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晴到多雲。


    “看,對麵新搬來的那家……”一隻胖乎乎的手指著對麵那排淺綠色的新房,“據我的嚴密觀察,費列羅就住在裏麵!”


    康宛泠順著那隻手看去,不時有玻璃的反光閃入她眼中。在夏末燦爛的陽光下,那幢有著巴洛克風格的建築物上,盡是些一模一樣的白色窗框和玻璃陽台。


    “哪家啊?”康宛泠有些不耐煩,“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費烈就是費烈,不要叫成費列羅,白白浪費那麽好的巧克力名字!”


    “喏,就是那個陽台上塗滿了水彩的那一家啊!”方瑩瑩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小圓臉泛出興奮的紅光,眼光目標準確地直視前方。


    陽台上塗水彩?


    有那麽奇怪的人家嗎?


    康宛泠眯起了眼,掃視著那一排排突出的陽台,果然在斜上方的位置,發現了一團五彩斑斕的繽紛。


    在那個陽台的水泥牆麵上,塗上了,不,應該是被潑上了大片的色彩:白色、明黃色、天藍色、橙色……再加上原有的淡綠色,這一方天地在陽光映襯下竟像是一幅抽象派的油畫。


    “夠酷吧!夠炫吧!”方瑩瑩洋洋自得,好像是她家的陽台被刷得那麽酷一樣。


    “這家人家是不是有病?”這是康宛泠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還從沒見過有誰把自己家的陽台當成一個大畫板的呢!


    “啊!”


    驚聲尖叫劃破了這個高檔住宅小區的寧靜。


    “有病?!”方瑩瑩驚呼著,好像受了奇恥大辱一樣,“你知不知道?費列羅的老爸費洛達是國際上都有名的抽象派畫家,他老媽是著名的雕塑家,在幼兒園的時候,費列羅就得了全國性的繪畫獎……”


    “然後他每年都要得無數大大小小的獎,到小學畢業的時候,他得的獎已經能填平蘇州河了。”康宛泠接著道,這些有關費烈的曆史,她早就聽得連耳油都冒出來了。


    “唉,隻可惜我和他初中的時候不在一個學校,不然……”


    “不然,我的耳朵還會遭受更多的折磨。”康宛泠說著向瑩瑩的房間走去,“行了,我得走了。”接下來,她還要上該死的大提琴課呢。


    身後沒有動靜。


    康宛泠回過頭,卻看見方瑩瑩依然趴在陽台的欄杆上,向對麵的“抽象畫”凝望著。


    “喂,瑩瑩,現在你和費列羅是鄰居了耶,而且他馬上就要和我們在同一個學校的同一個高中部上學了。以後你每天都能看得見他,現在就不必這樣癡癡地凝望了吧。”康宛泠就差揪著方瑩瑩的耳朵把她拉進房了。


    “可是……”人雖然在往屋裏走,方瑩瑩的目光依然投向那繽紛的陽台,“我們已經三年沒見了,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他又從來不上陽台……”


    原來隻是對那個巧克力的長相好奇,這好辦!康宛泠下意識地推著一步三回頭的瑩瑩向屋裏走去——她還正愁這個暑假閑得無聊呢,現在終於有事可做了!


    回頭瞟了一眼那塊“大畫板”,一個計劃開始在她的心中成形。


    一絲壞壞的笑容浮現在康宛泠的嘴角——誰叫這個費列羅那麽優秀,連她都想對這個未來的同學先睹為快了。


    ok,就這麽辦!


    8月10日。多雲到晴。傍晚19:00。


    “他快來了吧?”


    一絲緊張的聲音從長樂路街心花園茂密的樹叢中輕輕冒出。


    “別急,很快你就能看到你的偶像了!”


    樹叢裏,傳出了另一個女孩帶笑的聲音。


    神秘的氣氛,惡作劇的好玩,這個夏夜不知怎的,有一絲搞笑的氣息。


    19:15。


    “他怎麽還沒來?”


