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苼忍著莫大的悲痛,徐徐說道:


    “眼下我太傅府被抄,我想接下來他們勢必要逼迫我與慕容雪成。朝廷格局大變,戰火就在眼裏。把兵力握在手裏,或許我們還能有絕地反擊的機會。寶珠,你速往幾位還可聯係的大臣處,讓他們連夜離開,暫避風頭,切勿出麵,等我和太子消息。……曦雲,我要你即刻去見婁雙泰婁統領。……申屠,你帶上人馬助元禛、趙河趙烈等幾位將軍突圍出府,前往校營調三營兵馬隨時待命!”


    連苼一席話落,幾人卻都用訝異的神情望著她。


    “怎麽了?”


    “太子殿下也對我們說了同樣的話……”


    三人異口同聲道。


    “我與他同心,向來默契,彼此都了解彼此的行事作風和想法。”連苼說:“你們速去,不得耽擱,不準有誤!”


    “那你……”曦雲深邃的目光深深望了眼浴血的連苼,幾乎有種讓人不敢注視的悲慟,曦雲的心在滴血。


    “我沒事,去吧。”連苼道。


    “公子,太傅府……”曉山哽咽。


    “曉山,去玉寒的莊子,等我處理好事情再找你。”


    “公子萬事當心!”


    “去吧。”


    連苼翻身上馬,朝公主府的方向而來。


    在官道半路上,連苼迎麵一隊兵馬由蕭驁帶領著往帝京城中撤回。雙方都停了下來,蕭驁手中握著一把銀槍,那槍杆上血漬斑斑,連苼哢哢的握緊拳頭,蕭驁坐在馬背上睨著對麵的連苼,道:“太子妃殿下怎麽弄得如此狼狽不堪?這一身的血是從哪裏來,還是趕著要去公主府救人?”


    蕭驁說完,便掣地一聲,踱著馬蹄越過連苼,不等她回答,已經噙著笑意帶著人馬離去。


    連苼胸口壓著一股氣,緩緩的鎮下來,她甩動馬鞭朝公主府縱馳,心也跟著那飛蹄在急促的跳動,蕭驁會如此淡然,說明她大哥楚文修和公主已經———已經……


    公主府和太傅府一樣慘況,連苼多想這又是一出謀劃好的假戲,但有些事情不會發生第二次,眼前血淋淋的事實,在她今晚支離破碎的心上,又狠狠的補了一刀!


    公主府邸的外牆上,兩根長長的長槍穿過楚文修的身體,將他釘在紅漆牆頭上,大哥的手裏還握著他的佩劍,渾身是傷,也許他是趕來回來救公主和孩子,殺到筋疲力竭之時,被蕭驁以手中銀槍射穿。


    地上趴著公主雲雅,那是她美麗高雅的大嫂,是自幼照顧她長大的姐姐。雲雅公主腰背上插著一把劍,亦穿過她美麗的身體,她臨死前奮力的爬向大哥,隻堪堪抓得住大哥垂下來的一塊衣角。


    一股辛辣的悲熗從四肢百骸裏爆發出來,連苼艱難的深呼吸,那辛辣的悲熗在骨血裏奔騰,幾乎讓她發狂。


    連苼走上來,撕斷被雲雅握住的那塊衣角,她起身揮掌一抓,釘在牆上的兩根長槍嗖地一聲飛射而出,血液四濺,楚文修墜下來,堪堪被連苼接著,雙雙呈跪下來姿勢。楚文修垂在她肩頭,連苼用力握著他脊背上破爛的衣裳,埋在楚文修肩膀上痛泣:“大哥,你就不再睜開眼看看我?”


    一股抑鬱的悲熗直灼心房,一時間難以疏散,連苼猛然啐出一口鮮血,她好似渾然不覺,將楚文修放下來,與雲雅公主放在一起,將兩人的手交疊。


    “我會去找孩子。”


    連苼踩踏著懸浮的腳步進了公主府,尋遍公主府沒有找得到堯兒和越兒。連苼的心稍稍的放下,既然找不到人,孩子們大有可能被鬼母和老道救走。連苼馬不停蹄的又往帝京趕,剛入帝京城,便有天鰍找到了她。


    “公子,六小姐安然無恙,讓明夜哥救走了!”


    聽到楚清綿安全的消息,連苼的心略得些許安慰。


    “我們凰門的人可有消息傳來?”


    “目前沒有,但聽說那勤王帶了足有五千兵馬追拿,我想著他們要平安的逃開帝京,怕是不會容易!”


    “楚姑娘!”


    這廂有人喚了一聲,一人從屋簷飛落下來,乃是那姓畢的少俠:“楚姑娘,”畢少俠遺憾的說:“我們趕到的時候,那蕭府大公子早已帶了人馬過去,令兄長和大嫂……慘被殺害!我和鬼母以及老道聽聞他們還在搜尋孩子,便各自分頭去找,幸有大公子貼身侍衛將孩子帶走,但被發現後一路被追殺到了後西山,我們追上去,侍衛已經奄奄一息,隻將兩個孩子放在馬背上,讓馬帶著奔逃,當我們再次找到那馬匹之時,一個孩子不知所蹤,隻剩下大的那位!我將大的帶回,嫘山老道與鬼母仍在找尋失蹤的娃娃。委實抱歉……我們還是去晚了。”


    連苼的胸口再次被什麽壓得喘不過氣來,“越兒他在哪?”


