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處,一輛木質馬車穩穩當當地停在那裏,好像它本就是飛舟的一部分,但這怎麽可能。


    昨天兩個小家夥在船上四處打鬧,她跟在後麵跑了許久,船尾自然也是光顧過,那時這沒有任何東西。


    信標的落點在馬車內,念及此處希爾不再猶豫,走上前去。


    豈料對方先有了異動,隻見馬車的中間部分如折扇般迅速掀起,露出木質的櫃台結構,兩側則擺放著琳琅滿目的商品,令人眼花繚亂。


    這是一架貨車?


    沒等希爾多看幾眼,一位戴著尖頂法師帽的女人探出頭來,灰色的中長發從兩鬢處垂下,麵容年輕卻不稚嫩。


    “客人?你好啊。”


    陌生的女人左右打量片刻,很快又低下頭將視線鎖定在女孩身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傳來,她敢確信,這孩子手裏擁有她們一族的東西。


    “巴科洛德·菲蕾斯,一名交換商,很高興認識你。”


    自稱巴科洛德的女人摘下帽子,做出一個從沒見過的禮節,左手附於胸前,而右手食指中指並攏按在眉心。


    嚐試感知,信標並不在她身上。


    “我名希爾·普蘭黛拉,順便…交換商是?”


    對方並沒有開溜或是動手的打算,希爾準備先和她聊聊,而且……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來了,又是奇美拉沒有緣由的的神奇感應,就和多變的人一樣不講道理,不過至少確定對方沒有惡意。


    “是的,不同於普通遊商或是奇物商人,我們交換商隻支持以物易物,選擇雙方都感興趣的東西進行交易。”


    “如何~有興趣嗎?”


    希爾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交易先不談,你是魔女吧?”


    從邊境村莊一路走到王城,她已經見過兩位魔女。


    自稱退休魔女,實則不知名號的溫蒂,從屬混亂一係,疑似記憶有缺的畫師,多彩魔女·薇薇安德。


    前者留下一封邀請函,希爾嚐試打開,卻發現裏沒有半個字,但魔法波動卻是實實在在的,或許還沒到時間。


    後者贈予一幅油畫,裏麵封存著外神碎片的衍生物,暫時還動不了那東西。


    每個人的魔力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也是魔力能作為身份驗證手段的原因。但希爾能感受到,魔女的力量中存在相似的部分,眼前這位同樣如此。


    “眼光不錯,我是……嗯~旅行魔女。”


    “這名號一聽就是假的吧。”


    巴科洛德聳聳肩,毫不在意對方的吐槽,“身份嘛~這種東西當然是自己給的啦。”


    “不過我也很好奇,你擁有魔女的物品沒錯吧,能讓我看看嗎?”


    魔女小姐說著便彎腰翻找起來,最後不知道從那個犄角旮旯裏摸出一包種子,“當然,如果你接受我提出的請求,這個就送你當見麵禮啦。”


    許久未曾見過魔女同胞,巴科洛德還是蠻懷念的,自從三百年前一個人離開了霧海之森,她就再也沒回去過。


    “遠古種子?”


    口袋裏散發著古早的氣息,她曾在平行時空感受過,那是世界還未崩解時的特殊力量,如今已被魔力取代。


    這東西說稀有吧,它足夠古老,但又稱不上有用,大概率都是死種,能不能種出來都是個問題。


    再加上環境不適宜的要素,投入與收獲不成正比,不過收集一點也可以。


    “好吧。”


    似乎已經忘記了原本的目的,女孩認真翻找著空間環,實則不然,她已經讓伊蘿絲盯緊貨車的後半截,信標就位於那裏。


    “這是……邀請信,你和魔女的緣分還真不淺”,巴科洛德麵露異色,從古至今,能得到邀請函的外族屈指可數。


    因為魔女一族的使命是看守世界符文,出不得一點差錯,外人想進入霧海之森難如登天。


    “這個感覺……是溫蒂那個老家夥。”


    “你們認識?”


    魔女小姐點點頭,“我們一族總共就那麽點人,大家以前都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那種。”


    “對了,魔女的由來你應該知道吧,我們是神明創造出的符文看守者。”


    這點她自然知曉,溫蒂提過一些,薇薇安德更是將其全盤托出。


    “好了另一個……畫?多彩?!”


    看到另一件物品,巴科洛德的表情瞬間豐富起來,希爾很少見過如此複雜的情緒。


    懷念、欣喜、惋惜……以及憤恨、遲疑與不安。


    “你還好吧?”