    灌木叢中的聲音裏出現了一些焦急。


    “也許在家裏梳妝打扮用的時間太多了吧。”


    另一個清脆的聲音中仍然充滿了自信。


    怎麽可能會有男生抵擋得住這樣神秘的邀請?!今夜,一定是個有趣的夜晚。


    19:30。


    “他一定不會來了!”


    伴隨著這句話的,是一陣劈裏啪啦打蚊子的聲音。


    好玩、神秘的氣氛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已經不複存在了。失望、沮喪的情緒籠罩著這片灌木叢。


    “怎麽可能不來?”


    再回想一遍那封香豔的“神秘去信”:


    親愛的費烈同學:


    你好!


    我一直很仰慕你的才華,從小學開始,我就一直默默地注意你、關心你。現在,我想麵對麵地和你交朋友。如果你想知道我是誰的話,請於8月10日傍晚七點整,至長樂路街心花園的亭子中,我會在那兒和你見麵。


    一位一直默默地關心著你的女生


    信箋上灑著濃濃的法國香水,再印上鮮豔的唇印,這麽浪漫而充滿誘惑的邀請,竟然勾不起那費列羅的好奇心?


    20:00。


    街心花園的亭子中依然空無一人。


    計劃徹底失敗。


    康宛泠和方瑩瑩灰溜溜地從樹叢中出來。偷(又鳥)不著蝕把米的是,她們不但飽受成群蚊蟲的攻擊,還沾了一身的草汁樹葉。


    “這封信很有可能落到了他老爸老媽的手中。”除此之外,康宛泠想不出還有什麽能解釋這次計劃的落空。


    “看!”方瑩瑩一聲驚叫,“亭子的長凳上好像有什麽東西!”


    夏夜的微風吹來,拂起了石凳上的某樣東西,在淡淡的星光下,隱約可見這是一張粉色的紙。


    “那是我們給費列羅寫的信。”康宛泠說道,淺粉色的紙上,那鮮紅的唇膏印正誇張地隨風招搖。


    “一直默默關心著我的女生”:


    抱歉不能成為你這次惡作劇的對象,因為本人實在太忙,沒有時間加入這場無聊的遊戲。而且,你玩的也太不專業了。首先,如果你真的關心我的話,應該有我的email地址,發郵件過來的話,保險係數高,不會被我的老爸老媽半路攔截,此乃失敗一;其次,信上的香水味太濃,如果你是那種“默默的”女生的話,就應該用淡雅一些的,此乃失敗二;至於那可笑的唇印,除了證明你有喜劇的天分外,實在起不到吸引人的作用,可謂失敗中的失敗。


    最後,祝你下次能有專業一些的遊戲技術,並且遇上不太專業的惡作劇對象。


    “費烈!”


    這兩個字是從緊抿的嘴唇中迸出來的。


    “我就說吧,像他這麽聰明的人怎麽可能……”遇上康宛泠的殺人眼光,方瑩瑩硬生生地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失敗”、“可笑”,還有該死的“喜劇天分”!


    他竟然敢用這些字眼來形容她——向來以機靈搞怪著稱的康宛泠?


    她捏緊了那張紙,狠狠地揉成一團,正要遠遠地向樹叢中扔去——


    “stop!”方瑩瑩的尖叫猛然響起。


    她小心翼翼地從康宛泠手中拿過那皺巴巴的紙團,大聲嚷道:“這上麵可有費列羅的真跡啊,你怎麽能就這麽扔了呢?”


    不去理睬方瑩瑩的花癡舉動,康宛泠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她非要看看,這個自詡天才的費列羅到底長著一副什麽樣的嘴臉!


    8月20日。晴。


    經過了漫長的一個多月後,返校的日子總是讓人有些期待——至少,對方瑩瑩來說是這樣。


    整整一個早上,她都處於東張西望的狀態,直到老師宣布下課,她才垂頭喪氣地趴在課桌上,和周圍精神振作、整裝待發的同學們形成鮮明對比。


    “他不在……他沒來……哦!為什麽我今天沒能看見他?”


