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在廟宇內的棧橋上駐留許久,直到銀發被細碎的落雪沾染。


    遠處千山磅礴,萬徑白雪。


    雪山總有一種近乎純淨的美感,能使人感到難得的寧靜。


    返程的路上遇見了翠絲·雅,她身上傳來一絲微弱的血腥氣,希爾忍不住打量起來。


    “你去殺人了?”


    向導小姐回以微笑,“一點點瑣事而已,我正打算去洗個澡。”


    說著,翠絲·雅慢慢貼過來,發出盛邀,“想要一起嗎?可以近距離感受我們斯克族人的熱情喲~”


    希爾側身避開對方的觸碰,幽幽道:“免了,我對纏繞遊戲不感興趣。”


    蛇是她第四討厭的生物,僅次於蜘蛛、蚊子以及蟑螂。


    雖說蛇獸人與蛇不能混為一談,但對方滑膩的姿態和冷冰冰體溫總會令她有所聯想。


    “唉…那還真是可惜,咱其實很想和小希爾敞開心扉聊一聊天的。”


    翠絲·雅挺挺胸脯,身前的兩團頓時晃動起來,希爾看著眼暈,索性撇開視線。


    “噗嗤~”


    向導小姐啞然失笑,隨即靈光一閃而過。


    誒!她有個好玩的點子。


    翠絲·雅搖身一變,另一個希爾閃亮登場,這是她的近乎魔法的易容能力。兩人的外貌細節幾乎沒有區別,除了那對依舊碩大的白兔。


    “哈哈!快看快看,是超大杯的你,有沒有羨慕的感覺啊。”


    翠絲·雅甚至伸手擠了擠,讓視覺效果更為誇張,那顆紐扣仿佛會在下一秒崩開,實在是難為它了。


    “……”


    用自己的臉做出這種違和的神情,希爾表示一言難盡。


    “我的母語是無語,你夠了,別變成我的樣子搞怪。”


    “開個玩笑嘛~”


    …………


    踹走不安分的蛇人,希爾尋找起其他人的位置,從路過的祭祀口中得知,聖女將眾人安排在客堂休息。


    希爾來得趕巧,聖女蘇麗娜已經為眾人安排好晚膳,別看聖山廟宇遠離文明社會,他們提供的食材以及烹飪技術都是十分頂尖的。


    晚餐主要是香脆的烤魚和各種奶製品,據說這些魚能在沸騰的溫泉中正常生活,想要烹飪隻能使用特殊手法。


    否則端上桌,魚可能還在盤子裏遊。


    真不熟,朋友。


    “……這是?”,女孩拿起一朵待放的花苞。


    端來的不僅有盛餐,還有各種裝飾器皿,裏麵放著各種鮮花。


    希爾注意到每個人身前的花都有所不同,似乎是隨機的。


    “這是阿洛芙之花,客人。它們隻在午夜的月下盛放,隻要未開花,便不會腐朽。”


    侍女親切地為客人講解。


    希爾拿起花,聖女安排的晚餐……之前那位司書也是,這些家夥都喜歡送花嗎?


    夜色降臨,少女獨自一人來到廟宇最高的望塔上,據她觀察,這是此地最佳的賞月點。


    望塔上並無他人,希爾手捧阿洛芙之花走到圍欄邊。


    時機正好,但手中的花並未開放,因為濃厚的雲層阻斷了月色。


    忽然,一陣清風從背後吹來。


    希爾撩回垂置耳邊的鬢發,這時恰好一絲月華洞穿雲層灑下,手中的花苞瞬間綻放。


    潔白的多片羽狀花瓣,包裹著近乎透明的蓓蕾,它簡直是難得一見的月下美人。


    “這麽肯定我會來赴約?”


    希爾轉過身,那位聖女的身影赫然出現在身後。


    淺棕的長發被彩繩束起,馬尾直直地垂在身後,服飾打扮類似僧侶一般保守,是位優雅的古典美人。


    待放的花,午夜的月,很難不聯想到一塊,但如果她不來赴約,對方豈不是會白等。


    “我與艾琳娜一見如故,期間聊過不少趣事,其中自然也有你的故事,希爾妹妹,聽說你是個充滿好奇心的人。”


    “…行吧,所以聖女大人想幹什麽?總不至於是拉著我來賞月吧。”


    “倒也不是不行,但現在並非賞月的最佳時節”,聖女巧笑嫣然,“我懷揣真心,想與你談談合作。”


    “你們怎麽都喜歡用這個詞”,希爾朝蘇麗娜挑挑眉。


    “或許是因為,很多事情已經刻不容緩,如果能獲得外來者的協助,或許能找到破局之法。”


    少女沉思片刻,“說說看。”


    “不急,在那之前我想問問,汐跟你聊過什麽?”


