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安從昏睡中醒來時,時間已經是午後了。


    冬日的陽光從窗戶那透射進來,連窗簾都遮擋不住的燦爛。


    沈怡安覺得渾身使不上力氣,但還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看著外麵暖暖的陽光,身體是軟的,連腦子都是空白的。


    她坐起來時,床搖晃出動靜,驚動了外麵的護士。


    “你醒了。”


    沈怡安微微一笑,點點頭,問:“現在什麽時間了?”


    “十二點四十五分。你是不是肚子餓了?午飯已經送過來了,我給你端過來。”


    沈怡安又點點頭,掀開被子,走進洗手間去洗漱。溫熱的水捂到臉上,腦子清醒了,身體卻好像更軟了。


    做完這一切,沈怡安看著鏡子裏那個頭發蓬亂、麵容憔悴的女人,不由得苦笑。但也沒多想就轉身出去了,她得吃了東西趕緊去看蕭平安。


    蕭平安的燒早上穩定下來之後,就沒再反複,這會兒已經基本退燒了。


    沈怡安抱著他喂奶。也許是心理作用,反正總覺得孩子瘦了好多,似乎抱在手上都輕了許多。


    喬蔓在醫院堅守了一天一夜,疲倦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沈怡安就讓人送她回去休息了。


    剛出生的孩子本來就大部分時間都處在睡眠之中,加上高燒之後身體虛軟,蕭平安幾乎是一吃飽就馬上睡著了。


    沈怡安給他拍了奶之後,又抱在手上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將他放回小床裏。她用指尖碰了碰他臉頰邊的血絲,結果居然被他抓住了食指。


    小小的手圈住媽媽一根手指的畫麵太美好,沈怡安忍不住笑出眼淚來。


    寶貝兒,希望你時時刻刻都這樣好好的,不要再生病了!


    這麽一想,沈怡安的鼻子又有些酸楚起來。


    俯身在蕭平安眉頭上親了一口,沈怡安轉身離開,直接去了蕭子騰的病房。


    蕭子騰這次真的是元氣大傷,大部分時間都處在沉睡當中。即便醒來,也很快精神不振,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沈怡安雖然不是醫生,可也知道一個人的身體是有承受極限的。一旦元氣都耗盡了,又將養不回來,以後隻怕很難再好。


    蕭子騰青少年時期曾經受過虐打,身體本來就不是那麽好。好不容易有了身份地位,身體也將養好了,本該是順風順水的。結果這一兩年又總是受傷,而且都是命懸一線的重傷!再這麽下去,他的身體真的會徹底垮掉的。


    不能再這樣了!


    沈怡安咬咬牙,眼裏閃過一抹堅定。


    緩緩地吐了一口濁氣,沈怡安在床前的椅子裏坐下來,抓住蕭子騰的手。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然後將自己的臉貼進他的掌心。


    這雙手雖然粗糙,但一直都是溫暖的。可是最近,它總是散發著一股讓人心慌的涼意。


    沈怡安微微側過頭,在他的掌心裏吻了一下,眼睛一點一點濕潤起來。


    以前我總覺得你雖然高高在上,可總給人一種孤單寂寞的感覺。我以為,我的陪伴能夠給你帶來幸福,因為我一直覺得兩個人互相取暖比左手溫暖右手要好。


    可現在,我突然發現我也許錯了。我不相信什麽命格之說,但我不得不承認,自從我們在一起之後,你已經出了好多次意外!每一回,幾乎是都半條腿踏進了鬼門關。


    我突然好害怕,因為我不知道是否還會有下一次。如果有,你又是否能夠逢凶化吉?


    蕭子騰像是感應到了,突然皺了皺眉頭,眼看就要醒了。


    沈怡安趕緊將他的手放回去,仔細地擦去眼淚。


    蕭子騰緩緩地睜開眼睛,許是不適應光線,又微微眯了起來。看清床前的人,眼睛立馬亮了一下。


    “怎麽不叫醒我?”


    沈怡安輕輕地搖頭,拿過杯子,伺候他喝了幾口水。


    “要不要吃東西?”


    “你吃過了嗎?”


    “嗯。”


    蕭子騰抓住她的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纖細的手腕。“那陪我再吃一點。一個人吃,沒味道。”


    “蕭大總裁什麽時候吃飯都要人陪了?”沈怡安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卻不肯放。


    “遇見你之後。”蕭子騰靠在床頭,捏著她的手輕輕淡淡地笑。


    “這個黑鍋我可不背。放手啦,我去給你拿吃的。”


    蕭子騰不僅沒放,反而把她拉過來,按在懷裏。“沈怡安,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對不起,我確實沒有保護你們母子兩。”


    孩子高燒不退甚至要住冰櫃的事情,蕭子騰都知道了。他的心疼並不比沈怡安少,隻是男人的感情總是比較隱忍,所以看著要平靜要淡定得多。


    沈怡安心裏一軟,鼻子也跟著發酸,眼眶更是灼熱得厲害。


    “那個阿健,我昨天捅了他一刀。”


    “捅了就捅了。做錯了事情,本來就要付出代價。你放心吧,他把蕭平安害成這樣,這筆賬我會好好算的。”


    若是以往,沈怡安也許會勸一勸,畢竟阿健並沒有真的動手。但是想到蕭平安所受的折磨,她的心又狠了起來。


    蕭子騰不是個沒分寸的。而且他管著那麽多人,自然有他的一套處置方式,她實在沒必要過問。


    “你剛剛去看了蕭平安?”


