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飛來簌簌的灰燼,落在街頭鋪了厚厚的一層,到處有人聲驚恐的呐喊著:“起火了!起火啦!”


    “放火了!官兵放火燒鎮了!他們要把我們都燒死在這裏……”


    “燒吧……燒得幹幹淨淨……那才好……”


    牆角下,奄奄一息的婦女露出死灰一般的神情,仰望著天空飛來的厚厚陰霾,哧哧的笑著。


    火勢借著風,一下子便就竄了起來。到處是濃煙滾滾,官兵的馬蹄聲紛遝的響起。


    “王爺!放火了!”


    迎麵跑來一隊人馬,天保拔劍出鞘,衝上前將舉著火把和火油的官兵通通砍倒在地。


    “說!關押的百姓都在哪!”


    “在……在……糧倉……”最後活著的一人祈求天保能放他一命,但天保還是一刀結果了他。


    “找糧倉!”天保大聲喊道,幾人分頭行動。


    天保握著劍,手在顫抖著。若是放火,這些人必然從人多的地方下手。鶯歌,鶯歌,你不能有事!


    抬頭辨別濃煙較多的方位,天保跨身上馬,奔馳而來。


    隨著濃煙越來越多,前方火勢洶猛,四處哀嚎不斷,天保義無反顧的衝進火海裏,不停的尋找著目標。每當時間過去一分,他的心就跟著往下沉重一分。天空撲來的灰塵落了滿肩頭,他的拳頭握得哢哢做響。忽然間,他仿佛聽見拍門的聲響。天保眼神一緊,隨即調頭策馬奔來,前方果然有一座大的倉庫,火勢已經蔓延至屋頂,外麵有不少的官兵,天保一手握劍,一手騎馬,橫衝直撞而來,那馬蹄重重的踹倒大門,天保飛身進來。那些官兵忙著壓製湧出來的民眾,天保焦灼的在人群中尋找著鶯歌的身影。


    “鶯歌!”天保從未覺得如此惶恐過,他不停的喊著鶯歌的名字。


    地上躺著許許多多的人,有的感染了疫病,有的已經死亡,有的奄奄一息絕望的看著屋頂燒下來的大火。


    “救救我……救我……”


    無數的手攀爬過來,仿佛他是唯一的一縷陽光,仿佛他是大海中央那一根浮木。


    “鶯歌!我來了!我是天保!鶯歌,回答我!”


    天保多麽希望,在這些朝他伸出的無助的雙手中,有一雙會是鶯歌的手。


    當他走到糧倉盡頭,卻始終沒有發現鶯歌的身影。


    也許是心靈的感應,在如此噪雜混亂的糧倉裏,他竟像是聽見了鶯歌虛弱的呼喊。


    天保雙目瞠大,用力幾掌推開一堆堆積的雜物,隻見那細小的一塊角落裏,躺著一個人。


    “鶯歌!”那一刻天保飛身撲了過來,替鶯歌擋開一根掉下來的灰木。


    他抱著鶯歌順勢一滾,滾到了暫時安全的地方。


    “鶯歌!鶯歌!”


    天保捧著她髒兮兮的臉,用衣袖擦了擦,鶯歌的臉色呈現灰一樣的慘白。


    “天保……真……的是你……嗎……”


    鶯歌咳嗽幾聲,想要伸手觸摸他的臉龐,卻無力的搭了下來,天保忙握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龐上,“你看,是我,我是天保!鶯歌!我來了!”


    兩行淚水滑下來,鶯歌露出虛弱的微笑,“你來送……死嗎……不過我很高興。隻是……我已經不……不行了……天保……放下我你快……走……我要你好好活……活著……”


    天保嚐到一種心痛的感覺,緊緊的將鶯歌抱在懷中,“臭丫頭,我不會再放你走了!你要活下來,沒有了你,慕容天保再也不會快樂!”


    鶯歌灰敗的眼神裏,透出一縷燦爛的光芒,盡管那光芒如此的微弱,“知……知道嗎……我好後……後悔……那天和你皇妹打架後……後……我……我的樣子好難……看……我後悔給你留……留下的……是那樣難看的……樣子……”


    天保的眼淚掉了下來,“臭丫頭,你在我心裏,一直都像是彩虹一樣明麗又可愛。”


    “真……真的嗎……”


    鶯歌的眼皮漸漸的往下沉,“那以……以後……我不再打你……罵你……”


    天保緊緊的握著她的手:“我讓你打,讓你罵,你喜歡怎樣都行!我要娶你為妃!臭丫頭!鶯歌,鶯歌兒!你醒醒,你不可以離開我!”


    “王爺!先離開此地再說!”侍衛衝了進來。


    天保將鶯歌打橫抱起,避開火焰和掉下來的灰木,在侍衛的掩護下衝出了糧倉,倉外有馬,幾人翻身上了馬,快馬加鞭的往外奔去。


    ……


    王琪被帶到一座莊園,雖是莊園,卻有著一股閑雲野鶴的別致。莊園很小,座落在偏僻幽靜的竹林中。幾座小屋以曲水亭橋牽連在一起,屋內布置幹淨簡潔。像是個女子的居所,又像是個男子的居所。


    小屋外圈養著雞鴨,池水中戲養著遊魚。周圍種植著幾株桃樹,枝條上長滿了含苞待放的花苞。屋簷下擺放著許多盤植,看得出每日被人精心料理過。曲水上架著一座風車,水聲輕悠悠的滴淌著。


    一女子穿著素色的衣裳,樸實無華,卻又婉約動人,風姿優雅。


    女子擯著發髻,正坐在院子裏紡織絲線。身旁還坐著一位老婦人,那老婦人和女子談笑著,麵色安詳,心情開朗。也許是聽到人的腳步聲,兩人都回頭望來。王琪呆呆的站在原地,隻見那女子笑如水波,素衣隨風而動,黑發以淡花色頭巾裹著,優雅的身姿就像是田野之中引頸高歌的白鶴。


    “琪兒?”那老婦人原來就是王琪的老母親。


    “娘!”王琪下了木廊,走過來,“娘您可好?”


