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苼,你看看二哥這身新郎服,是不是小了些?”


    府裏家仆說,她二哥這幾日處在異常亢奮的狀態下,比女人生孩子還要緊張。明天才是成親日,他已經穿著這身新郎服問遍了家中的每一個人。楚家的血統不用懷疑,各個都是人模人樣的。連苼笑著道:“你應該擔心的是顏玉的轎子會不會順利的進我們楚家的門,而不是擔心你衣服的大小。”


    楚文景立馬緊張:“不順利?對!四弟你提醒得是,我得準備一隊人馬!”


    他說風就是雨,整個人就像是一隻拉不住韁的野馬,和顏玉十足的登對。


    連苼一腳踢過來一隻凳子擋著去路,楚文景哎喲一聲摔倒在地。這一招她已經用了好多年了,屢試不爽。這家夥眼睛隻會直直的看著人家漂亮姑娘,從來不會顧及腳下。也不知道是怎麽混到禁軍裏的。


    楚文景躺在地上揉著屁股,抬頭瞥見連苼笑容之下掩藏的失落,他忽然清醒過來,低咒一聲,拍著自己的頭,“我真是笨蛋!”


    “你才知道你是笨蛋?”連苼以為他是說摔跤的事。


    楚文景跳躍而起,忽然蹲著身子蹦到她跟前,拉著她的手,溫聲軟語的道:“苼兒,二哥的確是笨蛋。明明知道我跟顏玉的幸福,是你給的,還在你麵前顯擺,你說,我不是笨蛋又是什麽!”


    “看在你良心發現的份上,就隻輕罰你。”連苼認真的笑著。


    楚文景知道她的笑容,是為了安慰他,安慰家中所有人。他拍著胸膛說:“二哥是怕罰的嗎!”這家中,獨他一人是被罰著長大的。


    連苼探一眼外頭,湊上來低聲道:“給我弄壺酒來。”


    “酒?”楚文景狐疑的看著她的神色。她堂堂太子妃還會缺酒嗎?


    連苼指著外頭正和丫鬟說笑的曉山,“我答應慕容雪成戒酒癮,少吃少喝。不過現在不讓我喝上幾口,我恐怕熬不過今晚。你拿酒來,就吃幾口,到晚飯時候慕容雪成就算來吃飯,也不會發現。”


    楚文景笑道:“你這是早知道二哥我有私貨吧?”他把手擋著嘴,湊上來道:“你二嫂子還沒進門,就嚷著要二哥戒酒,躺床上養病這段時間,一口都不給,二哥就隻有私藏啦。你等著!”他果然從床底下摸出兩壺好酒出來。兄妹二人就偷偷的坐下窗戶底下,開始把酒言歡。這一喝,兩人就高了!


    所以當雪成被邀請到太傅府吃晚飯的時候,剛進門來,聽到的就是楚家二公子和楚家四小姐偷偷吃酒,兩個人醉成一團躺在窗戶底下就呼呼大睡了,驚得楚娘忙手忙腳的吩咐下人,把兩個人分別抬到床上安置。又煮了醒酒的湯灌著兩人喝下。


    連苼揉著混沌的腦袋從被子裏半坐起來,眼前模模糊糊現出一張俊美的臉。


    當她整個人清醒過來,哎呀一聲捂著嘴,縮進被子裏,“那個,沒想到我家的甜酒也會醉啊!嗬嗬!”


    雪成俯身下來,垂頭近距離看著她,低聲說:“你知道還有個我不想你吃酒太多的原因,是什麽?因為你每次吃酒半醉的模樣,眼神迷離,容顏嫵媚,神態慵懶,都可以讓我對你想入非非……”


    因這幾句話,連苼為此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吃酒過度。


    太傅府中來了許許多多的親戚,客房皆住滿了人。明日是楚文景大婚的日子,從今日晚飯開始就要擺上三天的筵席。雖然新娘子是個嫁過人的寡婦,不過這也無損太傅府的風光。府中歌舞笙簫,喜氣洋溢。滿堂的賓客輪番前來敬酒,身為太子妃和太子,連苼的位分比楚蔚更重,她和雪成坐於主席上,代替楚文景,接受著親戚家人的祝福。不過酒,連苼今晚不敢再碰。倒是那些酒全被雪成一人喝掉。飯吃到一半,連苼尋了個借口離席。


    楚清綿住的小館中,開著兩株杏花樹,如雪的杏花在夜色中清麗的綻放著馥鬱的芳香。


    “飯也不吃,在這裏發呆。”


    連苼繞到杏花樹下,那裏有個精靈般的少女在蕩著秋千。


    “四哥。”楚清綿手中握著那隻粘起來的鬼神麵具,停下秋千,認真的看著連苼的臉,“綿兒心目中的大英雄出現了。原來見不到心上人,會覺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四哥選擇嫁給不愛的人,而放棄所愛的人,那該有多難過呢?”


    “這世上難過分很多種,幸福也分很多種。”


    連苼走到背後,輕輕推著秋千架。


    楚清綿道:“四哥是說,嫁給太子哥哥也是一種幸福嗎?”


