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苼將手伸出牢柵,握住明夜的手腕。


    她另一手兩指並攏,將一股純厚的真氣徐徐的灌入他血脈之中。


    明夜本欲阻止,卻隻是動了動口,沒有說什麽。


    其他幾人都靜靜的凝聽連苼灌輸真氣時脈搏的跳動聲,約莫過了半炷香的時辰,牢門外有了動靜。連苼收手,此時再看明夜,他的氣色已好轉了許多。反觀她的臉色,卻顯得蒼白了不少,氣息也微微紊亂,忙各自回到原處,她盤腿而坐,調息靜氣。


    鬼母婆婆以低聲傳耳的功力,聲音隻這八間囚室內的人可以聽得見。


    “楚姑娘不愧是聖尊的傳人,如此純厚的內力,我們這裏的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及你的一半。剛才你替明夜公子療傷,動了不少真氣,你重傷初愈,實在是不宜,可你麵上卻不見絲毫的惋惜,足見姑娘的闊達和俠義之心。”


    連苼稍稍睜開眼眸,略帶著虛弱的喘息,但語調輕快的道:“說來慚愧。我這內力並非我自己修煉所得,要不是師傅將他百年內力傳了一些給我,憑我這樣的年紀,怎麽能有如此深厚修為。其實呀,我就是撿了個大便宜。既然白白得來的東西,偶然分享給別人,也算是替師傅他老人家積德!”


    她話音剛剛說完,就猛的啐出口血來。


    “楚姑娘!”鬼母婆婆等人紛紛低喊出聲來。


    她還笑著揮揮手,“沒事沒事,死不了人……”


    “吵什麽!”獄卒察覺到動靜,進來走動了一番。


    見眾人又安靜了,便又放鬆了管製。


    連苼擦擦嘴角的血,笑嗬嗬的道:“沒什麽,沒什麽,反正我血也滿多的,放一點死不了人。”其實剛才她見明夜的情況並不樂觀,若不盡力施以援手,恐怕他後麵幾天會因頂不住而真的被廢去武功,最習武之人來說那是最殘忍的事情。怪隻怪上回受的刀傷太重,剛才這一運功,不僅牽動了傷口,也傷了氣血,她不過是強忍著那痛楚,當作沒事一般。起碼得調息十二個時辰才能恢複過來。


    明夜靜夜般的眸光,於昏暗中朝著連苼投來一眼。


    整整一個白天下來,連苼再也沒開口,凝神靜氣調息。


    ……


    太保府。


    蕭絕雖然躺臥在床,卻時刻命人打聽朝中的動靜。


    那天被蕭龐打的那幾掌,要是一般的人恐怕早就沒了命。


    溫蘭給他的藥,他照常的喝,仿佛這具身子的情況和他是不相關的事情,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


    亥時的更聲敲響,他屋子外有人走進來回事。


    “天牢裏有何異常動靜?”蕭絕咳嗽幾聲,問向來人。


    “太師的人看得很嚴,我們無法得知全部的情形。但有一件事,牢裏的人送信過來,說是楚公子像是受了傷,氣色不大好。據我們的人猜測,是楚公子替人療傷,自己反而傷了氣血筋脈。”


    蕭絕的腦海裏,浮上連苼隔壁囚室裏的情況。


    “他們都是些江湖客,不是隨隨便便的犯人……”


    “二公子所說,莫非是指那幾名和楚公子關在一起的囚犯?”


    “囚犯?那裏頭,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囚犯……”


    “為何楚公子,會與這些人關在一起?”


    蕭絕沉吟一聲,道:“要麽,是歐陽太師並不知情,不知道那幾名犯人的真實情況。要麽,那老匹夫心中清楚,是有意為之……”


    “如果是有意為之,不知這歐陽太師打的是什麽主意?”


    蕭絕凝著眉頭,似乎也在斟酌這件事情。揮揮手,“先退下吧。”


    又過了會,南星端著剛熬好的第三道湯藥走了進來:“公子,夫人說,該喝藥了。”


    蕭絕頭也沒抬,隻順手接了南星遞給他的藥碗,喝了一半,忽然抬頭,睇著南星,“你有話要說?”南星踟躕,“公子,奴才是有些話想說,可又怕……又怕……”蕭絕收回目光,將剩下的藥喝盡,碗咚地一聲,冷冷丟回桌麵:“說!”


    南星慫了回肩,被他的冷意嚇了跳,這才吞吞吐吐的道:“下午的時候,夫人讓奴才到大公子別苑裏取一味藥材。說是手頭的用完了,大公子那興許還有……”


    蕭絕又抬頭睇了眼南星,“說話揀重點的!”


    南星立馬嘴利索了些,“是!奴才偶然聽到大公子和人說話,好像是說,把什麽消息透露給太師……是……是……奴才沒聽得清楚,好像聽大公子提到了楚清河楚府三小姐的名字……”


    “楚清河?”蕭絕咀嚼著南星話裏的重點,“難道是她回到帝京了?”


    南星的表情,顯然比剛才放鬆了許多,“二公子,您說大公子會不會又在背地裏使什麽陰謀?”


