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神明是,特地來救人的。


    蕭月棠壓低了聲音,問道:“哥,那是流放的所有人都有神明,還是……隻有咱蕭家?”


    蕭淮玉略一點頭,“隻有蕭家。”


    蕭月棠的臉上滿是震驚,驀然有一種被天上的大餡餅砸中腦袋的眩暈。


    她一路往前走,晃了兩下腦袋,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神明!這可是神明啊!


    可以呼風喚雨,攪動天雷,劈的野狼那叫一個準,劈一個死一個。


    她兩隻手抓著手指,這是在慌到無措時才有的動作。


    各種複雜情緒交織在心頭。


    流放最開始幾日的痛苦還曆曆在目,蕭家被判通敵叛國,全家流放,她的身份一朝從鎮國將軍府嫡女淪為流放囚犯。每日步行幾十裏,吃不好睡不好,那些官差脾氣也差,動則打罵。


    那日野狼襲擊之後,她崩潰的偷偷抹了幾次眼淚。


    可到了破廟後,她哥和祖母突然從背簍裏拿出了好多好吃的。


    她隻以為是來福來運帶來的吃食。


    想著,能吃這麽一頓就很滿足了。


    可這兩日還有小麵包,有肉幹,還有甜嘴的。


    原來全都是神明送來的啊。


    她肚子裏滿腔想問的話,最後隻小心翼翼問了句:“那神明,往後還會在嗎?”


    蕭淮玉低聲答道:“流放一路都會在。”


    蕭月棠的心從嗓子眼落了下去。


    那是不是代表著,流放的這一路,不會那麽難捱了。


    一想到有神明在暗中,她感覺原本做疼的腳,現在一點都不疼也不累了,走起路來都帶風。


    她蕭月棠,現在可是有神明保護的人!


    流放隊伍步行二十餘裏,碰到一處溪流。


    打頭的官差圈定好地方,眾人落腳歇息。


    有人去撿柴,想生火煮些熱乎的水,好就著早上留下的硬邦邦的黑饃饃一塊吃。


    蕭老夫人安排好,一些人去揀柴,一些人則去溪流邊取水來。


    盡管早上大家都吃了小麵包,但這會兒早已饑腸轆轆。


    蕭淮玉閉眸正在休息。


    在驛站的柴房裏,晚上休息的並不好。各種聲音和氣味混雜著,他常年行軍作戰,早就養就了警覺的性子,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吵醒。


    “公子,有個婦人過來,說找你有事。”來福在一旁輕聲匯報道。


    蕭淮玉睜開眼,就看到不遠處被攔住的婦人,正是王家旁支那位,他之前是買了她的碗贈給神女。


    “讓她過來吧。”


    來福:“是。”


    婦人的身後,依舊跟著她的女兒。


    她走上前時,蕭淮玉已站起身。


    婦人將手中的東西往前一遞,便見是一把野菜,兩雙草鞋。


    “先前蕭將軍好心贈我水和銀錢,妾身感恩戴德。這野菜是我方才在林中挖的,還有兩雙草鞋也是我編的,還望將軍收下。”


    來福看了眼公子神色,隨即將這些收下,遞上幾十個銅板過去。


    婦人連忙伸手推距,“不必了,將軍當初一片好心,妾身如今也不過是報李投桃。”


    蕭淮玉雙拳一抱:“我已不再是將軍,夫人客氣了。”


    “東西送到,妾身便不再叨擾蕭公子。”


    婦人拉著女兒回去。


    她用碎銀買了瓦罐和新碗,今日林中的野菜很多,她打算再去多挖一些,煮些熱乎的野菜湯給女兒喝,讓大丫的熱病早日退去。


    隊伍中認得野菜的不多,但一個傳一個的,大家很快都知道有野菜,紛紛去挖野菜。


    畢竟他們又不像王家,沿路有貴人相助。每天啃著黑饃饃,如今有新鮮的野菜補充,自然不能錯過。


    來福將野菜交給老夫人,並說明了情況。


    蕭月棠眼睛一亮:“還有野菜呢,在哪兒呢?我也去挖點。”