    連苼沒有說話,靜靜的沉默著,輕輕的推著秋千架,那秋千一蕩一蕩的,就好像把心也蕩走了,飛到了那人的身邊。楚清綿銀鈴般的笑聲拉回連苼的思緒,“腰背上的傷好了嗎?”楚清綿笑著道:“早就好了。四哥,夜哥哥說還會來見我,你說是什麽時候呢?”


    “他走了才幾天,你就這麽想他?”


    “綿兒終於明白,教書先生口中的度日如年是何滋味。”


    “人小鬼大。有時間多陪陪小七,她近來好像心事重重。”


    “嗯,四哥說得對。四哥,你背著我吧。”


    “多大的丫頭了,還要背。”


    “四哥你背一背嘛。”


    “好吧,上來。”


    雪成安靜的站在小館外,透過菱花窗格,看著小館院中的情景。連苼嘴角的笑容就像枝頭綻開的杏花,溫柔又迷人。背上如同孩子一樣的清綿,安心的貼在連苼的背上歡笑著,伸手去捉樹上的花苞。連苼背著清綿在杏花樹下飛旋著……飛旋著……這樣親情洋溢,和諧溫暖的畫麵,也許就是連苼想要守護的。她的肩膀在他的麵前那麽小,在楚清綿,在楚家人的麵前卻會變得那麽寬闊。


    她是一個女人,卻要背負一個男子的責任。


    就是這份魅力,讓他為她神魂顛倒,著迷到無法自拔。


    ……


    連苼從沒有想過,自己和蕭絕可以步入喜堂,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她一直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一直想著隻做他的女人就好,名分對她來說並不重要。但有些夜晚,她還是會想象這樣的情景,她不是太傅之女,他不是太保之子,她和他身穿喜服,三叩三拜,婚約為信,紅娘為媒。


    想象中的情形,此刻就在眼前浮現,蕭絕穿著一身華麗的紅色新郎冠服,俊美雍容。手中牽著的新娘是淩華音。而她穿著太子妃品級的華服,坐在堂上為賓客,含笑看著新人在眼前拜堂。


    大概蕭龐很滿意這樣的場麵,所以今天難得有分笑意在臉上。


    紅影繚亂,都碎成蒼夷的斑點,新人三拜三叩贏得滿堂喝彩。芳容捧上鋪著上等錦緞的漆盤,奉著一對極品玉如意。連苼麵對麵的看著蕭絕和淩華音,將賀禮親手送到他手中。


    “……恭喜蕭中將。賀喜二少夫人。”


    連苼的笑容幾乎要破碎在花影之中。


    淩華音透過薄薄的紅綃,睇著連苼絕美的容顏。


    蕭絕的目光始終沒有在她身上停留,都落在這太子妃的身上。


    “臣等恭送太子妃殿下!叩謝太子妃殿下!”


    連苼昂首含笑,拂袖而去。


    蕭絕眼神寒冷,笑意都在這一刻消失。


    他牽著淩華音入洞房,她在宮人簇擁下留下一道瀲灩的背影。


    “殿下,是否要上太傅府?想必此時府中剛擺開筵席。”芳容問道。


    “不用了。有慕容雪成在,我去了,不過是給家人徒增沉重罷了。”


    “殿下可否回宮?”


    連苼什麽話也沒說,縱身一躍,已經甩開芳容等人獨自離去。


    芳容望著連苼消失的方向,歎了聲:“回宮。”


    蕭絕渾身酒氣的闖了進來,揮走所有下人,跌跌撞撞的走到床前,淩華音的手上,還捧著那該死的玉如意。蕭絕哧哧的笑了起來,掀開淩華音的蓋頭,充滿酒氣的薄唇貼上來,沙啞的道:“拿著它,也不怕燙手?”


    淩華音對望著蕭絕,低聲的道:“夫君何出此言?”


    蕭絕挑起她的臉,冷聲嗤笑:“明知故問的女人最虛偽。”


    淩華音臉色一白,捏了捏十指,在他麵前力求鎮靜的說:“過去的已經過去。華音不會在意。華音已經是夫君的正妻,自當有正妻的肚量。哪個男人成親之前沒有幾樁風流韻事。”


    蕭絕邪魅的眼神,緩緩半眯的盯著淩華音,手指滑下來,突然捏緊淩華音的臉,“太自以為是的女人,往往會讓男人生厭!”


    淩華音的心倏然感覺到寒涼,有些怔仲的望著蕭絕漆黑的眼神,為他的話而感覺到一絲恥辱,低聲道:“難道夫君想看到華音吃醋?想看到華音為此吵鬧不休?”


    蕭絕冷笑道:“你能大肚量最好,但也別把自己看得太高。在別人眼裏你是蕭府二少夫人,在我眼裏,你隻不過代表著你淩家的貪婪。”


    淩華音臉色如霜,讓自己沉靜下來,也冷道:“華音很清楚。既然是互相的利益才在一起,華音隻要能夠坐得穩你蕭絕的二少夫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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