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端坐棺材中的人長得麵容如臘,胡子拉碴,雖然笑得春風得意,但是眼神中明顯有種疲憊。


    黑白相間的長就像是柳樹枝脫了所以從催的綠色一般,就那樣隨意地搭在他的頭顱之上。


    沈千機對這個朝自己笑的人也笑了,但是卻是那種皮笑肉不笑的那種,對一個坐著棺材闖進自己傀儡樓的人,他怎麽可能笑臉相迎,隻能如此演戲。


    人生如戲有時候一點也不假,總是活在別人的眼睛裏,而少有是為自己的。


    那棺材中人的笑突然戛然而止,目光比那冰刀還要冷還要肅殺,沉聲道:“沈老頭,你這鐵人是什麽時候造的?”


    他可不想一直盯看著沈千機那張假的笑臉,幹脆上下打量著剛剛擋住了他棺材攻勢的鐵人。


    沈千機本就是假笑,隻是臉皮一收,人就露出先前的不可一世模樣,哼聲道:“魯老頭,你這棺材又是什麽時候造的呢?”


    魯老頭就是棺材中的人,全名則是魯絕。


    這名字其實也不是魯老頭父母所賜之名,而是他自己稱呼自己的,久而久之江湖上認識他的人也都忘了他的舊名,隻記得魯絕了。


    何為魯絕?


    魯班之後再無可越他的人。


    魯絕性情詭異,每每心思達到一個點卻創造不出自己所滿意的東西之時,他總會在自己的胸前不輕不重地留下一道刀痕。


    現如今他倏然將自己衣衫扒開,露出那數不勝數的刀痕,刀痕如網竟包裹了胸前。


    他看得沈千機露出不可思議之色之時,冷笑道:“沈老頭,我們倆也別管誰造了什麽稀奇玩意兒。我隻問你,你有我對機關的執著嗎?”


    沈千機早知道魯絕那對自己不客氣的毛病,隻是沒想到這才一段時間沒見已然又多出這麽多的刀痕,當下隻能倒吸一口涼氣,聽得魯絕一言,隻哼聲道:“你這是嚇唬誰呢?自殘誰都會。”


    魯絕打斷了沈千機的話,冷聲道:“但是你不敢!我勸你,今日傀儡樓晚宴之際,當著眾位江湖豪傑的麵,就把這傀儡樓交給我吧?”


    沈千機似乎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突然放口大笑,旋即雙臂張大,目光掃視傀儡樓周圍一切場景,等看遍所有角落,他又停止了笑,目光如刺般紮在魯絕身上,沉聲道:“我的傀儡樓,你今天來了就讓我交給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沈某人放在眼裏,也太不把白雲裳白樓主放在眼裏了吧?”


    魯絕聽得沈千機此言,當即翻掌拍在棺材沿邊上,拚命捏住時明顯看見手背之上暴出的青筋。


    他咬牙的時候,下頜骨緊貼著他的臉頰,似乎要紮出來般,怒色道:“這傀儡樓當初明明就是我設計的,而你隻不過奪人所好罷了。”


    這話說完,門外看得興致盎然的葉秋也算明白了一些事情,尋思著:“怪不得我從下沉機關開始就感覺有些別扭,原來是因為沈千機在別人設計好的機關之上又加了些自己的理念。機關不協調的原因原來是兩個人的思想用到了一處罷了!”


    沈千機收回了剛才的不可一世,隻聳肩道:“你說你設計的傀儡樓?那你有本事在我這傀儡樓走上一遭還能完好無損的話,我倒是不介意你這麽說。”


    魯絕深知沈千機是個奸詐小人,也是個跟他一樣精於設計的巧匠,想也不想就知道對方勢必對傀儡樓原有的機關做了別的手腳的,當下也不敢妄下豪言。


    要知道機關設計可不比和麵蒸饅頭。


    你會吃饅頭,也可能會自己和麵蒸饅頭。


    但是你會造機關,不一定就能自己走出別人的機關。


    魯絕瞬間癟了下去,但是不甘心,似想起自己的辛勞,當即抬頭,頓時抬頭紋宛如山丘溝壑般明顯異常,幾近瘋癲道:“你廢話真多,我今日來就是要奪了這傀儡樓的。”


    沈千機不屑道:“就憑你這一口棺材?”


    魯絕沒有回答沈千機,而是用手觸碰了棺材內的一處,旋即棺材前那兩把刀刃徑直飛了出去,直刺沈千機。


    沈千機隻輕微將身體一斜,人便躲在了剛才的鐵人之後。


    也不知道鐵人究竟是什麽原理,竟然又自行動了起來。


    “鐺鐺!”


