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仔雖然渾身是血看起來嚇人,但都是皮外傷,沒碰到要害上,小診所做不了全麻,給他紮了局麻縫了針,清創包紮,醫生從處置室出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


    “再補交兩千七百塊,手術比我想象得要複雜。”推門走出來的醫生摘掉口罩說了一句,林水伯愣在那裏,兩千七?他哪兒來那麽多錢!“醫生,能不能……”


    “剩下的錢我不要也可以,不過我要把他交給警察,你自己看著辦。”醫生看著林水伯一身髒亂邋遢的衣服,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沒有絲毫通融的可能。


    林水伯當下開始翻自己破衣服上的口袋,很多鋼鏰劈裏啪啦地掉在地上,他連忙彎身撿了起來,幾張皺巴巴的票子還有一些硬幣,林水伯笑得尷尬,“我現在隻有這些錢,剩下的我……分期給你。”


    醫生皺眉,不過還是將錢接了過來,“分期?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別看我現在這麽落魄,我從前可是東山中學的老師,還得過省裏優秀教師的稱號!……”林水伯焦急地開口,黃牙在說話的時候忽隱忽現,看著醫生明顯懷疑的眼神,林水伯還想試圖證明什麽,一個護士自病房走了出來,眨了眨眼睛仔細看了看,“林老師,真是您啊?”


    林水伯的話全都哽在嗓子眼裏,多希望剛才說過的話全都咽回去,他育人無數,也曾有著光明的前途,曾經有多自豪,現在就有多諷刺,他現在這個樣子,怎麽配得起一聲老師?“我其實不是什麽老師,剛才……你認錯人了……”


    林水伯麵帶慚愧甚至不敢再抬起頭,匆匆走進了病房,伍仔已經醒來,林水伯走上前,抬手扶他,“咱們這就走,你能走得了吧。”


    伍仔冷冷看他,什麽都沒有說,撐起身體在林水伯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看到不遠處小護士的眼神,伍仔冷笑,在林水伯的攙扶下緩緩下床。


    被趙嘉良查到頭上的黃達成最近有點兒寢食難安。他的榮昌貿易公司本來就不幹淨,有心人順藤摸瓜一查一個準兒,他又不是個太有主見的人,得到消息說趙嘉良最近一直在查有關他跟他公司的消息,這位黃總就徹底坐不住了。


    他早上給他們家老大打了個電話,這會兒趕到中餐廳,卻不敢表現得太急躁,在門外重新整了整衣服才推開包間房門進去,對著正坐在裏麵吃早茶的男人恭敬地喊了一聲,“大哥,早。”


    “坐下一起吃。”劉浩宇拍拍身邊的位子,氣定神閑地將一道菜推了過來,手上的綠色大貓眼閃著淡淡的光,“煙熏鳳尾魚配豆腐和海膽籽,你一定要嚐一嚐。”


    “謝謝大哥。”黃達成彎著腰諂媚地笑了一聲,卻始終都沒敢拿起筷子吃一口,他局促而緊張地搭了個邊兒坐下,直到劉浩宇吃完了,拿紙巾輕輕擦了擦嘴,黃達成略微敢抬起頭,出聲道:“陸童已經供出了我,趙嘉良找來怎麽辦?”


    劉浩宇將擦嘴的紙巾扔到桌上,拿出一根牙簽大咧咧地剔剔牙,瞟了一眼黃達成,“隻要澳門和東山兩邊不出事,你有什麽好緊張的?我們的生意,陸童知道多少?”他的眉宇間常年帶著一點陰翳,笑的時候瘮人,不笑的時候嚇人。黃達成在外麵有恃無恐張牙舞爪,但在他麵前是不敢造次的,他微微彎著腰,聲音很恭敬,“不多,他隻是個牽線的。”


    劉浩宇剔完牙,舌頭頂了頂腮幫子,什麽話都沒說。


    黃達成呼吸卻緊到了嗓子眼,他們和趙嘉良雖然幹的是一個行當,但終歸不是一條船上的人,現如今趙嘉良明顯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像極了一條咬住不放的惡犬。


    “趙嘉良和蔡啟榮接頭的時候,已經被公安盯上,蔡啟榮跑路時被車撞死,為什麽唯獨他安然無恙地逃出來了?”看著黃達成越發坐不住,劉浩宇終於慢條斯理地開了口,連聲音都帶著十足的陰鬱,但語氣卻很輕鬆,“賣白粉的林浩南當年跟他走得最近,江湖上有傳聞,說林浩南就是他一手送進去的。”


    黃達成眼睛一瞪,“大哥懷疑他是條子的人?那我們為什麽不……”他說著手在脖子上輕輕一劃,做了個殺之而後快的動作。


    劉浩宇看不上地瞪了他一眼,環抱著手臂靠在了椅背上,“別動不動就開殺戒。咱們現在都是做國際貿易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了。又沒有把柄落在他的手裏,心中坦蕩,有什麽好怕的?記住,這個年代最好的殺人武器是金融和貿易,而不是刀和槍。”


    趙嘉良是這個城市咬人最狠的一條瘋狗,但說白了,狗再厲害,也玩不過人。劉浩宇不在乎一個趙嘉良能翻出多大的浪,但卻必須要忌憚趙嘉良背後的勢力,“趙嘉良是羅紹鴻的弟子。當年在旺角要不是他一人背著羅紹鴻拚出一條血路逃出來,羅紹鴻不會有今天。以羅紹鴻今天在香港的地位,我怎麽能隨隨便便動他的人?打狗還得看主人的嘛。但隻要我們能證明他是條子的線人,那我怎麽處理他,他羅紹鴻就管不了了。”


    黃達成恍然大悟,繼而跟劉浩宇一起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大哥,我明白了。”


    黃達成雖然沒什麽主見,但能混到今天,也不是個膿包。沒隔兩天,他就循著劉浩宇交代的線索,把事情都落實了下去。


    香港有名的重刑犯監獄內,被關押的大毒梟林浩南被告知有人來看望,腳鐐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刺耳,走在走廊上習慣了不動聲色的他心裏卻在犯嘀咕,今天不是嘉良來看自己的日子,他林浩南自從被關進來,親兒子都沒來看過幾次,除了嘉良還會有誰能想起他來?


