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說她不在?!”


    “嗯……”


    “她去哪兒啦?”


    “我也不是很清楚耶,”文麗娜對著鏡子專心地擠著額頭上新爆出的一顆痘痘,“噝!好痛!”


    “該死的家夥,明明說好要她等著我過來的!”抬起頭,方瑩瑩決定把怒氣發泄在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身上,“喂!文麗娜!我說你還想不想當‘八卦堂’的堂主啊?”


    麗娜的注意力終於從鏡子上移開。


    “當然想啦。”


    “如果想的話,你就給我好好回憶一下阿泠離開之前有沒有說過什麽!”瑩瑩瞪大了小眼睛,“這件事關係到我的記者生涯和‘八卦堂’的未來你知不知道?好好想想,她走之前說過什麽嗎?”


    “她……隻說她不想去逛街,想一個人出去透透氣……”


    “透氣?”


    “嗯,”麗娜點點頭,“阿泠最近大概刺激受得太多了吧,變得有點兒怪怪的。她居然說她想去公園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方瑩瑩眯起了眼睛。


    “一個人去公園?”


    麗娜繼續端詳鏡子中的自己。“也有可能是公共綠地吧。那種地方我應該有幾百年沒去了。其實再想想,公園裏也挺好玩的……”她無限遐想地抬起頭,“那種地方應該會有許多變態色狼吧……”


    瑩瑩的腦後開始冒汗。


    不過……公園或是綠地?


    阿泠去那種地方做什麽?


    當倒數計時走到最後一秒的時候,她出現在了草地的另一頭。


    他並沒有睜開眼,可是,他就是知道她來了。


    也許是因為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也或許是因為春天的微風帶來了她的氣息……


    總之……


    他的唇邊漾開一抹不易察覺的開心微笑。


    她終於還是來了。


    站在草地的邊緣,康宛泠環視著這一大片綠地。


    倒不是在找死雞——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那家夥無論身處何地,都能可惡地成為所有人的視覺焦點。哪怕是在和嘻哈時髦的他一點兒都不搭調的公共綠地裏,他也有辦法在無意中擺出最帥(當然啦,她最好這個字是“衰”)的pose。


    她欣賞著這片由陽光、草地、樹木和湖泊所構成的美景。


    有多久了?她有多久沒這樣親近自然了?


    記憶中,好像就是去崇明島的那次了。那裏有遠離塵囂的灘塗、海麵和油菜花田,以及……默默走在身邊的某個家夥,讓她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大自然帶來的寧靜。


    之後,似乎就很少再有類似的機會了。每天都忙著讀書,複習,考試;即使上了大學,也很少會想到去郊外或者是到公園裏走走。所謂的娛樂,通常不是逛街打遊戲,就是在ktv包廂裏和麗娜、小西她們狂喊亂叫。


    沒想到死雞竟然會選擇這樣的地方作為約會……呸,見麵地點。當然啦,這家夥是絕對不會安什麽好心的——他多半又要借機嘲笑她老土了。不過……她抬步向懶洋洋地躺在草地上曬太陽的季昱成走去——不過,多虧了這座空氣中充滿負離子的美麗公園,鬱悶了好久的心情竟然開始有一絲絲陰轉多雲的跡象了。


    “喂!”


    她在他身邊停下腳步,踢了踢他的球鞋。


    死雞可能是睡著了吧,動也不動。


    “喂!”她又踢了他一下。切,這家夥是不是做春夢啦,嘴角竟然還掛著一絲笑容,“我已經來啦,你要是再不醒過來,今天就算你自動放棄哦!”


    季昱成還是一動不動。


    康宛泠聳聳肩,打算掉頭離開。反正她是來過了,既然他自己錯過機會,當然就不能怪她言而無信啦……


    “姐姐——”


    一個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暗歎一口氣,她無奈地轉身。


    “今天天氣很好呢,”死雞依然閉著眼,“不如你也和我一樣,在草地上睡一會兒吧?”