    “這很重要?”


    “不”,蘇麗娜搖頭,淺棕色的兔耳一陣晃蕩,“我隻是好奇而已。”


    “……”


    沒料到聖女也如此八卦,不過這反倒讓她變得很親民,也不算什麽秘密,所以希爾就滿足了對方的好奇。


    自己與那位汐司書探討一下午魔法而已,其餘再無其他。


    “唔…就這樣?”,蘇麗娜抿著唇瓣略做遲疑,似乎有些不解。


    “似乎還聊了一會獸人的前身-澤琺人。”


    ‘王女沒有告知自己的身份?算了…她有自己的考量,我如今的職責隻有看護好聖山。’


    聖女小姐晃晃腦袋,將多餘的心思甩出腦海,隨後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算…不說謎語了,直入主題吧,我想請你……”


    蘇麗娜深深吸了口氣,“協助我複蘇神樹!”


    “我……這是為何?”


    希爾不禁皺眉,自己可不是什麽專業的植物學者,這種事情絕對有更好的對象吧。


    “情況緊急,我也就不賣關子,這是聖山之靈給予我的啟示。至於原因,很抱歉…恐怕隻有那位知曉。”


    “不用急著告訴我結果,你可以慢慢思考”,蘇麗娜笑著拿過阿洛芙之花,將其佩戴在少女頭頂。


    “合作需要展現誠意,而我的誠意就是,你現在可以盡情向我提問。在下以聖女之名為誓,我將知無不言。”


    希爾閉上眼,權衡利弊後,她嚐試問道。


    “…澤琺人,不屬於亞拉特星吧。”


    “是的,我們的先祖來自位於nol-3星團的澤琺四,那是澤琺人最初的母星。”


    果然沒錯,獸人其實是外星人,雖然略微猜中一些,但了解到真相後,希爾不免感到驚訝。


    能夠真正在浩瀚星界中穿梭航行的文明,這是她第一次正式遇見。


    沒有察覺到對方內心的激動,蘇麗娜繼續說道,“根據曆史還原,澤琺人的上層推行了某種禁忌實驗,導致母星被強大的力量瞬間引爆,而後其餘開發星球也遭到波及,變成了宇宙塵埃。”


    聖女語氣低落,不免有些傷感,“雖然我未經曆過那個輝煌時代,但還是對那些遭受無妄之災的同族感到惋惜。”


    星體在瞬間完成解離,沒有任何人能夠逃脫,很難想象那一刻澤琺人抬起頭看到的是怎樣的光景。


    “那你們?”


    “有些遠離母星,外出進行采集工作的星艦得以幸存,如今亞拉特上的澤琺人都來自一支科研生態艦,因為上麵藏有完整的基因庫和休眠艙。”


    “類似的星艦數量不少,可能如今的星界中還散布著其他澤琺人吧,但我們已經失去了在星界航行的資本,無法去證實這一點。”


    “說起來,我其實是在亞拉特出生的,其實應該算是亞拉特星人,咱們也是一家子呢。”


    或許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難過,聖女小姐還特地開了個玩笑。


    “如何,還有其他問題嗎?”


    “emm……法諾絲,你有印象嗎?”


    “誒誒?高級科研機樞法諾絲!”,蘇麗娜滿臉震驚,似乎沒料到能從對方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你從哪得知到的?”


    希爾不理解對方的驚詫,隨後將之前的經曆全盤托出,包括部族祭祀送來的法諾絲權限,以及深埋地下的物種保藏庫。


    “……”


    聖女小姐的神色複雜,糾結許久她歎了口氣。


    “唉…祂就是我之前說的聖山之靈,那艘科研生態艦的最高ai,也是獨自經曆漫長航行,找到宜居星球重建澤琺一族的功臣。”


    “有些機密我不方便說,涉及種族根本,你應該能理解,但既然祂把權限分給了你。”


    蘇麗娜突然有一絲難受,她一直在斟酌用詞,力求獲取信任的同時不泄露機密,誰知道對方已經獲得法諾絲的權限。


    頗有一種,臣正欲死戰,陛下卻無故先降的憋屈。


    “唉…算了,法諾絲的主機此刻就在聖山頂端,你們上去說不定能見到,前提是祂有這個打算。”