    “正暫寄在我一戶好友家中,楚姑娘可安心!”


    “這幫朝廷奸佞,太可惡了!!”天鰍義憤填膺的罵道。


    “楚姑娘!”


    “我沒事……還有兩個時辰天亮……檀香山該有消息傳來了……”


    兩個時辰後,天邊浮現魚肚白。


    天鰍在屋頂上順風傳遞暗號,整個帝京城處處都有天鰍的人,林十循著丐幫人的指引,入了帝京之後很快找到了連苼。


    在進入帝京的時候,林十就已經得知了帝京發生的情況,當他看到連苼的時候,就仿佛一夕之間眼前變了個人,連苼穿著那件染滿了鮮血的紅衣,黑發也粘了血跡,濡濕的搭在臉頰上,臉色驚人的蒼白,渾身充斥著戾氣和悲熗。像是從煉獄裏走出來的一朵妖花。


    “林大哥,說吧,我二哥和顏玉他們怎麽樣了……”


    連苼不怕再承受一次打擊。


    林十走過來,掌心貼在連苼的背上,先渡了些元氣給她,著實不忍心看著她如此憔悴,林十道:“檀香山兵馬上萬,埋伏甚多,加之我們對當地地形不熟,足足殺了半夜,方突圍而出。隻是又被朝廷兵馬逼到了河道上,在混亂中令二哥為替那顏玉姑娘擋劍,自己中了一劍墜進了滾滾江河之中,我們則帶著顏玉姑娘,甩掉了朝廷的追兵。如今他們在試著尋回令二哥,而顏玉姑娘我已派人將其送回我林家堡,暫時無恙!”


    連苼忍著又一番湧上來的腥甜,沉聲說:“既然墜進河道,文景就還有生還的機會。隻是我那二嫂性格貞烈,我擔心她一時想不開,會做出傻事來。”


    林十說:“三弟放心,大哥我早已想到。已經加派人手照看她,我想一日不見令二哥的屍體,那顏玉姑娘也不會輕言放棄。”


    連苼緩緩點頭:“多謝大哥。”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對了,二弟也已將令妹清綿送往我林家堡,為防朝廷拿人,大哥速趕回林家堡,必護她們的安危!”


    “有勞大哥!”


    “三弟保重!”林十說罷便策馬匆匆趕回林家堡。


    “公子,馬已經換來了!”


    乘著剛才,天鰍和畢少俠換來幾匹吃飽喝足的快馬,踏著黎明的風聲,幾騎快馬出了帝京城,馬不停蹄疾馳著,追趕慕容天聿。


    ……


    蕭絕剛踏進舞姬館的時候,迎麵刺過來一把匕首,他徒手一握,掐住握著匕首的手腕,抬頭看著哭紅了眼睛的楚清舞。


    楚清舞的神情帶著痛憤:“你跟說的是可以救出我三姐,你騙我,你利用我殺我全家!”


    “難道你不是甘心讓我利用?”


    蕭絕冷情的目光毫無波瀾,話語直戳楚清舞最痛的地方。


    “我要殺了你!”


    “不要在我跟前胡鬧,這樣的結果,早在你跟了我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得到。”蕭絕無情殘忍的點破楚清舞最後一點可悲的尊嚴。他鬆了她的手,撣撣衣上灰塵。那麽輕鬆怡然,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楚清舞聽南星說,太保府墨玉閣每夜都會聽得到他哀痛的嘶吼,可知她從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那樣絕望的悲哀,永遠都隻有深不可測的冷情。


    “啊———”楚清舞手中的匕首掉在地上,對,她根本殺不了他,她大喊一聲捧著臉痛哭。


    當她哭得雙肩顫抖,忽然被蕭絕輕輕的摁在肩膀裏:“別哭了……”


    楚清舞一顫,愕然的抬起淚眼迷蒙的看著蕭絕。


    他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別哭了,苼兒……”


    楚清舞整個人一僵,心頓時破了個窟窿!


    她被他打橫抱了起來,她望著他的臉,想要望進他的眼睛裏,她在他眼神裏忽然看見了一種叫絕望到深處的悲哀,誰說他不會有感覺,他親手毀滅了他愛的女人的世界,如今,沒有了心的他隻是支撐著沒有倒塌下來,他深情濃厚望著她,就好似初見她四哥的時候,他和四哥你情我意的日子。


    楚清舞的憤怒,忽然間都無力退散,她好想慟笑,她好想戳破他的幻覺,戳破他最後一點防偽,看見他同樣殘破不堪的內心。


    ……


    山間一間獵戶用來冬季狩獵的小屋子裏,女人歇斯底裏的呐喊響了許久,“啊啊……伯顏!伯顏!”


    “三小姐再加把勁,快生了!”


    “好痛————啊啊……我的孩子,娘求求你快……啊,快出來吧!”


    “使勁兒,使勁兒,三小姐千萬別泄氣!”


    “啊好痛————爹、娘!!”


    楚清河麵色慘白,難產讓她痛不欲生,加上心中巨痛,全都發泄出來,直喊得人心驚膽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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