    一直到校門口,方瑩瑩都還在翻來覆去地重複這幾句話。


    康宛泠終於忍無可忍了:“喂!你有完沒完?”


    今天氣溫有38攝氏度耶!天氣這麽熱、太陽這麽毒,還不得不忍受身邊那沒完沒了的嘮叨,實在是讓人心浮氣躁!


    方瑩瑩總算開始說別的話題了:“你等等,我去一趟wc!”


    康宛泠背著大提琴,捧著琴譜,站在人來人往的學校門口。在明媚的陽光下,當有微風吹來,她烏黑的長發和白色的裙袂便會輕輕地飛揚。無論是誰走過,都會向她投上羨慕的眼光。


    清純!有氣質!——這是所有人對她的評價。


    隻有康宛泠自己知道,在這烈日下,她已經出了一身又一身的臭汗,隻為了等那個似乎已經淹死在馬桶裏的方瑩瑩。


    該死的方瑩瑩,最好她掉進馬桶裏被水衝走!該死的大提琴課,最好老師中暑停課一天!該死的鬼天氣,最好馬上來場雷陣雨把所有悶熱都一掃而光……


    “丁零零……”自行車的鈴聲猛然在康宛泠耳邊響起,嚇得她往後一退,卻正撞上身後的路人,手中的琴譜被撞得飛了出去。


    “該死!”


    康宛泠剛想彎腰去撿,身後的大提琴卻又碰著了校門的水泥牆。


    手忙腳亂兼幾番撞擊之下,康宛泠無奈地發現自己正麵對著水泥地摔下去。


    “阿泠——”終於出來了的方瑩瑩在wc門口發出一聲尖叫。


    眼前的一切就像電影中的慢鏡頭,地麵已經越來越近了。


    完了,摔個狗吃屎還叫什麽氣質美女?


    康宛泠索性閉上了眼——認命吧!


    終於,她結結實實地摔在了——


    奇怪,為什麽水泥地不太硬?而且,她也不太疼?更重要的是,她並沒有“嘴啃泥”?


    康宛泠睜開眼。眼前是一條結實的手臂。


    “你沒事吧!”耳邊是一個男生的聲音。


    她終於搞清楚目前的狀況了——她正以麵孔朝下的奇怪姿勢,趴在一個男生的臂彎中!


    “沒事,你放手吧!”這個姿勢實在不太好看,而且抱住自己的是個男生耶!


    “好。”


    他放手了。


    康宛泠終於以狗吃屎的樣子,啪地摔在了地上。


    “你!”


    飛快地坐起來之後,她第一件事就是對那個男生怒目而視——搞什麽?哪有這樣“放手”的?!


    一堆厚厚的琴譜擋住了她的視線。


    “你的琴譜。”那個男生冷靜地說著。


    “噢,”她接了過來,“謝謝。”但是,這並不表示她就能夠放過他了,“真是的,從來沒見過像這樣做好事的!叫你放手你就真的放手了,也不看看人家還在什麽狀態!萬一我摔傷了,你要負責的!!還有……”


    “阿泠!”熟悉的女孩聲音在耳邊響起。


    緊跟著,方瑩瑩的圓臉好奇地湊到了她麵前:“你怎麽那麽奇怪,一個人坐在地上對著琴譜說話?”


    “什麽?!”


    康宛泠飛快地站了起來,舉目四望。


    身邊隻有一些投來好奇眼光的路人甲乙丙丁,而那個男生卻早已不知去向。


    “人呢?”


    “誰?”


    “就是剛才讓我摔倒的那個人啊!”她已經把責任都推到了他的頭上。


    兩團紅暈奇怪地出現在方瑩瑩的臉上。


    一絲不祥的預感浮上了康宛泠的心頭。


    “你是說費列羅啊,他走開了。喏,那個人就是他,盡管隔得老遠,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他真的是越來越帥了哦!隻可惜我看得不是很清楚,為什麽我要在關鍵時候去wc呢……不過今天總算沒白來,還是看到了他……”


    康宛泠微微眯起眼睛,順著方瑩瑩指的方向,找到了遠處人群中那個修長的男孩背影。


    費烈!