    打開會見室的門,看著坐在那一身西裝筆挺的人,林浩南挑眉,倒是位稀客,“張律師,已經大半年沒見你了,今天怎麽突然想起我了?”


    獄警推開門走了出去,張律師將一遝資料放在桌上,林浩南隨手接了過來,他在這地方待久了,身上早沒了當年叱吒風雲的氣場,不過骨子裏玩世不恭沒正經的勁兒倒是沒改,“不會是要釋放我吧?別給我太大的驚喜。”


    “這家公司12月準備在港交所掛牌上市,目前已啟動籌備工作。上創業板,發行股票5億股,每股發行價11。98港元,預計開盤後股價能達到20港元,計劃融資15億港元。”張律師麵無表情地開口,看著林浩南不動聲色的臉,繼續道,“你如果在這份文件上簽下你的名字,那這些材料就跟你有關係了。你可以有這家公司20萬的原始股。”


    林浩南愣了一下,張律師眼神充滿誘惑地湊近他,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三十年的刑期,已經過去八年了,還有二十二年。這對你來說,不算是個令人絕望的數字。二十二年以後,你就再也不用為生活發愁了,你可以有一個安詳的晚年。”


    林浩南挑挑眉,對此不置可否,饒有興致地看著張律師,“這個慈善家總得從我這兒要點回報吧?”


    張律師笑了一下,“向你打聽一個人——趙嘉良你認識吧?”他說著,聲音壓得更低,“當年,你是不是被趙嘉良賣給條子的?趙嘉良是不是條子的線人?”


    林浩南麵無表情,也不開口說一句,張律師一副我知道你一定經不住這種誘惑的表情,身體往後靠了靠,“我的老板就要聽你一句實話。隻要你跟我說實話,這20萬的原始股就是你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他林浩南如今隻不過是階下囚。


    將資料放在鼻間狠狠嗅了一下,林浩南笑得很浪蕩,“很誘人呢,就像女人的味道。你說是趙嘉良向警方告發了我,你有什麽證據嗎?”


    “你手上有五條人命,還不算跨境販毒。依你的罪判個終身監禁沒有任何問題,可你隻判了三十年。林浩南,是不是因為趙嘉良,讓你和條子達成了協議?”


    “砰!”林浩南的手猛然砸在桌子上,他用了十足的力道,那一下子聲勢浩大嚇人至極,連手銬的鏈子都在桌麵微微顫了幾下,律師嚇了一跳,幾乎是從椅子上蹦起來的,他驚慌地連忙後退了半步,驚魂未定地再看過去,隻見先前還臉上帶笑的男人瞬間變得如惡鬼一般,那雙陰狠的眼睛讓張律師立刻反應過來,如今再落魄,但手上染了無數鮮血的大毒梟,骨子裏殘酷的狠勁兒是不會變的。


    他張張嘴,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林浩南卻霍然暴起,壓著眼角眉梢,目光陰狠地定定看著他,怒而拍案地站起來喝罵道:“你他媽的想讓我陷害我最好的兄弟?啊?我林浩南關進這監獄八年,除了趙嘉良每個月來看我,連我的親兒子都沒來看過我一眼!他媽的,趙嘉良惹著你們什麽事了?為什麽要逼我來陷害他?!”


    張律師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連忙推了推眼鏡,以求能讓自己平複下來,“真相,浩哥,你隻要告訴我真相就可以。”


    林浩南挺直身子,一臉輕蔑地看著張律師,仿若是在看一條狗,“你需要知道真相是嗎?”他既不屑又無所謂地嗤笑一聲,鬥狠似的,抬手戳了戳自己的胸膛,“我,林浩南,至多還有一年的活期——我得了肺癌,晚期,全身擴散。”將桌子上的資料抽出,隨手一揚,林浩南仰頭大笑,“這些錢又不是冥幣,哈哈哈哈……”


    在張律師呆若木雞的眼神中,林浩南敲了敲門,獄警進來要帶他離開,他轉頭,對著張律師豎起了中指,頭也不回地離開。


    張律師被他嚇得後背襯衫都有了潮氣,從監獄出來,他抹了把頭上的汗,深吸口氣,給劉浩宇打電話,“劉總,是我。我剛從監獄出來,不是趙嘉良。”


    劉浩宇有些意外,他肉給得足,林浩南沒道理不咬鉤,“你確認?”


    “林浩南被檢出是晚期肺癌,沒幾天好活了,這時候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收了線,劉浩宇微微皺著眉,他靠近椅背閉上眼,手指在扶手上有節奏地來回敲了幾遍,半晌後,緩慢地睜開眼睛,眉宇間透著一些猶疑——如果趙嘉良不是條子的線人,那麽,他查貨源,到底是想幹什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道獨尊江塵段秋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鸞峰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鸞峰上並收藏劍道獨尊江塵段秋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