    “好,好……娘好得很。”


    女子靜靜起身,含笑道:“王嬸正在教我紡織絲線,學著挺是有趣。想必,你就是王嬸的兒子,王琪?”一開口,聲音也是不高不低,不柔不燥,低低沉沉的樸實無華,又端正動人。


    王琪回道:“在下正是王琪。不知姑娘是誰?”


    女子含笑道:“你叫阿媛就是。”


    此時那帶他前來的侍衛上前道:“這位乃是我家小姐,名諱媛字。”


    蕭媛點點頭。王琪意外道:“你是蕭兄的姐姐?”


    蕭媛又點頭含笑:“是絕兒同父異母的姐姐。”


    王嬸高興的拉著王琪的手道:“娘被他們帶到這來,起先還怕得很,可後來阿媛姑娘每日裏同娘說話,又是教娘這個,又是教娘那個,還說你很快就會來看娘。娘不好意思受這姑娘的恩,就教她紡織這絲線。娘是山野人,隻懂得這個。可阿媛姑娘非但沒有嫌棄,反而還學得津津有味。每日裏,可是把娘服侍得妥妥當當,娘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人家。琪兒啊……你何時認得的這些好人?隻是,為何要把娘帶到這裏來啊?……哎,說實在的,阿媛姑娘好得娘都舍不得走,可娘實在是想回家,想著你爹呐。”


    王琪看看蕭媛,這才握著他娘的手安慰道:“娘,事情說來話長。兒子遠道而來,已覺得餓了。想吃娘炒的菜。”


    王嬸笑著拍拍他的手:“好,好。娘這就給你燒飯去!”


    看著他娘去了廚房,王琪才敢問:“不知這其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蕭媛含笑指著王琪身後道:“恐怕你得感謝我這弟弟。”


    王琪回頭,隻見遠處蕭絕剛好翻身下馬而來。


    蕭媛含笑道:“你們在這裏慢慢聊,我去幫王嬸燒飯做菜,給你們準備晚飯。”


    王琪望著蕭媛的身影,又細細的看了幾眼。


    在國子監時候,聽聞蕭絕的姐姐嫁給的是一位將士,婚後不到兩年,夫君就死於戰事。這蕭媛一直未再婚配,為夫守孝,照料亡夫癱瘓的雙親三年直到雙親也亡故。深居簡出,不愛理政事。聞說是位十分有才情的女子。如此有才情,又這般孝義的女子實在是難得。


    ……


    連苼和雪成都聚在公主殿,床前,太醫局的明醫正為雲雀診斷傷情。


    “萬幸啊。”明太醫道:“公主清白還在。隻是玉體受損頗深,有多處傷勢較重。頭部的傷勢亦不輕。但沒有性命之虞。眼前雲雀公主身子虛弱,昏迷不醒,老臣立即開幾貼藥,希望吃了藥後,公主可以醒過來。”


    雪成坐在床前,望著人形消瘦、傷痕累累的雲雀。


    “這丫頭一直在這皇宮中長大,被父皇捧在手心裏,從不知外麵的世界險惡,性格乖僻刁蠻,放她到皇宮外,就等於扼殺了她。隻有這金碧輝煌的皇宮,才能護得了她。”


    連苼也走過來,看著沉睡的雲雀,道:“皇宮可以護她,卻也是這皇宮毀了她。”


    宮女簇擁著熹妃從後宮而來,熹妃疾步而入,及至到了床前,看著眼前傷痕累累,昏迷未醒的雲雀,熹妃深受打擊,甚至無法確認,眼前這般淒慘的孩子,會是她的小公主雲雀。


    熹妃一直寵著雲雀,一半是因為雲雀是她的骨肉,一半也是因為雲雀是煬帝最疼愛的公主。熹妃能這麽多年在宮中穩住自己的地位,可以說靠的就是煬帝對雲雀的喜歡。


    “我的公主……”


    熹妃的手顫抖著,不敢觸碰雲雀,隻因雲雀身上處處都是傷,她隻怕一個不當心就握疼了雲雀。又痛又悔的哭了起來:“我的孩子!”如果那日看緊了她,雲雀便不會溜出王府。如果她不帶著她出宮,就不會……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連苼道:“雲雀的事情,暫時還未敢讓父皇知曉。待雲雀傷情穩定下來,再告訴父皇會比較妥當。熹妃娘娘勿傷心過度,還得好生照顧雲雀才是。”


    熹妃輕輕的觸碰著雲雀的臉,低聲道了句:“謝謝……”


    連苼淡淡道:“也許今後,熹妃娘娘該考慮,如何教會雲雀生存,而不是將她當成金絲籠裏的鳥兒。一心隻求著讓父皇高興。”


    說完這句,連苼就大步走出公主寢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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