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之間,齊默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得到邱文媛的消息了。仿佛兩人都因為忙於自己的事,而默契地暫停了聯係。


    1994年快到年底的時候,齊默給邱文媛寄去一封信,卻沒有收到她的回信。


    現在靜下來的時候,再一次握著邱文媛在兩個多月前寄出的那一封長長的來信之後,齊默才現兩人已經疏於聯係了好一陣子了。


    1995年臨近春節的時候,齊默終於得到了大師傅和二師傅的準允,於是帶著兩位師傅視如玉液瓊漿的幾罐酒,告別兩位奇葩師傅,回到了橋鎮老家,和齊老爹團聚。


    久別重逢的父子倆相見格外高興。齊老爹看著身體比以前健康壯實了不少,而且又長了個頭的齊默也老懷安慰。


    小齊默和老爹好好地喝了幾場酒,這是自己成為小男子漢後第一次和老爹喝酒。他也給齊老爹細細講述了近半年來的生活和修習的情況。


    為了不讓齊老爹擔心自己,聰明伶俐的齊默當然也基本上是報喜不報憂。


    齊默和齊老爹喝著壓酒,向老爹說著自己跟著兩位師傅學藝的經曆,老爹也給齊默說起了橋鎮的事,父子倆心裏都感慨萬分。齊老爹也有生以來再一次難得地有些醉了。


    橋鎮旁邊沱江上遊的電站也快建好。沱江已經圍堰截流了,水庫也已經蓄起了水。


    齊老爹順利地申請好了在水庫承包一小塊水域養魚的手續,在水庫邊也租建了一個小小的院子,就隻等父子倆有時間一起搬過去,然後就是結網圍塘,再等開春的時候放苗養魚了。


    看著齊默一副高興的樣子,已經酒酣耳熱的齊老爹去漸漸沉默了下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爸,你有什麽事兒要告訴我吧!”聰慧乖巧的齊默也注意到了老爹情緒的變化,有些擔心,也有些不解地問老爹道。


    “噢,是有一點事,十多天前,你有一位同學來找過你。沒見到你,帶了點東西給你。”齊老爹放下了手裏的酒杯,一邊說一邊向裏間走去,“你先等等,我去拿一下。”


    齊默看著老爹有些猶疑的樣子,他知道,老爹說的事肯定對他很重要。


    很快,齊老爹出來,手裏拿著一本用塑料紙包好的粉色封皮的日記本,一看就是女孩子才會用的東西。


    看著這粉色的日記本,齊默仿佛知道了什麽。


    “這是你那位同學留下的!她說她姓邱,她說她也知道你可能不在家,就是很想來看看。我留她在家吃飯,她也答應了下來,而且還幫著做了飯菜。真是挺懂事的一個小姑娘,隻是看得出來有一些心事,後來還去沱江邊坐了好久才離開。兒子,她一直在和你通信吧!”齊老爹看著齊默繼續慢慢地說道。


    “老爸,她出了什麽事?”聽了老爹的話,心裏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她說要搬家了,可能是去省城吧,也會轉去那裏上學!”齊老爹回答說。


    “老爸,知道她家出了什麽事嗎?”齊默再次問老爹。


    “唉,後來我才知道,她的父親剛剛去世不久。別看你爸沒什麽文化,其實也知道她是誰。她家的事在縣城都傳開了!”齊老爹感歎地說道。


    原來,1994年年底的j市,曾經生了一件震動省內的大事件。


    那時j縣的行政級別升級成為縣級市還不滿一年,原縣府領導班子升格為市府領導班子。任市長就是原縣長,邱文媛的父親,而民政係統的工作正是此任市長主抓的工作之一。


    1995年11月下旬,市紅十字分會和市民政局主要領導因盛極一時的彩票舞弊和貪汙受賄案而雙規下獄,在新的市府擔任市長職務的邱文媛的父親,也因被匿名告而接受雙規調查。


    在調查暫停期間,從15層高樓跳下,後被定性為畏罪自殺。這一事件直接導致j市的屆市委市府兩套領導班子共5o多人大換血。


    齊默在古城的時候還一直給邱文媛寄信,可是後來,在邱文媛家出事後,齊默就再也沒有收到她寄到川北來的信。


    直到這一次齊默回到橋鎮,才從齊老爹口中了解到這一件事的前前後後,還有邱文媛留下來的一本日記。


    翻開邱文媛留下來的日記,齊默一頁頁地慢慢翻看。


    1994年11月11日,晴


    親愛的默!


