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某間怪異的店鋪前。


    “…咱們真沒來錯地方?”


    希爾再三向布萊妮婭確認,她們是否來錯了地方,眼前的鋪子沒有半分餐廳的模樣,反倒像是個水族館。


    招牌上,一隻碩大無比的八爪章魚張牙舞爪,它的觸手緊緊纏繞著各種海鮮,仿佛有一股生猛的腥氣撲麵而來。


    走進店內不見桌椅,視線被巨大的水族箱完全擋住,裏麵滿是各色水產,很難看出餐廳的影子。


    牆麵貼著浪花壁紙,以及風格鮮明的海洋要素。


    “放心啦,雖然看著不像,但肯定是吃飯的地方”,龍娘拎起躊躇不前的女孩,大步向前邁去。


    “深海裝潢風格出自克莉絲汀女士的個人喜好罷了。”


    “克莉絲汀女士,那是誰?”


    沒等布萊妮婭回答,已經有人自行插入了話題。


    “好久不見,布萊妮婭,還有這位…就是小婭的新朋友吧。”


    一位長發幾乎要拖到地麵的貴婦人款款走來,慵懶且溫婉,發色與露西婭如出一轍,都是明亮的粉紅。


    “您好?”


    不知為何,希爾對她的第一印象是……q彈,當然不是指胸圍,雖然確實很大,但還在正常範圍之內。


    這位夫人的皮膚似乎都泛著一股粉光,但當希爾認真凝視,卻發現那好像隻是輝石燈光導致的錯覺。


    “不必拘謹,親愛的~我是露西婭的母親克莉絲汀·菲娜,你可以和布萊妮婭一樣叫我克莉絲汀女士,當然……”


    粉色的貴婦人走上前來,親切一笑,“叫我菲娜姐姐的話,我會更加開心喲~”


    “你好,克莉絲汀女士,我叫希爾·普蘭黛拉。”


    朋友的長輩,希爾覺得有必要正式一點,但對方好像並不開心。


    “唉~又是個正經的孩子,這樣會讓你的可愛值減分喲。”


    先不提這過分自來熟的性格,可愛值什麽的……好吧,看來露西婭的性格大概率來源於遺傳。


    “菲娜姐~你怎麽走那麽快,誒!你們怎麽來了。”


    幽幽的呼喚聲傳來,露西婭的身影從拐角處出現。


    “來訪友。”


    “來蹭飯。”


    希爾和布萊妮婭各有各的回答,露西婭笑了笑招呼兩人跟她走。


    “正好,一起來試試新菜,我老爸親自掌勺呢。”


    “玩的開心~孩子們,我還有工作,就不留在這打擾你們交流感情了。”


    克莉絲汀用相當慈愛的視線目送幾人離開,隨後平移著離開,就像某類恐怖電影裏的女鬼。


    …………


    “剛剛那是你的母親?”


    希爾回身看去,鼻尖還遺留著一股莫名的香水味。


    ‘奇怪,好熟悉的氣味……某種來自深海的感覺,我在哪聞到過?’


    露西婭點點頭,“對,她是一位劇作家,是不是覺得咱倆看著不像母女,更像姐妹。”


    粉發的姑娘笑著推開後廚大門,說道,“我也搞不懂啦,不過那樣稱呼母親,她好像很開心,或許……成年女性都希望自己看上去年輕一些?”


    “中午好,戈布,今天過得怎麽樣。”


    “貴安,小姐還有各位客人,托您的福,火候到位…我今天狀態不錯。”


    希爾平靜如水的內心泛起一絲漣漪,不…是軒然大波才對,她看到了什麽?


    露西婭在和一個……一個吐著熱氣的烤蘋果派問好,關鍵那個派…它是活的!


    蘋果派穩穩坐在烤盤中,掀開一角的派皮正噴吐著熱浪與誘人香氣,隱約還能看見它的果肉內瓤。


    “呃…布萊妮婭,這是否有些…”


    奇美拉抬頭注視著同伴,陷入欲言又止的狀態,她覺得對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懂,習慣就好,黛西她們剛知道的時候比你的反應大多了,阿琳差點昏過去,雖然我當時也好不到哪去。”


    龍娘隨意地擺擺手,希爾陷入沉思,難道食物是活的是一種常識!?


    “你當時做了什麽?”


    “誒嘿嘿…我一口龍炎燒黑了半個廚房。”


    好吧…究竟是她瘋了,還是這個世界有毛病。活生生的食物,這種東西向來隻會出現在幻想電影之中,還是最離譜的那種。


    “習慣就好……我想這句話我已經聽的夠多了,也許那家夥說的對,世界本身就是荒誕的故事。”


    希爾莫名回想起因瑟斯與她的談話。


    …………


    “嘿!老爸,我帶朋友來玩啦。”


    露西婭大聲嚷嚷著推開最後一扇門,還未進入就能聽到咚咚當當的碰撞聲,想必正在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烹飪吧。


    “……”


    氣氛凝固了一下,三人同時陷入沉默,饒是露西婭都沒能繃住,她不禁捂著額頭感到暈眩。


    “老爸!你又磕了?!”