    “對了,你持有的秘鑰最初也由祂管理,後來一分為四交給各個派係的領袖,那是啟動某個殺器的開關,請務必保護好它。”


    雖不清楚為何汐不收回秘鑰,但她肯定對方有自己的理由。


    聖女和王女形式上地位等同,但自己頂多算是精神領袖,王女才是澤琺人的最高決策者。


    如今有許多人不滿王女壓在自己頭上,在暗自蠢蠢欲動。


    王女派與中立派,兩者表麵還算友好,但反抗派就是明著表示不滿了。


    其中很多人都是被煽動的,他們不明事理,隻會隨波逐流。


    見風使舵的投機者,再難聽點…牆頭草大抵如此。


    而三者之外,還有一個投降派,那群瘋子認為機兵的做法很對,甚至想拉著大家一起投身於對方的懷抱,簡直愚不可及。


    每年都有大批同胞在機兵入侵中消失,正常人恨都來不及,怎麽可能任由對方入侵。


    那樣澤琺人就真的滅族了。


    蘇麗娜咬咬牙,將思緒掰回正題,“若是想了解法諾絲,最好直接與本尊交流。”


    “好吧,最後一個問題,格裏恩戰線外究竟是什麽?”


    希爾沒再深挖法諾絲的信息,這位聖女知道的恐怕也不多。


    宇宙星艦,超智能終端,獸人還真有點東西。


    “極點區域原本不在開發行列中,我們並未派出勘探隊伍,所以對那裏一無所知。”


    “但在某天,意外湧現出大批機械軍團,它們對其他生物並無惡意,唯獨對澤琺人展開襲擊,半數領地直接淪陷,於是格裏恩戰線便應運而生。”


    說著,聖女略微皺眉,手也不由自主的撫摸著下巴。


    “奇怪的是……那些機兵明顯有澤琺文明的科技手筆,但我們從未批量建設過機兵工廠,可能法諾絲知道些什麽,但祂不肯透露。”


    “在多年的戰鬥中,那些機兵還在不斷更新迭代,我們懷疑對方也擁有高等ai。”


    “這樣啊。”


    希爾有理由懷疑,一切都是那個法諾絲幹的,造了個ai陪自己玩現實版攻城略地遊戲。


    好吧…開個玩笑。


    “所以複蘇神樹的請求?”,蘇麗娜投來真切的目光。


    “我考慮考慮。”


    “沒關係,時間很充足,在離開耶圖前給我消息就好。”


    雖說拿了情報不做事,有些不厚道,但涉及其他種族,自己一方勢單力薄,若是被當槍使會很麻煩。


    萬一遇到自己難以解決的險境,保不準又得搖人,希望那時安可有空。


    聖女先行離開,希爾仍在月下駐足。


    許久後,少女身邊的空間逐漸\/扭曲,一隻黑貓從中竄出。


    沒錯,為了以防萬一,艾黎早就藏身在一旁,若是發生突發狀況,直接進行兩麵包夾。


    “艾黎,這個合作你怎麽看?”


    “呃…感覺她沒有惡意,但咱們真的要摻和這些麻煩事嗎?”


    貓貓用尾巴撓撓頭,她不是很想讓希爾參與進去,就連自己都能預知到後續接踵而至的麻煩。


    “……之前你說,這朵花有異樣”,希爾拿出汐小姐贈予的神樹之花。


    接觸到這東西的一瞬間,艾黎就通過精神連接告知,她對這花有著異樣的熟悉感。


    “確實,總感覺在哪見過。”


    貓貓飛到女孩身邊,再次伸頭嗅了嗅花的味道。


    沒錯,是很熟悉,但她確信自己沒見過,至少記憶力沒有。


    熟悉感更多來自於身體的本能反饋。


    “還記得咱倆最開始見麵的時候嗎?你說促使自己的誕生的力量來自於這個世界,我懷疑……”


    希爾仔細摸了摸艾黎頭頂的角,光滑的手感讓人十分生疑,越看越像神樹的根係。


    “那樹和我有關?”


    “……我說,你這呆貓不會是從樹上長出來的吧,那你算葉子還是果實?呃…難道是草貓?”


    “爪巴!”


    總之,兩人最終達成共識,為了探明艾黎的身世,她們會協助聖女複蘇神樹,時間定在艾琳娜的成人儀式結束後。


    兩人都不想將艾琳娜拉入麻煩,這是屬於她們的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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