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瑟,大街上麵人來人往。但塗飛遠卻隻看著自己眼前的那個人,麵容沉重。他的眼中似乎這天地之間,除了眼前這個人和自己,再無其他人。


    甚至連路邊法國梧桐的枯葉飄落在他的麵前,也沒有讓他的眼睛眨動一下。因為他知道隻有心無旁騖,才能專注於此人。也因為他知道隻有這個人才是自己的對手。風吹葉落,唯心不動。


    而且從此人狡獪的眼神來看,塗飛遠知道這是一個真正的高手,一定不會輕易就範。


    塗飛遠圓圓胖胖的臉上,那雙小眼睛閃過了一絲決然。他終於還是沉穩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張開五指晃了晃,“五十塊。”


    “五十塊,你讓我喝西北風去?少於五百別想。”站在他對麵的小販搖頭道。


    “大哥,你看我都在這站了十幾分鍾了。我是誠心想買,你就不能便宜點賣麽?”塗飛遠賠笑著道,“你看我就一窮學生,你能不能照顧一點?就當是做善事,獻愛心,希望工程了。商量一下,八十塊怎麽樣?”


    “嗯,我看你樣子也是個學生,所以不知道生計艱難。兄弟,我擺個地攤容易麽?我起早貪黑,還得跟城管工商打遊擊,為的僅僅隻是養家糊口。我如果五十賣了,回家老婆罵,兒子吵。我找誰喊冤去?至少四百七。”小販一臉正色。


    “我豁出去了,一百二。”塗飛遠心疼地皺起了眉,低頭看著地攤上那一套刀具。這套刀具也有些怪異,看起來像是用來雕刻的小刀,一共六把。刀的質地不像是金屬,看起來有些像是象牙白的顏色。拿在手裏敲擊卻出類似金屬的聲音,著實讓人感覺怪異。


    “我看你誠心,就三百五吧。不能再少了。”小販無奈道。


    “不是吧,幾把髒兮兮的破刻刀,你要賣這麽貴?”塗飛遠義憤填膺,包子臉上兩個小綠豆眼瞪得溜圓。“信不信我去物價局舉報你。”


    小販立刻搖頭,“破刀?你看清楚了!這可是骨頭做的,骨刀。遠古傳說,盤古大神開天辟地。死後氣成風雲,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嶽,血液為江河,筋脈為地理,肌肉為田土,髭為星辰,皮毛為草木,齒骨為金石,精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


    這骨刀是什麽意思,就是以骨為金石,製做成刀。秉天地精華。不但鋒利無比,而且質地輕盈。自遠古流傳下來,後來到了一代名俠小李探花的手中,成就了一場蓋世豪俠的武林佳話,在兵器譜上排名第三。其曆史價值和人文價值無可估量。賣你三百五夠便宜了。”


    “噗!我說哥們,這牛皮有點過了。為了多賣這幾塊錢,你這破刀又是遠古神話又是武俠小說,也夠難為你的。”塗飛遠笑著道,“這樣吧,一口價兩百塊。實在是不能再多了,我們就當是交個朋友。”


    “這一套六把骨刀,你才給兩百,搶劫哪?我這骨刀可是吹毛斷,鋒利無比。知道什麽是吹毛短麽?就是你拔根頭放在刀口上,然後對著這頭輕輕吹一口氣,頭立刻化為兩截。就是這麽鋒利。你當是削鉛筆的小刀麽?”小販搖頭不幹了。


    “吹毛斷未必,我看你吹牛倒是很厲害,牛都能讓你吹成兩截。哎,城管來了!”塗飛遠看向遠處,臉色驟變。


    “哪兒呢?哪兒呢?算了,便宜賣給你了。”小販像是受了驚嚇的兔子,驚惶失措,把那套刀具塞給塗飛遠,接過鈔票轉身就手忙腳亂的打包收攤。塗飛遠接過那套刀具,吹著口哨轉身就走。“哼,跟我鬥!這條街的砍價高手,非我塗飛遠莫屬。”


    “哎哎,該死。你個死肥仔,你敢騙我?”小販收拾好之後半天沒見有什麽城管隊伍過來,在後麵氣憤地怒吼道。


    急匆匆離開了那條街之後,小胖子塗飛遠拐進了小巷子,這才掏出那套小刀看了看。這幾把古怪的骨刀,觸手溫潤。像是有著某種特殊的溫度。塗飛遠平時就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這次砍價成功,讓他頗為得意。有心試試這骨刀的鋒利程度,用手摸了一下骨刀的刀刃。