    蕭老夫人雖知一路有神明庇護,可一向沒有坐吃山空的道理。


    人總歸還是得靠自己。


    蕭老夫人當即叫上幾個人,讓她們來認一下野菜模樣,也去林中挖一些來。


    不犯事、不走的太遠,官差也不會太管,隻派了幾個衙役在挖野菜的林中守著,防止鬧起來。


    林中野菜數量很多,也架不住這麽多人挖的,很快就挖沒了。


    婦人先前就挖了一些,如今又挖了不少。


    她認得的野菜多,比別人挖的也快。尤其是流放一路都不曾飽腹過,碰到野菜,那雙餓的發狠的眼一看一個準,挖野菜的動作都麻利許多。


    她回去的時候,殺豬漢已經撿了柴火回來。


    經過前夜對方讓出睡覺地方的一事,昨日她主動同這殺豬漢聊天,知道他叫林洛,曾是個殺豬的。


    很書生氣的名字,長相卻是硬漢。


    “洛哥,我挖了不少野菜。咱晌午吃一頓,燙熟了晚上還能吃。若是後頭路上還有野菜,我便多挖一些曬幹了,碰上沒有野菜的地方,想吃的時候用水泡開還能吃。”


    流放一路有人相伴,她的話也變多了。


    林洛點點頭,“你做主就好。”


    臨走前,看了眼她手裏的一大把野菜,其實還不夠他一頓飽的,但是他一字未提,去找官差借一把火來。


    來時,手裏還拎著兩隻血淋淋的鳥。


    “王氏,將這個隨野菜湯一塊燉了吧。”


    王氏看到兩隻鳥,眼睛登時瞪大,“洛哥,你這……哪兒來的?”


    話落,她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


    “碰上兩隻傻的,逮住了。”林洛眸光一閃,想起先前自己一個人時,逮了鳥就直接偷摸烤了,連骨頭帶渣一起嚼下去,吃個半飽。


    如今對方纏著自己,還拖了一大一小,真有點累贅。可又不知,如何開口甩開才好。


    王氏肉眼可見的興奮,好似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動作麻利的將兩隻鳥的毛給拔了,吩咐女兒:“大丫,你乖乖跟你洛叔待在這,娘去水邊處理一下。”


    大丫乖乖點頭,看著那鳥默默吞口水。


    後來,林洛端著野菜肉湯喝的時候,想起自己烤的鳥味,心中又道:罷了,她做的吃食既細致又味好,還是一塊結伴上路吧。


    流放的其他罪犯聞到肉的味道,眼睛直勾勾盯著。


    很快便有人起了歪心思,想過來搶一口吃的。


    林洛起身,捏著拳頭哢哢作響。那身子噸位,估計一拳下去能把人腦袋都砸扁的那種,愣是將人給嚇跑了。


    發熱中的大丫,頭疼的難受,渾身軟綿綿的,喝了肉湯以後,感覺身上都舒服了許多,小聲同娘親道:“娘,這個肉好好吃。”


    王氏摸了摸她的腦袋,隨後感激道:“洛哥,今日幸好有你在。”


    先前,她帶著大丫不敢跟人硬碰硬,所以才一直死皮賴臉的挨在王家邊上,以求庇護。


    其實,她哪能不知道洛哥根本不願和自己同行。


    但她隻能佯裝不知,畢竟王家嫌她晦氣,前夜絲毫不念情分,將她和大丫趕走。


    她必須在流放路上另外尋一個可靠的靠山。


    而他,一個強壯的粗漢光讓人看著就膽怯,還有一顆善心,正合適。


    林洛摸了摸鼻子,開口道:“流放一路,我正好孤零一人,往後便結伴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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