    “還好,我隻是沒想到她還堅持著繪畫的愛好……什麽!你說她失憶了?”


    兩人交流一番後,魔女小姐的表情愈發難以理解,最終化作一聲歎息。


    “看你的表情很好奇,但我實在不願提起舊事。如果有朝一日你去到魔女的故土·霧海之森,或許會明白事情的始末,但很抱歉,今天不行。”


    說完,巴科洛德將兩件物品原封不動的還來,同時將種子袋遞給少女。


    “看來你和魔女確實有緣,我不善卜算,也能看出你已經和四位魔女有所交集,其中也包括我。”


    希爾收好東西,聽見對方的話後略微不解,四位…哪來的四位?


    等等,奧蘿拉的老師似乎是魔女來著,朋友的魔女老師……這難道也算?


    好吧,不重要,巴科洛德又開始翻找起東西,最後拿出了……一本書?


    “相逢即是緣,不如咱們也交換一下,這是商品目錄,有心動的東西可以隨時換取喲~”


    魔女小姐眨眨眼睛,笑道,“當然,你拿出的東西也得讓我感興趣,這是規矩。”


    希爾隨手翻了幾頁,逐漸口幹舌燥起來,這……這不對吧,是她眼花了?


    世界符文3·基石的碎片,世間第一簇靈光,精靈的秘儀之心,遺失魔法·廣域精神同調,鬥爭之神的餘火……


    上至與神明相關的材料,下到普通的家庭用具,這本目錄的分類巨細無遺。


    雖然沒去過,但希爾肯定哪怕王國的國庫都沒有如此豪華,這已經不能用單純的貨幣來估算,怪不得會選擇以物易物的方式進行交換。


    當然,她沒生出某些不好的心思,擁有如此龐大繁雜的藏品還能隨意走動,對方的實力不可小覷。


    “怎麽樣~是不是傻眼了,這可是本魔女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寶貝。當然~有的藏品也來自魔女一族管理機構——茶話會。”


    “姐妹們知道我要離開都很大方,爭著送咱東西呢。”


    說到這,魔女小姐露出一個隱晦的心虛表情,在沒人發現時快速斂去。


    是的,魔女已經度過了必須守在世界符文旁的苦修士生活。時間會令生命遺忘,如今符文基本隻存在於古代典籍記載中。


    再加上多彩曾經整出的亂子,魔女已經不再是看守符文的必要物。某種意義上,她能離開霧海之森還得謝謝薇薇安德。


    至於為何心虛……emm,她出門前卷走了茶話會半數藏品,現在回去可能會被憤怒的茶話會主席掐死。


    噫!想想就覺得嚇人。


    ‘話說,五十年的一換的主席輪到誰了,好像是……溫蒂?不對,那個老魔女是上一屆來著。’


    離家太久,巴科洛德已經把排期表忘了個幹淨,反正也沒她什麽事。


    魔女小姐靠在櫃台前,雙手支著下巴,她在認真凝視翻開目錄的女孩。


    ‘仔細一看這孩子著實可愛,不過…真的好矮啊。’


    “…?”


    希爾突然停下動作,左右打量一番,‘奇怪,好像有一種充滿惡意的窺視。’


    隨即,她對上魔女小姐的目光,後者神色略顯慵懶地朝她眨眨眼,好像很無辜似的。


    希爾將其歸結為未解之謎,略過令人眼花繚亂的商品,那些東西她自知拿不出等價交換物,最終選擇了一些特殊的魔法材料以及古書。


    其中包括一批種子,剛才那包遠古種子勾起了她的興趣,正愁不知道如何度過假期,不如花點心思培養魔法植株好了。


    交換物也很簡單,幾本由她親自編寫的法術典籍。魔女小姐接過書後,降下帽子外側懸掛的多層目鏡,觀摩一番後同意交換。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法術造詣卻如此深厚,倒是我小瞧人了。”


    “走捷徑罷了。”


    希爾有自知之明,她雖然走在了同齡人的前列,但相較於那些資深法師還差點遠,尚沒有寫書的資格。


    但她有萊茵啊,以前為了圖個方便以及加深記憶,她將聖典中收錄的知識濃縮簡化,這可是不可多得的筆記。


    “對了,自稱旅行魔女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


    這個問題似乎提到了點子上,巴科洛德眼睛一亮,便拉著女孩的手開始喋喋不休的講述。


    比如,自己是如何在海洋上馳騁,見證幽靈海盜戰勝深海巨獸。又或是漫步於極北凍原時,與擦肩而過的旅人分享篝火。


    “真是令人羨慕的經曆,那你有旅伴嗎?”