    但隻是輕輕一摸刀刃,一道血痕就順著塗飛遠的手指流了下來。一瞬間,小胖子就被電擊了,整個人像皮球一樣被彈開了,一陣幾乎刺痛靈魂的震顫讓他雙眼一翻。塗飛遠感覺像是整個人的靈魂都被抽吸一空,一頭栽倒在了小巷冰冷的地上。


    也不知到過了多久,塗飛遠才緩緩醒轉。“搞什麽鬼,手指流血頭這麽痛……”塗飛遠喃喃道,“嗯,不對,我在哪?”他努力晃了晃昏沉沉的腦袋,眼前的景物緩緩變得清晰起來。


    這四壁透風的茅草房,髒兮兮的爛草席,破得幾乎成棉絮的被褥。塗飛遠暗道不好:這是哪兒?難道我被送進醫院裏來了?不對啊,這就算是街角的私人診所,也得不見得這麽寒酸吧?小胖子肥嘟嘟的臉上小眼睛一陣亂轉,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剛想起身,突然驚叫一聲,哧溜一下又鑽進了被窩。


    伸手在被窩裏摸了一把,塗飛遠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自己身上隻剩了條粗布內褲。根據剛剛站起來的風涼程度判斷,這條內褲上的破洞絕不會比身上蓋的那條破棉被少。


    倒黴!難道那個小販不甘心,追了上來,趁我昏迷的時候連衣服都給扒了。這個黑心的混蛋,真是太缺德了!咦?這刀居然還在。塗飛遠現了自己的那套顏色白的骨質刀具。


    猶豫了半天,塗飛遠終於下了決心。他把那床破破爛爛的被單拿了起來,圍在了腰間遮羞,把刻刀的皮套插在腰間。盡管光著膀子,看起來有點像剛澡堂子裏幹活的樣子,但好歹算是能出門了。


    哪知道他還沒走出這間四處漏風的破草屋,外麵卻闖進來了一個少年。這個少年看著也才十六七歲,比塗飛遠大點也有限,而且明顯有點營養不良,幹瘦幹瘦的。頭亂糟糟地,挽了個髻用根筷子插著。這少年一看到塗飛遠先是一激動,咧嘴道:“師弟,你終於醒了?”但是一看到塗飛遠腰間圍著的那半條破布,臉色頓時一滯,“你,你……你……”


    塗飛遠被他嚇得本能地向後一跳,雙手護住腰間的破被單,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想幹什麽?”


    “脫下來!”那少年拋下手裏的衣服,上來扯塗飛遠腰間那條破被單。


    “你想幹嘛,我不!”塗飛遠雙手死死扯住腰間的被單。


    “你快脫下來!”那少年急得滿頭汗。


    “我就不!”塗飛遠哪裏肯給他,高喊道。“你耍流氓也不看對象!”


    那條被單本來就已經千瘡百孔,年頭也久,都已經洗得白了。兩人一用力頓時“嗤啦”一聲扯成了兩半。


    這一下一胖一瘦的兩人大眼瞪小眼了,那少年幾乎頓足捶胸道:“完了,完了。師弟,你個敗家子,居然把本門唯一的一條被子搞成這樣。師傅回來非生氣不可。”塗飛遠呆立著,屁股上傳來的陣陣涼風讓他清醒了不少。看看這個幹瘦的少年,又看了看這個破敗的草屋,腦子裏似乎隱隱約約想起了點什麽。


    這是……天!我穿越了?依靠著腦子裏那些模模糊糊的記憶,塗飛遠終於現了這個令他不安的事實。他在一個修真門派,眼前這個看起來嚴重營養不良的少年似乎是自己的師兄。


    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苦相的師兄,塗飛遠隱隱覺得自己似乎闖禍了。好在小胖子的反應向來不比他的修腳刀慢,立刻裝出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揉揉眼道,“咦,師兄?你怎麽拿著半條被單?嗯,我怎麽站在這裏,床單?這……我一定又是在夢遊了。算了,我接著睡……”


    他竟然翻身躺下,繼續呼呼大睡,擺出一副無論怎麽喊也不起床的摸樣。


    “我……你……師傅……”瘦瘦的少年愣愣地看著手裏的床單,苦著臉道。“師弟,你……你……你這樣太不厚道了吧。”


    哇,穿越到修真宗門啊,這次達了。塗飛遠心裏興奮得狂跳不止,偏偏還得裝著昏睡不醒。


    正在此時,一個破鑼般的嗓子慘嚎了一聲,硬生生把打定主意裝睡不起的塗飛遠給嚇得坐了起來。這個圓頭圓腦的小胖子有些驚魂未定地看著門口。隻見到了一個幹癟的小老頭正在門口頓足捶胸。。塗飛遠揉了揉眼,臉上擠出一絲訕笑。“師……師傅?”