    又是這個該死的家夥!


    如果她以為這一天的黴運在摔了那記狗吃屎以後就結束了,那麽,康宛泠就大錯特錯了。


    事實上,命犯煞星的她在這一天做什麽事情似乎都不太順利。


    摔跤之後,她竟然迷路了——老天,她從小學三年級起就每周去大提琴老師那邊上兩天課,這條閉著眼都能走到的路,竟然還會找不到,難道……在夏日炎炎的大白天裏也會鬼打牆嗎?冷汗直冒ing……


    等她終於趕到老師那邊時,兩個小時的課程隻剩下最後的三十分鍾了。


    老師默默指責的眼光,和一屋子學長學妹們詫異的眼神已經夠叫她難過的了,可是偏偏,教室的角落裏,竟然還有人幸災樂禍地煽風點火。


    “哈!這個姐姐遲到了!她身上怎麽會濕嗒嗒的,連頭發都快要滴水了啊?難道她掉到陰溝裏去了嗎?”角落裏的那個聲音雖然稚嫩卻中氣十足,響亮地傳遍了整個教室,“不對,那個一滴滴往下掉的好像是汗水呢!好臭哦!我離她那麽遠都聞到汗味道了……老師,我們是不是要開下窗通通風啊?”


    康宛泠的殺人眼光冰冷地刺向角落裏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


    那是一個新來的小男孩,看樣子頂多還在讀初中。雖然在這一屋子人裏年紀最小又是菜鳥一個,可他卻老嘎嘎地霸占了最好的一張沙發椅,舒服地晃著二郎腿。他還把身邊那把幾乎比他人還要高的大提琴當成不倒翁那樣搖來搖去,天使般的臉上,有股像小惡魔一樣鬼靈精怪的神情。


    看到康宛泠瞪來的目光,那個死小孩竟然還有膽反瞪了回去,順便還對著她吐了吐舌頭。


    而最最最不幸的是,教室裏唯一一張還空著的椅子,就在那個死小孩的旁邊。


    當她終於坐下的時候,那家夥竟然顯得比她還不情願,漂亮的臉龐整個皺成了一團。


    “姐姐,你真的很臭欸!”他盡量離她遠遠的,一副讓無可讓的樣子,“你幾天沒洗澡了?”


    他竟然敢這麽說她……她可是出了名的幹淨寶寶耶!!


    康宛泠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齒之間摩擦的聲音。“你要是在40攝氏度的大太陽底下連續走上幾個小時,我倒要看看,你還能香得起來嗎!”


    死小孩一臉驚訝的樣子。“幾個小時?用走的?你沒有腦子的嗎,姐姐?你為什麽不打車呢?!”


    因為她不是千金小姐,因為她不像這個一看就知道是錦衣玉食的小少爺那樣好命——她這個月的零用錢早就已經花光光了,還想要坐出租車?等下個月或者等明年吧。


    那個小癟三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


    “這倒也是。你家裏可能特別窮哦!看你這身從地攤上淘來的衣服我就應該猜到了。”


    地、地攤?!


    她身上的這件白裙子雖然不是名牌,卻也是從大百貨公司裏買來的——沒被汗水濕透前,她還曾經自我感覺良好地自詡氣質美女呢!


    “算了。都已經這樣了,我們也沒什麽好追究的了,是不是?”死小孩老氣橫秋地說道,“幸好我隨身帶了一瓶香水。給你!”他遞過來一個精致的小水晶瓶,“麻煩你多噴幾下,幫忙淨化一下空氣吧。”


    雖然很想把這個家夥按在地上狠狠揍上幾拳,康宛泠卻還是忍不住接過了那個泛著金色光芒的小瓶子。


    一看就是高檔貨欸,應該是不錯的牌子吧。而且,她的味道也的確不怎樣,實在不想再一路被人當瘟神一樣避得遠遠的了。


    好吧,那就勉為其難地噴上一兩下吧,位置嘛,就在脖子和手臂上好了……


    下一秒,尖叫聲響徹整間教室。


    “辣椒水?!”康宛泠像被針刺了一樣地跳了起來,憤怒地瞪向身邊那個捧腹大笑的家夥,“你竟然給我噴辣椒水?!”——哪個神經正常的人會費這麽大的力氣把辣椒水裝在這樣精致的瓶子裏?!