    這是邱文媛在紙上寫下的第一段文字。


    她對他的稱呼變了,這是她第一次用這樣的稱呼。


    也許是思念在甚,也許是情感有加。


    她以前寄出的信,都會叫齊默同學,齊默,默默,小默默,最多就是我的小弟弟,卻從來沒有這樣的稱呼!


    親愛的默,你還好嗎?


    你還在山上嗎?現在在做什麽呢?


    很久沒有你的消息了,連寫信的時間都很少了嗎?


    你知道嗎,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這是我專門為你寫的日記,日記裏隻有你。


    雖然你看不到我的日記,但我還是想讀給你聽!


    ※※※※※※


    1994年11月22日,多雲


    親愛的默!


    你知道嗎?你再不回來,我就要來找你了!


    我想你,我想來找你,我要來找你,我一定要來!


    每一次,我都會夢到你!


    就在我麵前,是你嗎?


    你回來了?真的是你嗎?


    你還總說,


    你回來看看,我有沒有偷懶。


    告訴你呀,我可沒有偷懶。


    等見到你的時候,


    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


    1994年12月13日,陰


    親愛的默,你還好嗎?


    我從來沒有放棄對生活的真誠,可命運卻跟我開了一個玩笑!


    已經半個月沒見到我爸爸了。


    半個月前的一個晚上,我爸爸出事了。被兩位紀檢的幹部還有幾位警察一起帶走了,說是雙規,說我爸爸犯了很嚴重的經濟問題。


    默,你相信嗎?我絕不會相信!


    如果爸爸真的貪汙受賄了那麽多錢,我和媽媽絕不會不知道。


    媽媽都快急瘋了,周圍的人看我們家的眼神都開始不對了,而以前從不會這樣。


    外麵有好多閑言碎語,說在我們家找不到那些贓款,肯定是我爸爸在外麵養了別的女人,錢都給了別的女人。


    這不是真的!我絕不相信!


    ※※※※※※


    1994年12月3o日,雨


    親愛的默,你好嗎?


    今天,爸爸走了!


    組織對他的調查暫時結束了。


    從昨晚回到家裏,爸爸就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今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樣去了上班的地方。


    他是從政府大樓頂上跳下來的。


    他再也不能說話了。


    家裏隻有他的一封信,那上麵說,他沒有罪,他犯下的最大的罪,就是選擇了不能說。


    是誰能讓他不能說?還是誰能讓他不敢說?


    這還是那個答應要一直保護我的好爸爸嗎?


    爸爸最後留下的唯一一封信,也被組織上的人拿走了。


    調查終於結束了,可爸爸走了,再也沒有說話的權利了!


    ※※※※※※


    1995年1月15日,雨


    親愛的默!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寫日記了。


    我們家再也沒有臉麵對別人的冷眼。


    我和媽媽終於要搬走了,打算去找我姐姐。


    我也要轉學了,下一學習,我也不知道會在哪裏。


    ※※※※※※


    看完最後一則日記,又從老爹的口中聽到外麵流傳的邱家的變故,齊默的心情徹底沉寂了下來。


    在邱文媛的日記裏,每一則日記都是滿滿的信任和愛意!


    看到這裏,齊默終於知道,她愛他!而直到此時此刻,齊默才終於明白,他也是愛她的!


    邱文媛把自己的日記留給了齊默。


    看著邱文媛寫給自己的日記,她曾說隻想讀給齊默聽的日記,最終還是留給了他,可卻把自己悄無聲息地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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