們去……”


    “什麽小兩口,你們,站住把話說清楚!喂!”鶯歌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臉漲得通紅。


    “行了,人都走光了。”天保朝她伸出手,“這雪地裏冷,仔細凍壞了身子,起來吧。”


    鶯歌瞪了天保一眼,沒好氣的把手搭上來。


    天保順手一拉,鶯歌腳底一滑,兩人又翻滾在一起。


    眼對著眼,鼻對著鼻,暖暖的氣息縈繞在彼此之間,天保壓著鶯歌,一時忘乎所以……


    不是冤家不聚頭。冰天雪地中,連苼仿佛浮遊在水晶般的世界裏,她含笑緩緩轉身,留下那風中一副寧靜而溫情的畫麵。


    ……


    太保府。蕭龐坐在書房中,正看著刺州傳來的奏報。


    “老爺,這奏報中所說,我軍大獲全勝啊。那蒼延已率軍退走西風渡,龍將軍來信說,他們已連著奪回渡外四座城池,再過半月,想必整個刺、婺兩州所失去的城池都能收複。”一旁站著說話的人,約莫年過半百,乃是蕭龐的親信,“二公子此回甚是有功,不僅在此次西北戰役中博得戰功,更是設計一舉毀滅了三萬護衛軍,讓太子和那楚蔚折損大筆猛將,不愧是老爺調教出來的兒子。隻是……”


    蕭龐哼了聲,合上手中奏報,“想不到,楚蔚那老東西養出個如此角色,這奏報裏,處處都是他那四子和太子的功勞,早在數月前西風渡一役,他那四子的名聲就響遍西北。連斥房侯原是歐陽太師那邊的人,也都被他們籠絡了!”


    “老爺,這樣不是更好?依我說,二公子沉著隱忍,懂得蓄勢待發。此回西北之戰,他本也不該過於露頭,反而是到最後,咬了太傅府和太師府各一口,縱觀整場戰局,對咱們太保府是最有利的。”


    蕭龐麵不苟笑,“他若連這點算計也無,也不配做我蕭龐的兒子!”


    “老爺說得是,虎父無犬子。”


    “蘭兒今日哪去了?”


    “哦,夫人一早遣人來說,說是去宮中請安了,眼看到年下了,怕是要住上幾日。”


    蕭龐皺起眉頭,“她怎麽也不跟我當麵說聲,說進宮就進宮!”


    ……


    溫蘭打了個噴嚏,香冰笑道:“別是老爺在家裏頭正發火呢。”


    溫蘭正以小石槽攆著藥末子,道:“我隻說進宮請安,怕也隻瞞得住兩三日的。”


    香冰笑道:“小姐你犯了再大的錯,老爺可不敢動小姐您一根毫毛。”


    溫蘭笑睨了香冰一眼,“貧嘴。”


    兩人邊笑邊碾藥材,又雙雙拿眼瞟向床頭,香冰道:“哎,不知二公子像誰。”


    溫蘭道:“你說呢?”


    香冰故作思索道:“那必定是像老爺。對旁人一概都是冷淡絕情的,對心愛的人則是百般深情,可不就像老爺對小姐呢?”


    溫蘭沒有應聲,繼續碾手中的藥材,眸光卻掠向自個的兒子。眼底隱隱的掠過一抹擔憂之色。


    ……


    太傅府書房裏,楚蔚麵對著大兒子和二兒子,慢慢的喝了整杯的茶。


    楚文修和楚文景被喚回府中,得知連苼從戰場受了重傷回到帝京,可他二人一下馬一進門,便就讓家仆請到了這。他二人坐在一旁已經老半晌了,見他們的爹隻是坐在位子上喝茶,時而眉頭深皺,時而唉聲歎氣,時而麵色恍惚,性子略急躁的楚文景有些按捺不住,“爹,您讓我先去看看四弟的情況!”


    “坐下。”楚蔚喊道。


    楚文景不明白,“爹,您到底有什麽天大的事比我看四弟還要重要?”


    楚文修自知這裏頭必然是有隱情,安撫道:“文景,聽爹說。”


    楚文景隻好又坐了下來。


    楚蔚緩緩放下茶盞,望了望兒子,沉重的道:“今天把你們叫到這,乃是為父的有件秘密,隱藏了十八年,如今打算告訴你們兄弟。”


    楚文景好奇心有些重,“秘密?爹,您瞞著我們什麽了?”