    她直挺挺地站在季昱成的麵前。


    “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樣,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嗎?”康宛泠怒視著那個懶散地躺在草地上的修長身影,“你忘了嗎?君姐規定我月底之前必須交出一部劇本;除此以外,我還有兩個月的功課要補上,其中包括一篇論文和兩篇報告,還有……我還要練習大提琴……”


    季昱成有氣無力地揮揮手,示意她擋住了他的陽光。


    康宛泠憤憤地往旁邊挪了幾步。“總之,我沒時間陪你在這裏耗著。你愛睡就自己睡好了,我反正是要回去趕功課了……”


    “所謂的約會,”死雞的聲音懶洋洋地從她的腳下傳來,“不就是兩個人在一起耗時間嗎?你可是親口答應要做我的女朋友的哦,不會還沒開始就想找借口反悔吧?”


    女——朋——友。


    為什麽從他嘴裏吐出來的這三個字,會顯得這麽嘲諷又玩世不恭呢?


    “姐姐——”死雞裝模作樣地歎口氣,摘下了太陽眼鏡,“今天太陽這麽好,而且這裏環境也還算不錯,你為什麽就不能不鬧別扭,偶爾放鬆放鬆你那張緊繃的後媽臉,讓自己開心一下呢?”


    鬧別扭,還有,後媽臉!


    說出這種話的家夥竟然還有臉叫她“開心一下”!


    “啊……”她喃喃自語,“我心中的憤怒該如何表達?”


    “你太高了啦。這樣看你,我頭好暈哦!”季昱成拍拍身邊的草地,綻開一個孩子氣的笑容,“不願意躺下,坐坐總可以吧?來,坐嘛——姐姐——”


    盡管滿心不情願,下一秒,康宛泠發現自己還是坐到了他身邊的草地上——那家夥發起嗲的時候是很惡心啦,不過……想來能夠抗拒他的人應該也沒幾個吧?


    “這樣才對嘛。”他心滿意足地再次戴上墨鏡,“知道對我來說你像什麽嗎?”


    “什麽?”她不感興趣地問道。


    “就像一本詩集。”


    “呃……是嗎?”真有點兒臉紅的感覺呢,嗬嗬……他是在說她氣質優雅嗎?


    “別的時候派不上什麽用場,不過,一旦碰上失眠,通常隻要翻三頁,我就能立刻睡著了。”


    死小子!


    想說她無聊就直說好了——康宛泠瞪著他在墨鏡的襯托下越發顯得白晰的臉龐——有必要這麽拐彎抹角地挖苦她嗎?!


    “姐姐……”


    或許,她可能真的有點兒催眠效果。因為這次他的聲音中多了一層濃濃睡意。


    “又怎麽了?”


    季昱成在草地上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告訴你一個秘密……”


    “嗯?”


    在一陣讓她差點兒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的沉默過後,他的聲音再次低低響起。


    “……我知道那個死老頭是誰了。”


    死老頭?


    什麽死老頭啊?這家夥是不是已經開始說夢話了?


    一縷白雲緩緩飄過,在草地對麵波光粼粼的湖麵上投下了一絲陰影。


    啊!對了……


    她猛然想起自己時曾和他有過的那番交談:


    “……一個隻不過因為小孩有先天性疾病,就冷漠無情地把母子扔下,隻顧自己逃之夭夭的男人……”


    正是因為對這段往事深有感觸,所以她才能完成短劇《十七年》。


    難道剛才……


    季昱成嘴裏的“死老頭”指的竟然是……他爸爸?!


    難道,這個有關於他身世的故事又有了新的進展?!


    “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推他,“你把話說說清楚,你說的是不是你父……”


    季昱成翻過身來,手枕在腦袋下麵,身子縮成弓型,接著一陣鼾聲低低地響起。


    這家夥竟然真的睡著了啊!