    “嗯。燒已經完全退了,喝了奶,又睡著了。”


    隻是這樣不停地發燒,孩子的免疫力很快就被破壞殆盡。將來不知道要費多少時間,才能慢慢地將養好。


    “嗯。”


    蕭子騰雖說不是舌燦蓮花的人,但在有需要的時候,嘴巴從來都是很利索的。他動火罵員工的時候,可以罵得他們懷疑人生。


    但現在麵對這個為自己為孩子吃了無數苦頭的女人,他竟然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所有的語言,都及不上收緊的手臂。


    他索性低下頭,一下又一下地親吻她的額頭。


    “你躺好,我去給你拿吃的。”


    沈怡安趁他不備,終於拉開了他的手臂。


    她最怕一向冷口冷麵的人突然變得這麽粘乎,那會讓她所有的決定所有的堅定都化為灰燼。


    蕭子騰微微皺眉。他感覺到沈怡安的態度有點不一樣,大概還在生他的氣。阿健畢竟是他的人。


    沈怡安打開保溫桶,將食物一樣一樣拿出來,在移動餐桌那擺放好。


    這裏是貴賓房,所有的東西都是普通病房不能比的,包括餐桌。


    這裏的餐桌其實就是一張可移動的小圓桌,可以擺很多的飯菜,都快抵得上餐廳的情侶座了。


    沈怡安將菜擺放好之後,然後將桌子推過去,調整到合適的高度。


    “你自己慢慢吃吧,我去看平安。”


    蕭子騰想抓住她的手,卻還是被她跑了。他靠回床頭,有些挫敗地歎了一口氣。


    ......


    接下來的兩天,沈怡安的所有時間精力幾乎都耗在蕭平安的身上。


    也許是照顧得好,又沒什麽驚擾,蕭平安這兩天身體沒出現什麽異常。醒著的時候,眼睛轉來轉去的,很是靈動。


    醫生也允許沈怡安將她帶在身邊照顧了。


    對沈怡安來說,沒什麽事情能比蕭平安身體棒棒的更值得開心。她心情一好,原先就憑著一股氣撐著的身子,這下是徹底撐不住了。


    於是母子兩,一個人在大床,一個人在小床,大多數時間都同樣在呼呼大睡,生物鍾都快一模一樣了。


    醫生護士進來看到,都被這溫馨的一幕給弄得心裏軟軟的。若非有必要,都不忍心去把他們給弄醒。


    蕭子騰剛剛好一點,就坐著輪椅過來看看。


    這幾天沈怡安幾乎沒到他病房裏去,他已經幾天沒見到人了,更別說親近!


    他一進入房門口,看到大床小床排排放,一大一小齊齊睡得香甜甚至還打著小呼嚕。這心裏就“噗噗”的中了好幾箭,又酸又軟,連全身每一個細胞都跟著酥麻起來。


    舍不得將他們吵醒,他就小心地將輪椅推到小床邊,靜靜地看著這一大一小,一看就是一個多小時。


    沈怡安醒來看到他,著實愣了一下。她下意識地瞧了一眼小床裏的蕭平安,然後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


    她剛生完孩子,元氣損傷嚴重,加上一連串的驚嚇,這些天她的臉色都是蒼白的。這會兒因為甜睡,倒是染上了血色,看著紅撲撲的,極為漂亮。


    “你怎麽過來了?”沈怡安咕噥道,眼睛仍有點睜不開,表情也很迷茫。


    蕭子騰突然有種心情,好像她一下子小了十幾歲,也變成了一個孩子。迷糊,又叫人心疼。


    沈怡安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沒見他吱聲,於是不解地看著他。然後開始摸臉,看看是不是有什麽不對。


    “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


    沈怡安的手放下來,有點小失落地問:“我現在這樣子,是不是特別醜?特像黃臉婆吧?”


    “誰說的?”


    “我說的。”


    “瞎說。”蕭子騰從輪椅裏站起來,坐到床沿,然後將她摟到懷裏來。


    沈怡安下意識地掙紮。“我還沒洗臉呢。”


    “你什麽樣子我沒見過?”蕭子騰捏住她的手腕,直接來硬的。低頭,就想吻她的嘴唇。


    沈怡安頭部輕輕一偏,他的吻就落在了她臉頰上。


    蕭子騰一怔,直接捧起她的臉,眉頭輕皺。“你還在生氣?”


    沈怡安下意識地想搖頭,但又忍住了。


    這兩天她雖然一直都在吃了睡睡了吃,但其實她想了很多東西。想蕭子騰曾經坎坷的命運,想這兩年來他一次次生死攸關的時刻,想龍爺、李二虎、龍耀天,甚至那些她從來沒見過的大毒梟......想得越多,她越覺得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


    “是因為阿健,還是何詩雅?”


    “如果我說都有呢?如果我說,我對你很失望呢?蕭子騰,我突然覺得我錯了。”


    蕭子騰英挺的眉頭直接打了個深結。“什麽意思?”


    沈怡安雙手抓著被麵,揪得布料都快要崩裂了。


    “當初跟著三哥離開之後,我就不該再回來了。我發現我真的錯了,這樣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受夠了提心吊膽的日子,我也受夠了看著孩子生病受罪,我更討厭看到你因為過去的恩怨糾纏,不是照顧這個女人就是親近那個女人,甚至為了救她們而差點沒命!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沈怡安又是推又是拉,可他的兩個手掌就像黏在她臉上,紋絲不動。


    “你放手!”


    蕭子騰靜靜地跟她對視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開了口,嗓音極其沙啞。


    “那你想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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