    男人站在桌子上盡情扭動身軀,仿佛夜店裏最亮眼的牛郎,鍋碗瓢盆不過是他腳下的配角。


    一片片普羅果披薩在空中競速飛行,油脂與調味劑撒得滿地都是。


    巧克力糖豆們歡呼著提供配樂,滾燙的糖霜在鍋邊打著旋,似乎下一刻就會溢出來,而艾絲尼爾鄉村卷餅在幹什麽呢?


    對……它們是燈光師,負責用彩球燈把廚房弄成迪廳。


    男人把擀麵杖當做話筒試圖引吭高歌一曲,食物們配合著奏響怪誕爵士樂。


    “噢,這可真是……有趣”,布萊妮婭反應極快,歪頭躲過飛馳而來的披薩片。


    啪嘰一聲,醬汁糊滿了牆壁,閃電披薩飛行隊的其中一員宣布壯烈犧牲。


    上次這麽無語是什麽時候來著?希爾不記得了,但她覺得今天的場景肯定會讓自己終生難忘,是那種老了之後都能回想起來的畫麵。


    該叫什麽好呢,食物狂歡節?還是美食崛起日?


    露西婭已經看不下去了,擼起袖子就準備衝上前去。


    “咱們不做點什麽嗎?”


    “安啦,出不了人命……應該吧。”


    布萊妮婭不確定的語氣讓希爾差點噎住,不過別人的家事最好不要摻和,這點她很清楚。


    “你們好客人,如果是來用餐的,今天你們可能得失望了。”


    一盤肉醬拌麵伸出它的……麵條,也許是手臂,以此吸引兩人的目光。


    它指了指不遠處仍在熱舞的某人,“桌子上那位就是咱們這唯一的廚子。”


    “…雖然這樣問很不禮貌,你真是的麵條嗎?”


    “可以理解,在大多數人眼裏我們隻是食物,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但因為某些其他的力量,我們擁有了思維能力。”


    麵條意外地很好說話,它指了指被露西婭一菜板打翻的男人,“關於原因,你得去詢問我們的製作者,當然…他現在看上去沒有空。”


    “如果小姐今天下手夠輕的話,咱們也許還能在今天看到他。”


    聽上去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希爾對家庭八卦不感興趣,她更想和這盤麵條聊聊天。


    好吧,也許自詡正常人的奇美拉小姐也並沒有那麽正常。至少當布萊妮婭看到小夥伴和麵條聊得火熱時,她的表情逐漸古怪起來。


    希爾或許是她們之中接受得最快的那位。


    ‘也許我該拍下來,感覺會很有趣。’


    大孝女忙著拎起折疊凳毆打自己的父親,後者對於這場親子互動似乎……樂在其中?


    奇美拉少女忙著與麵條交談相關知識,比如它們是否需要進食?又是依靠何種能量來支持思維運轉與日常活動?


    “看看你的肉醬,它湧動著原始的生命能量,這可真是……美麗。”


    “感謝您的讚賞,小姐,您也同樣美麗。很少有人會關注我們的特殊由來,大多數人更願意相信自己在做夢,看到了一盤會說話的變異食物。”


    兩人甚至有些相談甚歡的架勢。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好像就布萊妮婭一個人無事可做,她成多餘的了!?


    “忙……都忙點好啊。”


    沒空關心空虛寂寞的某人,馬龍向她遞來了一瓶沒有標簽的水壺,據說這就是露西婭父親犯病的原因。


    對了,馬龍是這坨肉醬麵條的名字。


    他人蠻好的,也很香……各種意義上的。


    將水壺的瓶口打開,希爾先是謹慎地用魔力試探了一番,隨後用手扇動使氣體流入鼻腔。


    “嗅嗅……這個氣味,咳…”


    刺鼻且難聞,差點把她嗆出眼淚,這種東西真的能進到嘴裏嗎?


    “等等…有點熟悉,這不會是育羅提取液吧?還是濃縮的那種!”


    說著,希爾便瞪大了眼睛,露西婭的父親居然還能活著?