    先是費烈,然後是這個惡魔一般的小屁孩……她今天到底是衝撞了哪顆災星了?!


    那個小混蛋還在笑。


    她真的很想撕爛他,用她尖尖的手指甲撕爛他那張細皮嫩肉的臉……


    “姐姐。”他忽然不笑了,翻書一樣地換上了嚴肅的表情,“我們還在上課呢!你這樣子大喊大叫會妨礙大家上課的哦!”


    在接下來的幾十分鍾時間裏,惡魔小孩不但扯壞了她的樂譜,拉斷了她的一根琴弦,還在老師喊“起立,下課”的時候偷偷搬開她的椅子,讓她的屁股差點摔成四瓣……


    “小成!”


    就在她爬起來準備抓住那個小癟三的頭發,把他海k一頓的時候,教大提琴的劉老師把他叫了過去。


    “第一天上課感覺怎麽樣?喜不喜歡大提琴?”麵對那個叫小成的家夥時,一向嚴肅的劉老師竟然破天荒地溫柔了起來。


    “還好啦。”小成甜甜一笑,“就是坐在我旁邊的那個姐姐太臭了,差點熏死我。”


    死癟三!


    康宛泠捏緊拳頭,正打算衝上去修理他的時候,劉老師再度開口:“你媽跟我說了,因為你們又要搬家了,所以以後沒辦法繼續過來上課……”


    嗯?他不會再來了?這應該算是今天唯一一個好消息吧。


    “我希望,”劉老師的聲音還在繼續,“這節課能讓你對大提琴有所了解,甚至開始喜歡上這項樂器。等你什麽時候回來了,或是真正想學琴了,歡迎你隨時來找我。”


    “嗯!好!不過我有個條件哦……”惡魔小孩綻放出天使般的笑容,簡直能讓所有母愛泛濫的女人心髒融化,“隻要你把那個臭姐姐開除了,我就一定來。”


    盡管直到睡覺前還在惡毒詛咒那個叫小成的死癟三、臭小孩、王八蛋兼小混蛋,可是,不幸中的萬幸是,她再也不會看到這個比史前怪物還要恐怖的家夥了。呼……真是叫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呀。


    而且,這個倒黴的一天也終於還是過去了。再過十天,她就要正式開始傳說中壓力重重卻又閃亮燦爛的高中生活了。有些緊張,有些忐忑,然而更多的,還是期待……


    都說十六歲是花季欸!


    在這個花開的季節……她會遇見誰呢?


    9月1日。依然是個大晴天。


    一大早,氣溫就已經高達35攝氏度。


    蟬鳴聲中,學校的圖書館裏卻依然保持著清涼寧靜。


    趁著還沒上課,康宛泠穿梭在一排排的書架中——在繁忙、跳躍、豐富多彩的生活中,這是唯一能讓她感到平靜的時刻。


    圖書館中還有另一個輕輕移動的腳步聲。


    管理老師正靜靜地坐在門邊處理她剛還回來的《青鳥》,所以,除了她之外,還有另一個同學在這兒。


    有那麽一刻,康宛泠很好奇。很少有人會像她那樣愛看書,以至於才剛開學,就迫不及待地衝到圖書館來。


    他會是個調皮的男生,還是一位斯文的女孩子?