    把手從他的肩膀上縮了回來,康宛泠怔怔地打量著他熟睡中的麵容。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男生睡著時候的樣子——沒想到,竟然跟醒著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呢!如果說,死雞清醒的時候,是頑皮可惡又捉摸不透的惡魔化身的話,那麽,當他熟睡了,當臉上所有惡作劇的神情都被安詳與平靜所取代的時候,那一臉的純潔無邪就如同拉斐爾筆下墜落人間的天使一樣……


    好惡!還天使呢,再這麽下去的話,她該為這隻死雞唱讚美詩了吧?


    不過……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眼睛下一塊淺紫色的淤血上。


    這是昨晚打架時留下的吧?當時她怎麽就沒發現呢?也許是因為她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費烈身上,卻絲毫沒有想到,在這場搏鬥中,死雞也會有受到傷害的可能吧。


    一抹內疚悄悄爬上心頭。


    其實……


    小成他……也是蠻可憐的呢。從小就因為疾病被父親拋棄,完全靠自己的努力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空;雖然才十九年的人生,卻已經經曆了別人或許一輩子都經曆不到的曲折和痛苦。甚至就連受傷住院的時候……她也沒見到在他的身邊有親人或是朋友趕來陪伴。


    或許——她忍住去捋開他額前一縷頭發的衝動——或許,他的天性從來就不惡魔,或許,他其實並不想這麽惹人討厭的。他可能隻是……用遊戲人生的堅硬外表來包裹自己內心的柔弱而已。仔細回想一下,從他倆認識到現在,他雖然會在小事情上讓她氣到七竅生煙,可是……畢竟是他建議君姐簽下她讓她有機會出國深造,是他,為她在人生地不熟的洛杉磯提供免費食宿;而當她如同晴空霹靂般聽到費烈訂婚的消息時,默默陪在身邊的,也是他……


    轉過頭,她把注意力從季昱成的身上移開。好吧,看在他曾經為她做過的這些事的分兒上,她決定,就給他一個小時的“約會”時間吧。在這段時間裏,不論他是睡覺也好,還是醒過來繼續找她的碴也好,她都會留在這裏陪他。不過,超過時間,她就會準時離開。她得趕回去寫劇本,然而在這之前,她還必須要去醫院……


    隨手拔起一片小草的葉子,慢慢躺到草地上。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碧藍天空。陽光暖暖地撒在身上,微風拂動著她的長發。不遠處,有狗叫和女孩的笑聲傳來。


    把葉子舉到鼻端,聞著那清新芬芳的味道。


    生命中,永遠都會有煩惱和傷痛存在。例如被迫答應成為某隻死雞的“女朋友”,例如永遠都完不成的功課,例如伴隨著渴望實現夢想而產生的重重壓力,又例如……某個家夥身邊有未婚妻存在的事實……


    可是這一刻……


    在這個明媚春天的午後,在這個美好寧靜的瞬間——不知不覺地,她閉上雙眼——就讓她拋開所有的煩惱和心事,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陽光、花香、微風和……人生吧。


    她做夢了。


    好奇怪。她想著。夢中的世界就跟現實差不多:有撒滿溫暖陽光的如茵草地,也有枝繁葉茂、不斷飄下落葉的大樹。小鳥婉轉啼唱,天空一片蔚藍,空氣中彌漫著春天獨有的糅合了青草和不知名野花味道的香氣。


    當然,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夢中的公園裏居然有座露天旱冰場,運動神經從來都不怎樣的她正扶著欄杆困難地踩著腳下的直排輪。


    一個穿著毛絨絨的狗熊外套的家夥輕鬆地向這邊滑來,以一個漂亮的轉彎停在了她的麵前。伸出手,“狗熊”滑稽地向她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她一邊笑,一邊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放進了那隻寬寬厚厚的熊掌中。