    兩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後,兩把刀刃掉在了地上。


    魯絕自然知道自己這點小把式根本對付不了沈千機創造的鐵人,隻是當作一種試探。


    他不急不緩,隻笑道:“鐵人確實難對付,但是很不幸的一個事情就是我這些年研究出了一種‘天毒’。”


    沈千機根本沒有聽到過這樣的名稱,他對毒藥是有一定研究的,對設計機關的巧匠們而言,對毒藥的把控也算是他們的技藝之一。


    他皺眉道:“什麽是‘天毒’?”


    魯絕故作神秘道:“‘天毒’就是......”


    他拉長音調同時,人突然在棺材裏用腳麵連連踩了好幾下。


    若是尋常時候旁人看到這出,一定以為是哪個沒有吃飯的老乞丐餓肚子了才有如此激動的行為,但是此刻卻是在傀儡樓。


    傀儡樓一切人為看上去都正常了,因為隨便一個動作都可能引來讓旁人大驚失色的異狀。


    鐵人救主是的。


    棺材殺人也是的。


    不尋常的東西在傀儡樓時都變得正常起來。


    眾人正想著魯絕此舉又會引起什麽大動作之時,那棺材前丟了兩把刀刃的凹陷處突然噴出一種黃綠色的黏稠液體。


    頓時間空氣中彌漫出一股刺鼻的氣味。


    眾人無一不掩鼻。


    沈千機皺眉不已,他從沒有見過顏色如此華麗的液體,當然也不知道這液體的危害,當即閃躲了更後的位置,而他身前的鐵人則又開始迎向那液體。


    “滋滋滋!”


    這種類似滾燙的鐵落進冷水裏時候的聲音不絕於耳。


    旋即那鐵人被那液體所碰到的地方逐漸開始融化。


    一股股黃煙冒出。


    沈千機看得駭然。


    而魯絕瞧得沈千機這副無知的模樣,得意起來,微微道:“除了靠被人的智慧造些沒用的東西之外,你還有什麽本事?”


    沈千機無言以對,隻言一句道:“你......”


    魯絕見沈千機有氣急敗壞的態勢,更是叫囂道:“你除了整天靠著傀儡樓這些老本,也就會說上兩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話了吧?”


    沈千機根本聽不進魯絕的嘲諷,他眼見得自己的鐵人慢慢濺出黃色液體,當即倒吸一口涼氣,思來想去也搞不明白天下間竟然有如此迅將鐵融化的液體,驚呼道:“這‘天毒’究竟是什麽東西?”


    魯絕當然不會告訴沈千機自己這一驚世的研究,隻冷冷笑道:“跟你說白了吧,沈老頭。白樓主已然同意我替代你了。”


    沈千機難以置信道:“什麽?”


    魯絕解釋道:“早在去年的九重樓聚會時,我就曾偷偷見了白樓主,向他展示了我這‘天毒’的威力,他毫不猶豫就答應我,隻要我殺了你,就能取代你的位置。”


    沈千機沒想到白雲裳明麵上對自己那般看重,暗地裏竟然夥同自己的宿敵,當下間,他竟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問道:“你為何非要挑今日?”


    魯絕並沒有離開過棺材,他所有的勝算就靠著這一口讓人既好奇又害怕的棺材,隻是雙臂壓在膝蓋之上,懶散地坐著。


    此刻的懶散說不出的狂傲,他所有的疲憊之色頓時化成了驕傲之情。


    打從他隨了這棺材進了這傀儡樓後,他心裏就一直信心滿滿著。


    他笑道:“九重樓的晚宴,當然要讓九重樓的客人見見傀儡樓的新主人吧?”


    眾人這才明白所有,議論起來,他們倒不是在乎傀儡樓是否換主人的問題,而是在好奇沈千機的下場。


    他們都是看熱鬧的人,既是看熱鬧,當然希望這熱鬧越大越好。


    沈千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不甘心,才送出去輕狂的葉秋,這就又來了跟自己較量了半輩子的魯絕。


    他忽又想起昨夜聽到陶孟然的死訊,自己還笑了好一陣,今日自己就又走到了絕望的邊上。


    他大叫道:“九重樓昨日已死一位樓主,難不成你魯老頭還想再殺我?倘若你殺了我,這九重樓恐怕從此威嚴就不在了吧?”


    是啊,一連死了兩位樓主,這九重樓豈不是成了人人都可以冒犯的地方了?