    沒有讓這個問題過多地占領思緒,她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一本厚厚的藍底燙銀字的書上了。


    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就給她讀過這本《講不完的故事》。這是一個充滿了幻想,也充滿了希望的童話故事。


    撫摸著書脊上微微凸起的銀色字體,她終於忍不住把它從書架上拿了下來。


    與此同時,對麵也有人抽出了一本書,因為這個巧合,書架露出了一道空隙。


    就在這一瞬間,穿過空隙,康宛泠的眼光直接撞上了另一雙黑色、閃亮的眼睛。


    這雙黑眼睛出現得如此突然,康宛泠不由得嚇了一跳,與此同時,有些莫名其妙的,一絲紅暈也開始慢慢爬上她的臉頰。


    也許注意到了她的反應,那雙黑眼睛中閃過了一絲幽默的光芒。康宛泠甚至能想象出這雙眼睛的主人斜著嘴角微笑的樣子。


    討厭!


    “丁零零……”


    刺耳的預備鈴聲打破了此刻的寂靜。


    新學期的第一堂課開始了。


    當康宛泠終於趕到教室的時候,所有的位子都已經坐滿了,隻有最後一排還空著兩個同桌的坐位。


    還好,老師還沒到。


    “你怎麽遲到啦?”


    她剛坐下,就接到了方瑩瑩從斜前方打來的暗號。


    奇怪的是,她還來不及回答,就看見方瑩瑩的眼睛從細長的丹鳳眼,變成銅鈴似的圓眼。


    與此同時,在康宛泠的左邊,那全班唯一還空著的位子上,有個人坐下了。


    眼角的餘光告訴她,這是一個穿著石磨藍牛仔褲的男生。


    視線慢慢往上移,看到了他幹淨的白襯衫。


    再往上……


    “同學們,現在開始點名!”老師威嚴的聲音在講台上響起。


    ……


    “王新貴!”


    “到!”


    “陳揚!”


    “到!”


    ……


    康宛泠坐正了身子,卻意外地看到方瑩瑩也破天荒地坐得筆挺,從她那泛出紅暈的脖子上可以看出,她正處於緊張、激動的狀態。


    對了,早就聽說,那個費列羅正好就分在他們班。也難怪方瑩瑩那麽緊張,現在,就連她的心中都充滿好奇了——


    費烈那死小子到底長什麽樣?


    “費烈!”


    班主任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及時地報出了這個名字。


    好像所有人都對這個名字感興趣,安靜的教室裏傳出一陣期待的嗡嗡聲。


    “這兒!”一個還算中聽的男孩聲音突如其來地在康宛泠的耳邊響起。


    二十天前,這個聲音的主人不但躲過了一場惡作劇,還反過來捉弄了她;十天前,依然是他,把她摔到了地上。


    全班所有的視線向這個方向射來,掠過她,直接看向她的身邊。


    好奇心占領了一切。


    康宛泠猛地向左邊轉過頭去。


    她的目光再度落入一雙黑色、帶笑的眸子中。


    “不公平啊……不公平!”


    淒厲的叫聲打破了老式花園洋房的寧靜。


    “你為什麽運氣那麽好?就能和他坐在一起?真是不公平!……”


    不堪方瑩瑩的嘮叨,康宛泠獨自站在二樓陽台上,正對著一棵巨大的有幾十年樹齡的梧桐,以及樓下滿花園的蔥蘢翠綠。


    獲得耳根清靜的同時,她心不在焉地翻著那本《講不完的故事》。


    “沒想到他比小學的時候更帥了耶!啊!我都快透不過氣了!……”


    瑩瑩的聲浪不斷從房間裏冒出來。


    康宛泠翻著書的手停了下來,注意力集中在封底裏的那張借書卡上。


    在借書者一欄的最後位置上,簽著兩個漂亮的顏體字——費烈。


    她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費烈也難得地站在了他家那個具有抽象派風格的陽台上,手上拿著剛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青鳥》,欣賞暮色中的夕陽。


    夕陽正好。


    透過梧桐樹,金紅色的陽光斑斑駁駁地照在康宛泠白色的連衣裙上。


    一片樹葉悄然飄落,正好夾在書頁中。


    不知不覺中,秋天快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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