    “狗熊”帶著她滑了開去。奇跡般地,她忽然發現自己會滑直排輪了。在那家夥的帶領下,她大笑著滑出如同冰上芭蕾般的高難度動作,和他一起在空曠的旱冰場裏飛翔。


    因為他穿著狗熊外套,所以,她看不清他的麵容。她隻知道,這是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家夥。雖然不是很清楚“重要”到什麽地步,但她感覺得到,若是失去他,她會心痛——這種心痛的感覺……就像失去了小王子的玫瑰,就像即將變成泡沫的人魚公主一樣,與其和他分開,不如就此化作一粒塵埃……那樣的心痛。


    飛速劃動的雙腿漸漸慢了下來。在不知從什麽時候響起的、柔和緩慢的大提琴聲中,“狗熊”輕輕挽住了她的腰,帶領她繞著圓形的場地緩緩而行。


    把臉頰貼在她的頭頂,這個看不清麵容的家夥開口了。


    在夢中,他的聲音低沉而又熟悉。可是,她卻依然怎麽也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


    “要是人生能有五次就好了,就像九命貓那樣……”“狗熊”低低地在她頭頂說道。


    “你好貪心啊。不過,”她問,“為什麽是五次?”


    他頑皮地笑了,雖然她看不見他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為我喜歡‘5’這個數字吧。”


    “如果你有那麽多次的人生,會怎麽樣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慢慢滑行著,陽光暖暖地照著,琴聲回蕩在耳邊,“五次我都要出生在不同的城鎮,五次都要吃不同的食物,五次都要做不同的事情,然後五次都……”他停了下來。


    “都什麽?”


    “都……喜歡上同一個人……”


    “同一個人……”她低聲重複。


    “狗熊”把她推開了一些,直視著她的雙眼。她還是不知道他是誰,可是不知為什麽,他的凝視卻讓她的心漸漸疼痛起來。


    “這個人……就是你。”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說道,“不論是五次的人生,還是五十次的人生,不論出生在哪裏,成為什麽樣的人,雖然希望每一次都能過著不一樣的人生,但是……你一定要出現在我每次生命中。不許離開,不許消失,因為……”他的聲音低了下來,“我喜歡你。不論重複多少次的生命,我都還是會……喜歡你……”


    淚水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卻還是拚命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他。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越是想看清他,他的身影卻越是模糊。


    “別走!”她心慌地拉住了他。


    他卻開始後退。


    低下頭,她看著自己的手和他的漸漸分開,漸漸分開,直到手指與手指再也不能相觸。


    “別走……”她喃喃地懇求著。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天空依然蔚藍,綠草依然如茵,樹葉依然紛紛飄落,而大提琴聲也依然在耳邊流淌。可是……可是這座旱冰場裏,卻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隻剩下她一個人孤單單的淚如雨下。


    ……


    她倏地睜開眼睛。


    是做夢了嗎?她夢見什麽了,為什麽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心就像要裂開來一樣地痛?


    模糊的視線慢慢清晰起來,下一秒,康宛泠發出一聲尖叫。


    “啊——你想幹嗎?!”


    季昱成向後拉開了和她相距不超過10厘米的臉龐。


    “沒什麽,”死雞聳聳肩,“我隻是有點兒好奇,女生怎麽也會發出這麽大的鼾聲?”


    “鼾聲?!”康宛泠憤怒地坐了起來,“不可能,我從來不打呼嚕的!我……”她的聲音低了下來——有沒有可能她是真的打呼了?畢竟,她睡著了不是嗎?@#¥%……在誰的麵前打不好,為什麽偏偏該死的在死雞麵前打呼呢?


    季昱成站了起來,在午後的陽光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真是良辰一刻值千金啊,姐姐——”他把雙手插進了褲袋,“我們都沒怎麽說話呢,兩個小時就過去了。雖然很想多陪陪你,不過,今天就到這兒吧。下次什麽時候再約會,我會通知你的。”


    切!好像她多期待和他約會似的。


    還有……


    “什麽良辰一刻值千金啊?”康宛泠嚷了起來,“我警告你,你別敗壞本小姐的名聲哦……”


    “還有,姐姐,”他若無其事地回過身來,“你知不知道你哭了?”