    楚文修則是老成沉著,麵色不急,隻等他爹說來。


    楚蔚目光漸眯,歎道:“此話,還得從十八年前說起……”他徐徐道來,將十八年前大師所言的那番話告訴了兩人,楚文景一頭霧水,楚文修卻問:“那後來?”


    楚蔚看向楚文修,說:“後來大師不忍爹弑殺幼女,讓我將你們那四妹,女做男兒養。”


    楚文景重複道:“女……女……女做男兒養?四,四,四妹?”等他反應過來,人已驚得從椅子上摔在地上,“什麽?爹你是說四,四,四弟她,她,她是個女……女……女的?!!!”


    所幸楚蔚有先見之明,早已將書房外的家丁清走。


    楚文修也驚得無以複加,“四弟竟……竟是個女子?!”


    楚蔚道複又將事情的前後始末都詳細的告訴給他兄弟二人聽了。


    楚文修道:“這麽說,我們兄弟姊妹當中,隻有清河一人是知道四弟是個女的?”


    楚蔚點頭,“當年清河年長苼兒數歲,又大氣懂事,我和你娘商量,恐無人在素日間照顧你這四妹,便把真相告訴給了清河。”說到楚清河,楚蔚神色上顯然還是有些餘怒未消,當年楚清河追隨獨孤伯顏去到南隱國,等於是與人私,奔,這令太傅府丟了極大的顏麵,楚蔚如何不惱。


    楚文景整個人似還處在雲端裏漂浮著,怎麽四弟就成了四妹了?怎麽他又多了個妹子了?


    “爹,您也太偏心了,我們都是四弟,啊不,四妹的兄長,您怎麽不讓我們知曉?連我們自家人也都瞞了十八年,您這麽做,讓兒子現如今想來,都覺得自己笨得像頭牛,連自己身邊的兄弟姐妹都辨別不清,說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楚蔚道:“此事關係重大,多一個自家人知曉,就多一份風險。別說連你大哥也都隱瞞了,便是你這毛躁的性子,為父的如何能讓你知曉?這麽多年,為了隱瞞住你四弟的身份,我跟你娘沒少下功夫和苦心,隻是沒想到啊……”


    楚文修儒雅道:“爹,大師所言未盡全實。”


    楚蔚道:“如今說什麽都晚了。”


    楚文修道:“那爹,打算何時公開四弟身份?”


    楚蔚道:“要恢複你四弟的身份,不是件簡單的事情。弄不好,就會惹禍上門呐……”


    楚文修點頭:“爹說的很是。想四弟自幼與太子為伴讀,若一旦公開她的身份,等於我們楚家欺君罔上。以如今我們太傅府的地位,多少人想抓住我們的把柄,稍有不慎,就是……”楚文修點到即止。


    楚蔚說:“此事還得斟酌再三,計劃周詳。為父本是想,你四弟此回立下大功,若她能醒來,或許可借此機會向皇上稟明。”楚文修點頭道:“那麽短時間裏,我們還得保守住四弟的身份才是。”楚蔚道:“這我已想到,早已安排妥當。”


    他父子二人在商量著,這廂楚文景卻還徜徉在這份不知是驚是喜的秘密中。怎麽四弟就成了四妹了?怎麽就成了妹子了?怪不得這小子生得細皮白肉的,原來是個姑娘家!楚蔚見他神魂顛倒的,不由得皺眉哼了聲,提醒這個沉浸在自我世界裏的兒子。可楚文景卻突然想到什麽,雙手一拍,“哎呀!不行啊!”


    楚文修道:“文景,你咋呼什麽?”


    楚文景道:“大哥!剛才爹說什麽,說蕭太保的兒子喜歡四弟?他,他還就在我家府上!?那不成!他要是做了我妹夫,那我跟顏玉……我跟顏玉……那多尷尬!”


    楚文修露出些笑容,“怎麽你的思維和別人就是不同?要是蕭絕真做了你四妹夫,你和顏玉的事,不是更順利了?怎麽你卻反倒覺得尷尬?你搶了他未婚妻子,給他戴了頂綠帽子,該尷尬的,那也是他蕭絕才是。”


    楚文景想了想,用力搖頭道:“不對不對!我搶了他未婚妻,他恨我太傅府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喜歡我四弟?蕭絕那廝,必是想以此報複我太傅府,倘若四弟真嫁給他,指不定被怎樣的欺負!”


    楚文修輕笑:“被欺負的,我看未必是你四弟。”


    “住嘴!”楚蔚沉聲一喝,怒瞪楚文景,“那顏玉,你休想娶回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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