    奇美拉少女在‘不經意間’提起這個問題,巴科洛德表示當然有,她可不是孤家寡人。


    說完,她走進貨車內部,抱出一隻……紫色的豬?


    “她叫美拉,我的好旅伴。”


    魔女小姐將呼呼大睡的豬端上櫃台,哪怕這樣都沒能讓她醒來。


    “聽說過寶石獸嗎?美拉就是喲,她能找到各種各樣的失落寶物。”


    除了顏色有些少見,所謂的寶石獸看起來和寵物豬沒有區別。


    麵對巴科洛德誇耀似的介紹,希爾已經有些繃不住笑容,權能信標已經懟到她臉上。


    如此地紮眼,看來她找到正主了。


    “……我覺得咱們的談談另一件事了,菲蕾斯女士。”


    刻意壓低的幽幽聲線,配合著自己的姓氏,魔女小姐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也分享個故事給你如何?那本是風平浪靜的一日,某個小賊先是糟蹋了我親手開墾的藥園,還把咱撞了個人仰馬翻,事後逃逸。”


    “呃,聽起來真是不幸”,巴科洛德有理由懷疑這故事和她有關,美拉似乎很喜歡在尋寶之餘偷偷覓食,該不會……


    “好消息是我留下了標記。”


    女孩打了個響指,寶石豬的體內浮現出一顆紅點。


    “你覺得她是不是得付我一筆損失費呢,為我的藥園和精神狀態。”


    “啊這~”


    魔女小姐認真思索片刻,隨後舉起寶石豬丟出貨車,“我不認識她,真是奇怪了,車裏怎麽還有陌生的小動物。”


    “……”


    被摔醒的寶石豬神色茫然,她記得自己好像是在睡覺來著,天也沒亮啊。


    “還記得我嗎?”,一張稚嫩的臉蛋在眼前放大。


    希爾露出和藹可親的微笑,彎腰將寶石豬抱起,同時口中說道,“不記得也沒事,在鍋裏你會想起來的,小豬排。”


    “哼哧?!”


    胖乎乎的寶石豬先是一愣,隨後瘋狂掙紮起來,不過很可惜,強大的魔力已經將她牢牢鎖定,掙紮隻是徒勞。


    眼看就要被做出餐點,美拉求助似的望向魔女小姐,結果她聳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好吧,最後沒能吃上豬排飯夜宵,巴科洛德隻是開個玩笑,不可能放任夥伴被宰掉。


    再者寶石獸可是天生的尋寶探測器,稀有程度的話,連她這個魔女都表示很難遇見。


    在賠償了一大筆稀有材料,這事宣布就此揭過,隔了這麽久,該消的氣也消了,隻是回想起來仍會讓人覺得不爽而已。


    “對了,你知道之前那場風暴是怎麽回事嗎?”


    意外出現的魔女讓希爾不得不聯想到早些時候的風暴,兩者都很少見。


    “幾個盜墓賊偷了不該拿的東西,該死的家夥,害得我也被攆得到處跑。”


    巴科洛德拿出一尊充滿裂痕的抽象泥塑,勉強能看出是跪伏的人形。細節處堪比古代雕刻大師的傑作,整體卻好像是在最後步驟被人坐了一屁股,直接垮掉。


    “之前遇到幾個家夥拿出所謂的傳家寶想要交換,我當時忙著整理東西沒細看,見這東西年代久遠索性收了下來,誰曉得竟是個定時炸彈。”


    “這是個古代怨靈承載物,相當於人家的墳頭,結果被盯上了,追的我不知跑了多遠。”


    所以那道光是這位魔女小姐?希爾頓時明了。


    “還有這塊是有神之地,那位的手法真是壯觀”,巴科洛德感慨一下,隨後不斷碎碎念起來。


    “等找到那群騙子,我絕對要她們好看,敢坑魔女,真是活夠了。”


    有趣的插曲,希爾與這位意外而來的魔女告別後,帶著不少收獲回到房間。


    看來在奧瑪城下船後,得去添一筆種植工具了,她的東西基本都留在了學院裏。


    “去睡吧,伊蘿絲,晚安。”


    “哦,能休息了嗎?好耶~”


    龍娘走出陰影,抱著希爾轉了一圈,隨後帶著她蹦蹦跳跳地離開。


    ‘真是精力旺盛的家夥。’


    女孩打了個哈欠,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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