    “哭?”


    他彎下腰,指尖輕觸她避之不及的臉頰。


    “看。”他把手舉到她的麵前。


    真的呢,在他的手指上有一顆晶瑩剔透的水珠。


    她茫然舉起手,撫過自己微濕的臉龐。


    ——她怎麽會流淚了?


    難道,是因為她做得夢很悲傷嗎?可是,如果這個夢真有這麽悲傷的話,她又為什麽……什麽都記不起來了呢?


    “啊——”死雞幸災樂禍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他已經不告而別,轉身走遠了。留給她一個時髦高大的背影。


    “一定是在夢裏被人拋棄了吧,姐姐——”


    站在病房的窗前,費烈看向窗外在陽光下顯得生機盎然的醫院小花園。


    或許是因為這個難得而明媚的春日午後吧,此刻在花園裏灑滿落葉的林間小道上散步的人們,無論是醫生、護士還是病人,臉上都帶著笑意和光彩。


    所有人都很高興的樣子,隻有他……


    猛然從窗前抽離身子,費烈一把抓起窗台上插著鮮花的玻璃花瓶,狠狠向地上砸去。


    為什麽……當他的心情低沉到筆直落入十八層黑暗地獄的時候,為什麽天空還能那麽藍,太陽還能那麽好,還有,每個人竟然都還能笑得那麽開心?!


    繼孟黎娜今天早上突如其來的結婚通牒之後,幾乎每個來探望他的人都給他施加了大大小小的壓力。老媽默默流淚,老爸無聲歎息;黎娜的父母則顯然是從他們女兒那邊聽說了什麽,在前來探望他的這一個小時之內,幾乎沒有中斷過關於兩家聯姻的暗示或明示。當他以為醫生的到來能解救他於水深火熱的時候,卻沒想到,這位姓金的主任醫師卻給他帶來了最大的打擊。


    “我知道你是一位學生畫家。”金醫生說道,“孟先生都跟我說了,他說你在繪畫上有極高的天賦,很有可能會成為大師級人物。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對你的傷勢再三研究,動手術的時候也一再告訴自己要謹慎。可是……”


    “可是什麽?”他疑惑地看看黯然神傷的老爸老媽,再看向醫生。


    “盡管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如果你還想繼續用右手繪畫的話……”金醫生猶豫了一下,“可能會有些困難。你的手傷到了神經。表麵上看似傷口能夠痊愈,並且不太會影響到你日常的基本動作,不過,對於繪畫寫字等等需要協調肌肉和神經的細微動作來說……可能就不能那麽地隨心所欲了。”


    不能隨心所欲……


    他知道醫生這麽說,已經是很婉轉了。


    可是,如果就連隨心所欲都不能夠——不能隨心所欲地畫出腦海中靈光乍現的畫麵,不能隨心所欲地描繪眼中看見的絢爛色彩和美麗景色,不能隨心所欲記錄下自己的心緒和情感的話……


    ——即使活著,對他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下一刻,他轟走了病房中的所有人。


    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的眼淚或虛偽的安慰。他隻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好好地想一想,或者,什麽都不想,就這樣躺在床上發呆,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假裝這隻是一場噩夢……


    結果,在接下來的兩個小時裏,他真的做夢了。


    夢見什麽,他早就不記得了。可是,夢中那種慌亂不安的心情,即使醒來了也依然留在心底徘徊不去,為他本來就已經糟糕透頂的心情又雪上加霜了。


    看著在木地板上四分五裂的花瓶碎片,和那一束頓時顯得萎靡不振的紅色康乃馨,他的心沉重而又不安地跳動著。


    那個該死的夢……


    他到底夢見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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