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的奇妙常常出乎我們的想象,經驗分析和專業判斷往往都不一定正確,而出自科學的概率論也不一定好使。


    就在等待高院對三叔案子的複核期間,日子越臨近隆冬,世間卻日益萬象更新起來。


    一個月後,高院沒有傳來任何關於案子的消息。


    兩個月後,三叔案子的最終判決依然沒有下達。


    1978年12月,載入史冊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了。


    如一夜春風吹拂大地,世間百業如雨後春筍般複蘇了,各個領域的拔亂反正也全麵展開。


    時間就在這全新氣象中匆匆流逝,直到六個月後,我再次來到第一監獄。


    這是1979年一個盛夏的午後,炎陽高照讓人們充分感受到太陽的熱度,卻沒了往年那種毫無來由的狂熱失控情緒!


    而這一次我帶來的,卻是一份高院關於三叔案件的全新裁定。


    裁定書上表明,三叔的案子基於兩個原因,將回公安機關進行補充偵查。


    一個原因是,整個案子隻有人證和嫌疑人自己的口供,卻沒有充分的物證,也沒有查找了該名失蹤嬰兒的任何身份信息和屍骨。


    也就是說,被犯罪嫌疑人拋到江心的,說是一個無生命布偶也符合邏輯。


    另一個原因是,三叔年輕時的那一場經曆,曾讓他在國內權威醫學科研機構裏,被診治了長達兩年之久,後經查證確有初步診斷為臆症的病曆記錄。


    按照現代的醫學解釋,該病症的確是屬於精神病的早期症狀。雖然不能證明三叔在犯案時是否病,但鑒於第一條的情形,這一條已經不重要了。


    新形勢下,中國的刑事司法判定不再以唯政治化為準繩,而是更加注重證據鏈的完整。


    於是三叔的案子如拔開雲霧一般,終於以證據不足,被暫免於起訴,三叔終於有機會走出監獄了。


    但三叔所涉及的案件,卻做為疑案並未予撤銷,一旦有刑偵方麵的補充證據,案件仍然會被追訴。


    三叔雖然被免於起訴,但鑒於案件的惡劣社會影響,三叔仍然要被送進市屬精神病院,以接受強製治療。


    而三叔所涉及的案件,被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這對公安機關來說,卻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在拔亂反正的大環境下,公安機關累積的案件何止成千上萬,更何況在那個年代,dna鑒定、測謊,還有更先進的精神鑒定等手段,在司法判決中都還沒有引入國內或者采用。


    於是萬般頭痛的刑偵部門,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補充偵查以後,讓這樁曾經轟動一時刑事案,成了束之高閣的懸案。雖然並未撤銷,但也基本上處於中止狀態。


    ※※※※※※


    在第一監獄的探視室,我在時隔大半年之後再一次見到了三叔。


    這一次的三叔,並沒有戴著腳鐐手銬,我們之間也沒有了鐵柵欄,隻有一張普通的桌子。


    “小木頭,你相信了嗎?”


    三叔坐在我的對麵,第一句話就這樣問道。


    我沒有回答三叔的問話,平複了一下心情才說道:


    “三叔,你沒事了,我來接你出獄!”


    我把一份紅頭文件,推到了三叔麵前。


    三叔對著麵前的文件看了兩眼,看完之後臉色卻依然如常,不悲不喜。


    “我們先出去,然後,我送你去市第四醫院!”


    這一次,三叔終於又說了一句:


    “小木頭,你應該相信的!”


    我沒有回答三叔的話,也沒有再對三叔關於神的論調進行深究,而是平靜地為三叔辦理著出獄的手續。


    三叔也不再說話了,而是安靜地在旁邊等待著,需要三叔簽字或者按手印的時候,三叔也很順從,老老實實地辦妥了所有手續。


    出了第一監獄的大門,我打開了專門派來的檢察院專車,讓三叔坐在了後座。


    而我則上了副駕駛的位置,與司機劉師傅打了一聲招呼,車子啟動向地處市區另一個方向的第四醫院駛去。


    第四醫院是一家精神病院,我想三叔也聽說過,但三叔依然表現得很十分平靜。


    一路上,我沒有再說話,三叔也沒有說話!


    三個小時後,在市第四醫院大門外,當我看著三叔被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員把三叔接走,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可雖然已經放下,心卻不見輕鬆,反而有些沉重了起來。


    我親手辦理了三叔的案子,雖然被免於起訴,三叔卻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我對信仰的東西有了一絲懷疑,也對自己是否適合檢察工作,不再那麽堅定。


    幾個月後,經過艱難的決定,我離開了檢察工作的戰線,轉而做起了文職,又在後來的很多年中,轉行做起了專職記者。


    ※※※※※※


    1979年的時光在百業待興中匆匆流走。這一年的沱江很是平靜,波瀾不興。


    在這期間,常回家鄉看看的我,去了好幾次三叔曾經“犯案”的葫蘆壩江灣。


    我腳下駐足的黑色巨崖就是在這一帶有著美麗傳說天然石墩——風(封)鼓崖。


    風鼓崖為沱江邊的一整塊不規則巨型石墩,是葫蘆壩江灣處最好的觀景點。


    風鼓崖僅水麵以上高度即達3o餘米,寬度約4o餘米,頂部平整寬大,厚度約2o餘米,而隱於水麵下的巨石基部不知道有多厚重。石質斑駁光禿堅硬牢固,並且與周邊數十裏範圍內的石材完全不同。


    據故裏傳說,有時,人們仿佛能夠聽到巨石傳出擊鼓的聲音,有人說,那是江風擊打巨崖出的聲音,也有的人說,那巨石裏封印著一支戰鼓,那是遠古封神時期神仙的戰鼓,所以也人稱封鼓石。


    有人說這是一塊巨大的天外隕石,是女媧補天後剩下的石頭中的一塊!不是有一個說法是位於陝西華陰縣的華山就女媧補天剩下的巨石化成的嗎?。


    但經過後來地質專家考證,該巨石的部分成分與礁石相近,如果在淡水江河裏的礁石能與他相似規模的,就隻有長江水道裏的豔蕷堆了。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經過取樣分析,該巨石含鹽成分相當高,且有海洋微生物殘留痕跡,如果真是礁石,也隻能說是海洋裏形成的礁石。


    在中國西部內6如何能形成海洋碓石,這豈不是證明了遠古時期四川盆地是真正的海洋呢。


    而每一次,坐在這美麗的江灣裏,我也會不自覺地想起,那名幼嬰又是誰,來自哪裏,又去了哪裏?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我疑惑而來,又不解而去。


    可我不知道的是,當我離開這裏之後的深夜裏,在水流湍急的江心,江水漫卷著形成了一個直徑數丈大小的旋渦。


    魚群追逐而來,圍著巨大旋渦遊弋,仿佛旋渦的中心有巨大的吸引力,讓魚群瘋狂地想衝進去!


    足足一個時辰之後,旋渦才慢慢平靜直至消散,江心重歸寧靜,仿佛什麽也不曾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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