    他腦子雖然還迷迷糊糊,卻憑著腦子裏模糊的記憶認出了這個小老頭正是他的師傅,黃泥崗雞鳴道掌門——蕭拂衣蕭老爺子。


    小老頭一臉滄桑,留著幾根稀疏的山羊胡,挽著褲腿光著腳板,身上卻穿了件半舊的道袍,怎麽看怎麽不搭調。老頭子看著那半條破床單,一臉感傷。“這是……誰……誰幹的?一群敗家仔!這是曆代祖師傳下來的唯一財產……你們……你們……師門不幸……”


    那個幹瘦的少年立刻一縮手把床單扔在了地上,驚恐地道:“師傅,這……這個……弟子該死。”


    “想當年,曾曾祖師爺就是躺在這條床單上,修成不世神功,傳下這一脈道統。曾祖師爺也是躺在這條床單上咽得氣。師傅我當年接掌雞鳴道掌門也是用的這條床單,想不到今日……唉……罷了……”蕭老爺子搖頭一歎。


    “師傅!弟子知錯了。弟子不該用力撕扯祖師遺物。”幹瘦的少年翻身便拜倒在地。


    塗飛遠似乎意識到事情嚴重了,真是相當的嚴重。他也連忙跪倒,嚅囁著試探道:“師傅,這……這床單是何法寶?”


    “法寶?哼,本門窮成了這樣,連一條床單你們都要爭奪著用,要是法寶的話,你們兩個混賬還不打破了頭?再說,要是法寶你們撕得動麽?”蕭拂衣氣哼哼地道。


    “師傅,你找到吃的了麽?”幹瘦少年雙眼放光,看著老頭手中的包袱道。


    “那是。為師今天下了一趟山,在山下走了一遭,大有斬獲。”蕭拂衣一臉得色,美滋滋地拍了拍手中的包袱。


    “是……是什麽?”幹瘦少年一臉急切,顯然是一副餓狠了的模樣。


    “嘿嘿,山下那幫俗人,能有什麽好東西。不過他們地裏倒是種了幾棵蘿卜,為師就順手牽羊……嗯,不對!是順藤摸瓜,巧施妙計,深入虎穴,最後才是順手牽羊,奪得了五個大大的蘿卜。”蕭拂衣毫不臉紅地道。


    “偷……偷人家種在地裏的蘿卜……”塗飛遠瞪著眼,幾乎傻掉了。丟人啊!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了。這就是修真宗門?一個窮得偷蘿卜的掌門?有這麽一個師傅,讓他有一種把腰間的床單拿起來裹在頭上遮臉的衝動。


    不過他想了想,還是決定放棄這個衝動的念頭。人可以不戴帽子,但卻不能不穿褲子。有時候,人的臉麵真是沒有屁股重要,但是和肚子相比,肚子又比屁股要更勝一籌。這確實是人生至理。


    黃泥崗雞鳴道這幾位修真者,顯然深諳這種處世哲學。瘦子師兄不以為恥,立刻開始大拍馬屁。什麽師傅英明,師傅偉大啊。怎麽肉麻怎麽拍。


    小胖子塗飛遠也是個見風駛舵的貨,立刻納頭便拜,高聲道,“師傅英明,本門能得師傅掌管,必能揚光大。”


    這馬屁拍得蕭拂衣心懷大暢,點頭道,“嗯,不錯不錯。哎,別搶,都有。你小子慢點吃……給我留點。吃完了還有一件大事。為師正要關照你們。”


    “什麽大事?”塗飛遠眨巴著兩隻小眼睛道。


    “關於本門複興之大事,嘿嘿。”蕭拂衣神秘地笑笑,露出兩顆大黃牙,“你們可知道尚仙盛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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