    “那是什麽?”,布萊妮婭覺得有必要找點話說,不然可能顯得自己比較多餘。


    “刺胞動物提取液,取自深淵水母·育羅,具有極強的致幻性,是一種烈性神經毒素。一般來說除了魔藥師以外,沒人會對這玩意感興趣。”


    希爾小心翼翼地蓋上瓶子,這種濃度的提取液光是觸碰,都能讓她嬌嫩的皮膚受傷,很難想象有人能喝進肚子裏。


    打個不太恰當比方,這跟口服高危化合試劑的性質差不多,學院的魔藥老師見了都會發出尖銳的爆鳴。


    “我姐姐曾用它製作過一種驅獸魔藥,那個味道令我印象深刻。”


    “聽上去挺危險”,龍娘接過水壺輕輕搖晃,半透明的凝縮液在燈光下呈現出淡藍色,乍一看和普通的水差不多。


    “這東西要我喝下去絕對會出人命,哪怕是你也會陷入短暫的幻覺,比絕大多數有毒蕈類都要帶勁。”


    布萊妮婭疑惑著看去,男人已經被露西婭打至跪地,神誌不清,當然也可能是提取液的致幻後勁上來了。


    “抱歉,久等啦。”


    露西婭喘了口氣,看樣子是打累了,不光男人倒在地麵不省人事,連那些歡脫的食物都瑟縮在一旁,生怕被卷入這場家暴。


    “你們好,是小婭的朋友吧,我是雷克沙,這間餐廳的主廚。”


    方才還倒地不起的男人突然坐起身子開始自我介紹,倒是看不出有任何精神恍惚的跡象,希爾已經開始佩服這家夥的身體素質了。


    “我會告訴媽!”


    露西婭狠狠瞪了一眼,雷克沙聽罷瞬間躺回地麵,裝作昏迷。


    “你們一家人還真是……歡樂。”


    其實希爾更想說他們好像有什麽大病,好在最後及時收口,被打斷腿的折疊凳還躺在一旁呢,怪不得以前總覺得露西婭手勁大,原來家裏一直有個人體沙包。


    “唉,這家夥總是不讓人省心,那東西是人喝嗎?”


    露西婭以手扶額,她覺得自己為自己家操碎了心,白天父親間歇性發癲,晚上母親時不時還會拆家。


    “勁呐!為父就好這口,再說了我這不是沒事嘛。”


    ‘昏迷’的雷克沙先生開始用夢話反駁,直到露西婭踢了他一腳才恢複安靜。


    “算了…今天我來掌勺,你們想吃什麽?”


    …………


    今天,希爾對露西婭的菜品有了極大的改觀,雖說模樣過於富有創意性,但至少它們不是活的,不會發生諸如以下的情況。


    比如我的牛排正在吃我的桌子,或是您的廚子正在戰鬥中……


    這玩意能從鍋裏出來?不不不……它甚至能自己從鍋裏出來。


    別懷疑,露西婭說這些事情曾在她們家店裏發生過。


    據說這份能力屬於她母親的氏族,是一份來自海洋的古老的傳承,但她也不清楚為什麽父親得到了這份能力,就連自己也遺傳了一小部分。


    “我在樓上就聽到了,真是一場鬧劇,讓諸位客人見笑了。”


    克莉絲汀女士推門而入,她手捧紙筆,還戴著一副眼鏡,似乎正處於工作狀態。


    克莉絲汀的裙角略微抬起,一隻粉嫩的觸手從中伸出,她用吸盤牢牢纏住自己的丈夫,準備拖著他離開。


    “我去給這家夥醒醒神,半個小時就好。”


    隨著兩人離開視線,樓上隱約傳來了湯姆貓般的尖叫聲,真是聞者傷心,看這架勢……露西婭似乎下手算輕的。


    “別緊張,菲娜姐知道分寸,這是她倆獨有的感情交流方式。”


    露西婭聳聳肩,隨後轉身尋找能用的食材,至少得是不能說話的那種,今天的飯看來是指望不上老爸了。


    說是半個鍾頭,事實上往往會演變成其它活動,遠不止半個小時,她都快習慣了。


    “觸手?”


    比起艾爾莎的更加粉嫩,也更加q彈,像是某種章魚。


    希爾一直以為露西婭是純正的人類,現在看來應該是具有隱形基因的人類亞種,自己的小夥伴也有觸手嗎?


    “別想啦,我可沒有覺醒母親的血脈,至少現在沒有”,露西婭似乎猜到了希爾的想法,或者說對方並沒有在朋友麵前掩藏目的的打算。


    之後粉發小廚娘開始準備晚餐,希爾也順勢加入其中,至於布萊妮婭……好吧,試菜是她唯一的作用。


    你不能指望一位能徒手幹穿鐵鍋的人來進行這種精細活,龍娘將力量開發到了極致,但微操方麵顯然還存在弱項。


    晚飯倒也還算過得去,賣相一如既往地引人眼球。


    希爾坐在聖典上與露西婭揮手告別,布萊妮婭似乎有點吃撐了,正伸著懶腰打著哈欠。


    她讓這兩位也加入了萊茵圖書館,有什麽事情可以線上交流,之後一行人分道揚鑣。


    令人操心的父母還沒下樓,露西婭得去做好關店準備,而布萊妮婭決定去飛幾圈消消食。


    為今晚執勤的空警人員默哀,他們恐怕會看到一連串的超速報告,但指定抓不住肇事者。


    婉拒了龍娘的違規飛行邀請,希爾還不想把晚飯吐出來,隨後一個人乘著聖典離開。


    時刻尚早,夜市才剛開始,她準備為村裏的朋友們淘點實用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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