    “話埋在肚子裏,別對外說。……下去吧。”蕭絕冷道。


    南星沮喪的端起了盤子。


    當南星關上門的那一瞬,氣流帶動一扇半掩的軒窗陡然被風推開,夾著細雪的寒風呼地一聲,迎麵灌來,將那紅紗燈罩裏的火光,卷得忽明忽暗,飄忽不定。視線越過開啟的窗扉,隻見一簇梅花枝椏錯落的延伸在茫茫夜色裏。枝頭上,有被風雪卷落的碎紅,零零落落的凋敝了一地。那落紅無情,似牽動他內心的某根細線,忽然一種莫名的不安襲上了心頭……


    今夜的夜,仿佛黑得尤其黯然。


    今夜的風,似乎來得格外冷冽。


    今夜的雪,像是落得分外急促……


    他掏出隨身佩戴的那一對同心玉鎖,手指徐徐的撫過,苼兒……


    ……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在朝著囚牢走來。來人步伐沉定,鏗鏘有力,聽得出是素質很高的牢衛。果不其然,昏慘慘的囚牢大門外,闖進來一批帶刀侍衛。各個冷麵如同雕塑,皆不是好惹的角色。


    這突如其來的闖入者,讓八間囚室裏的所有人都緩緩的睜開眼睛,投來注目。


    那些人徑直的走到明夜的囚室跟前,有人霍地攤開一張明黃聖諭:“反賊明夜,定於今夜淩晨,於大內天牢就此處斬!”


    “不是說,他要等到開春之後押送到宮禁門外的菜市場處斬,怎麽突然急著要殺人滅口了?”嫘山老道低低的說了一句。那些冷麵牢衛將冰冷的目光掃來,“閉嘴!這裏是大內天牢,朝廷想幾時砍你們的人頭,就是幾時,哪裏輪得到你們這群囚犯插嘴!你們這一個個的,都是犯了死罪的,等他走了,你們的死期,也不遠了,都一個個的,把脖子給我擦亮了!”


    “呸!”有人冷笑的啐了一聲。


    那牢頭卻也不怒,而是依舊冷冰冰,硬梆梆冷道:“你們死罪難逃,最好是祈求朝廷寬容一些,給你們留個全屍。”


    “好個仁慈的朝廷……”姓畢的男子譏諷道:“有這樣的朝廷,何愁我齊燕不亡……”


    那領頭的牢衛不再理會犯人的嘲諷,道:“拿飯來!”


    立刻有人走進來,端著一頓豐盛的‘夜宵’。


    “很快你就要上路了,黃泉下,做個餓死鬼可不是好事,這頓飯菜是特地替你準備的!犯人明夜,快吃了它。吃了,你也就該上路了!”


    明夜冷沉沉的笑音傳了出來:“既然要被砍頭,還吃它作甚。要砍便痛快些……”


    隻是那牢頭卻不是怕硬的。給旁邊的牢衛遞了個眼神,立馬便有兩三走進囚室,端著飯菜一口口逼著明夜,喂著他吃下這頓最後的佳肴。


    “給他水!”那冷麵的牢頭道。


    有人立馬端了水,又強灌著明夜喝下。


    與此同時,其餘幾間囚室內的人,都不約而同的繃緊身子,神情蘊含著怒火。且不說朝廷為何出爾反爾,在今夜突然要將犯人就地斬殺。不管是否發現了他們的身份,他們也必然得為了明夜一拚。隻是這大內天牢,機關眾多,牢衛又各個身手不凡,事情來得突然,外頭早就計劃好的一切,看來是用不上了,他們拚了命,也要將明夜救出這皇宮。


    連苼依然是靜靜的坐在地上盤膝調息。從他們進來到這一刻,她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一眼。


    一彪形漢子,光著膀子,手臂綁著紅布,掌握一柄亮堂堂的砍刀走進來。


    牢衛將鎖著明夜的鐵鐐從牆壁上的關卡內解開,又另有兩人拖著明夜摁倒在囚室中央,那彪形大漢抿著惡霸般的冷笑走進來,踱步站定在明夜身前,往手掌心裏吐了口唾沫,笑嘿嘿的舉了舉手中的鋒利砍刀,就在這一刻,牢衛一聲命下:“斬!!!”


    瞬間刀起刀落,帶著那彪形大漢的慘呼聲,那刀倒是入地三尺,可那彪形大漢的人卻被一股巨大的衝力撣開,重重的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砰地一聲摔在地上,那強壯的身軀甚至可以將地麵砸出個洞來。“嗖嗖嗖!”牢衛們眼疾手快的紛紛拔出佩刀:“是何人搗亂!”


    “是老娘!”


    一陣陰冷的笑聲回蕩在牢中,那些牢衛麵色一沉:“何人膽敢在此裝神弄鬼,出來!”鬼母婆婆的笑聲依舊回蕩在囚牢裏,“我這不是已經出來了嗎?”突然眾人眼前掠過一道黑影,隻見那頭一間囚室已空,可門鎖卻是完好無損,卻不知這人是如何闖了出來,一人麵門上吃痛,鬼母婆婆的笑聲裏夾帶著一陣鑰匙的鋃鐺聲:“你們這幫朝廷走狗,有本事就來跟老娘較量,抓得到老娘再說……”


    “不好,鑰匙,鑰匙被她盜走了!”


    “快,將這犯人明夜斬了!”


    “快,除了犯人楚連苼,其他囚室裏的犯人通通殺了,他們是一夥的!”


    “大人,這臭婆娘好像會縮骨功,他們是早預謀好的?”


    不過是幾個眨眼的瞬間,鬼母婆婆就縮進了其餘的幾間囚室,先是替他們一一的將手腳上的鐐銬剔除了,又將囚室的門匙丟給各自,很快牢衛就察覺出他們是潛伏在天牢裏的一夥江湖人,“啟動機關,傳所有牢衛前來拿人,這夥反賊罪大惡極,一個都不能放過,他們要是跑了,我們也別想活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王騰莫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寸寒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寸寒芒並收藏王騰莫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