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然找到梧桐鎮第三個墓園時,才看到一個瘦小又孤伶的身影,蜷縮著,一動不動的靜坐在一個簡陋的墓碑前。


    今晚月光並不明亮,黑色的雲朵將它遮擋一半,隻有薄薄的月色投射出來,輕輕渺渺的籠罩在姑娘的身上。四周寂靜黑暗,沒有明燈,夏夜的蟲鳴啼叫不停,姑娘就這幽寂的環境下坐著,似一座守墓的雕塑。


    徐然心口劇烈起伏著,泛紅的眼睛直直盯著前邊纖瘦的身軀,生怕在兩次撲空後,這縈繞滿他胸口的人在下一秒又消失不見。


    他小心翼翼的朝著那道身影走去,連鼻翼的呼吸極為謹慎。


    “茵茵,”他蹲下身子,小心捧起姑娘的臉龐,拇指輕輕在她冰冷的皮膚上磨沙,聲音緊繃而沙啞:“我們回家,好嗎?”


    被叫的人瞳孔是空洞的黑,無神的張望著,隻感覺耳邊有熟悉的聲音傳來,眼神卻始終聚集不上。就像一個毫無生氣的瓷娃娃。


    徐然沉痛的閉了閉眼,伸開雙臂把人圈在懷裏。她身體異常的涼,身上明明還穿著他的衣裳,卻冰冷的仿佛身處冬季。


    傳來的冰冷觸感就像一把小刀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剜過。姑娘,總是知道怎麽樣能讓他心疼。


    他沉重歎息,收緊雙臂將人緊緊抱住,手掌在她身後輕輕拍著,耐心的一遍遍在她耳邊叫:“茵茵,茵茵,茵茵…”


    祈茵混沌的意識似乎找到了出口,循著一遍遍在腦海中響徹的聲線。她漸漸抬頭,模糊的視線有了焦距。


    看到身前的人,開口,聲音幹燥而沙:“徐然?”


    “是我。”徐然低頭,捧著她的臉,額頭相抵,一遍遍的答:“是我,茵茵。是我…”


    祈茵鼻頭一酸,一直積壓的情緒在一瞬間爆發出來,雙手揪著他的衣裳,眼淚接連往下流淌。


    “徐然,我想我媽媽。”她哭噎著,小臉全被淚水浸濕:“為什麽別人都有媽媽,語嫣姐有,你有,柯映雪也有,你們都有。為什麽我不能和我媽媽說話了,我也想讓她看看靈繡閣,我也想問她喜歡什麽,我想讓她知道她的女兒已經不是之前膽小怕事的草包了,我已經變得堅強了,有能力保護她了。我好想她…”


    姑娘喑啞的哭聲越來越低,揪在胸前的小手也漸漸失了力,落在他手背上的淚水滾燙,也像巨石,一次又一次砸在他的心頭。


    他一遍遍給她擦拭淚水,一遍遍低聲哄她:“你還有外婆,有銘森,有陳姐還有張叔,有很多很多愛你的人。”


    他說:“你還有我。”


    他幹脆湊近,輕輕淺淺的吻落在她的麵頰上,濕潤,溫柔而細膩,像對待一件珍寶,將她臉頰上的淚水親拭幹淨。由眼角一路向下,停在嘴角。


    他呼吸滾燙,情緒接近臨界點卻在努力克製。


    隻在她嘴角輕輕一觸,抵著,緩緩閉眼,是認命的歎息。


    “不管你跟誰,我都護著你。”


    夜深,氣溫逐漸下降,蟲鳴的叫聲仍源源不斷,偶爾還伴著幾聲貓頭鷹的啼叫。


    祈茵哭累了,小小一個人窩在他懷裏睡著,眼角還有點未幹的淚漬,他伸手拭去,又在原地抱了她一會兒,等她無意識的抽噎過了以後,才輕柔謹慎的把她抱起,朝車子走去。


    這是祈茵媽媽下葬的墓園,祈茵剛剛坐在的那個地方的墓碑,就是她媽媽的墓碑。


    祈茵媽媽下葬的地方其實根本稱不上是個墓園,頂多就是個荒郊野地隨便找個地方入土為安了。附近雖然不止這麽一個墓碑,卻也是零零散散略顯淒涼,與真正墓園裏群集的墓群相差甚遠。


    這地方離外婆家也很遠,周圍人煙稀少,他不敢想,下午姑娘一個人是怎麽過來的。


    將人平躺放在後座,徐然小心翼翼的將她鞋給脫下。平底鞋質地柔軟,底下套著的腳掌卻還是被硬生生磨出水泡,腳後跟更是磨破了皮,血淋淋一遍。


    那麽長的路,她真的就一個人走了過來。


    姑娘的倔強,有時候真的讓他無奈又惱火。


    去醫院找顧念景的時候,他是毫無頭緒的,心裏頭就一團火和一堆線在那裏相互交纏,他甚至還在想等找她的時候,一定要先將她罵一頓,無論如何都要讓她長記性,威脅也好什麽都好,就是讓她記住,下次別再悶不吭聲的玩失蹤。


    當聽到顧念景就診的那對母女的對話時,他才突然有了些思路,意識姑娘一切的情緒變化是在陳莉蓮和陳語嫣的那通電話後。


    濃厚的母女親情,是她所缺失同時又渴望的。


    他才想到,姑娘可能是看自己媽媽去了。


    最清楚祈茵媽媽葬在哪兒的也就外婆一個,可是大晚上的突然打電話問祈茵媽媽下葬在哪裏,肯定會引起老人家的懷疑,無論說什麽原因都圓不過去。他沒辦法,隻能邊開著車邊詢問路人,循著拚湊的零碎線索往遠離城鎮的墓園找去。


    第一個最為龐大也是環境較好的墓園沒有姑娘的身影,他沒有灰心,又詢問了第二個,當到達第二個時,天已經全黑,他一個個墓碑找過去,沒見姑娘的身影,生怕是自己找漏了,又走了兩遍,三遍,還是沒有。


    他的心理防線有些坍塌,張生安那邊也沒有傳來任何消息,站在縱橫排列的墓碑前,他第一次感覺到無助。


    最後,是那裏的守墓人又給他提供了那荒郊野嶺的淒涼墓地的地址,在開車前往的時候,他甚至都做好了空空一片的準備。他想,要是找不到就一直找好了,今天找不到明天找,兩天三天,五年十年,都無所謂。


    最後,還好她在那兒,雖然看起來羸弱無助,但卻是實實在在的人。小小的身軀,一下就擋住一直往他心口灌入的冷風。


    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閉眼,穩了穩心緒。撥打張生安的電話給他報平安。


    徐玉璿期間也打了無數個電話,他回撥回去,告訴她們祈茵工作太累,睡著了,待會兒就帶她回去。


    所有人都交待妥當,後座的姑娘睡得還算安穩。他緩口氣,啟動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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