    九重樓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威嚴難道就要分崩離析?


    魯絕卻笑了,他冷冷道:“九重樓隻有換更強的人來鎮守才能更加有威懾力,你的死隻不過是告訴在場所有人,九重樓更強了!”


    此言既出,全場震驚。


    魯絕說得沒錯。


    沈千機終究不能勸住魯絕,他眼中泛起血絲,大喝道:“隻要我還在,你就休想得逞,今日我殺了你,我也不等十月初七了,明日就殺了白雲裳!”


    他已然語無倫次,曾經不可一世的他此刻顯然有些驚慌失措,目光若有深意地看向傀儡樓門外的葉秋,又高亢道:“姓葉的小子,你不是很聰明嗎?怎麽現在跟一個傻子一樣隻會站在門外看熱鬧,而真正的陰謀你卻什麽都不知道呢?”


    葉秋驚詫,他嘀咕著:“真正的陰謀?”


    他不明白沈千機這話的意思。


    但是他知道沈千機跟他自己說的話比第一句不切實際的話要重要的多,也真實的多。


    沒錯,沈千機第一句話的豪言是不可能實現的,所以他才會突然又冒出第二句話。


    就好像是他臨死前的一種委托?


    葉秋還不知道。


    而魯絕似乎覺得沈千機的話說得太多,隻回頭看了眼深思著的葉秋,便急忙轉頭道:“你廢話真多!”


    說罷,他再沒有懶散樣子,而是緊張起來,棺材也開始有所震動。


    正當時,沈千機也現自己不能空閑出時間多說一句話,人退到一處台階之上,人猛地往上跑去,旋即不知道從哪兒又冒出很多木頭人來。


    木頭人隻是為了替沈千機逃跑多出些時間。


    二樓自有逃跑的暗道。


    然而暗道終究也是條路,需要人走過去才行。


    沈千機已然不能多走一步。


    他的後背突然被紮了三把刀,旋即人還沒有踏上二樓就從台階上滾了下來。


    那些木頭人已然動,自然還是會攻擊魯絕。


    而魯絕卻露出一抹淺笑,人突然蹬腿離開棺材,霍然站在了台階上,手扭動了剛剛沈千機趁機撥動的按鈕。


    “哢擦哢擦!”


    木頭人果然都停了下來。


    他目光如刀注視著慘死的沈千機,冷笑道:“也就這木頭人有點意思,就讓我這個老朋友以後替你改進改進吧!”


    這木頭人陣倒是沈千機單獨想出來的把式,讓魯絕也是眼前一亮。


    眾人看得真切那棺材再次射出三把刀刺穿了沈千機,慨歎江湖之險,險比地獄。


    魯絕坐在台階之上,將他的頭撥到肩後,笑道:“在下傀儡樓樓主魯絕!”


    沒人應答。


    魯絕沉下臉,又道:“剛才諸位也都聽說了,傀儡樓是我一手設計的,所以哪裏有機關我都知道。所以,你們覺得這具屍體是傀儡樓的樓主,還是我魯絕呢?”


    他這話威脅之意特別之重,抑揚頓挫間說不出的殺機。


    人群中有聰明人知道倘若自己今晚不認魯絕的話,勢必不能活著走出傀儡樓,知趣道:“謝魯樓主的款待。”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附和道:“謝魯樓主的款待!”


    角落的莊晨一直麵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即便所有人圍在一起的時候,他也旁若無人地坐在那邊,他哼了聲後,霍然起身,轉身就走。


    魯絕看到莊晨要走,微微道:“今日來我傀儡樓擁有名人帖者有五人,葉少俠,莊少俠,尤姑娘,慕容公子,以及尤姑娘身邊的那個男人。我很慶幸遇到諸位,以後有事找我打聲招呼就行。”


    他算是在收買人心,也是在說名人帖的好處。


    莊晨停住,回過頭,冷聲道:“魯樓主,晚宴很不錯,不過至於以後的事情就不勞煩樓主掛心了!”


    魯絕似早打聽到了莊晨的性情,自然不覺尷尬,點頭道:“那就不送莊少俠了!”


    莊晨路過葉秋時,微微點頭,並沒有多說一句話,揚長而去。


    眾人瞧得這一出,再看傀儡樓內桌椅也碎的碎壞的壞,以及地上被棺材碾斷的尖刃,紛紛弓手,要離開了。


    魯絕沒有再威言攔住眾人,隻是自顧自地坐在台階上看著沈千機的屍體,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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