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林水伯一起去陳珂家水果店的時候,陳珂剛下班回去,水果店的生意最近才又逐漸好起來,陳珂的父母和她弟弟都在忙,看到李飛來了,三人一臉不待見的樣子。


    李飛有點尷尬,迎出來的陳珂看了眼局促站在角落的林水伯,“找我什麽事?”


    李飛有點不好意思,硬著頭皮抱歉地說道:“我……還得麻煩你個事……能不能先把林水伯安排在你這?他是我初中班主任,5·13案……當時我從醫院出來沒地方去,就是水伯幫的我,還記得我給你打那個電話嗎?就是用水伯的手機打的。水伯現在……現在有點困難,他因為吸毒被塔寨趕出來了,現在住在一個爛尾樓裏,挺可憐的……你能不能收留他?讓他在你們店裏打工,晚上還可以看店,就不用叔叔阿姨輪流在店裏守著……行嗎?”


    陳珂為難地看了看林水伯,壓低了聲音小聲地說:“吸毒……”


    李飛急切道,“水伯是因為他兒子吸毒,自己才……詳細的我以後慢慢跟你說。”


    林水伯明白李飛這份心意,他自己此前頹廢度日完全是因為兒子沒了,他也就失去了活著的念想,能活一天算一天,死了也算解脫,但現在仔仔蒙冤喪命,害死他兒子的人還逍遙法外,他不能再這麽頹廢下去,也想借此機會重新振作起來,連忙走過來懇切地對陳珂保證,“我一定能戒!為了我兒子!”


    李飛看著陳珂,“我相信他一定能戒掉!陳珂你相信我,好嗎?幫幫忙!除了這兒,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安置他。”


    陳珂咬咬嘴唇,“以前是塔寨的?”


    見李飛點頭,她輕輕擰起眉毛,勸說道:“李飛,我覺得你應該把這些事都告訴民叔,或者馬局長。你應該找他們幫忙,別再單槍匹馬地自己查了!昨天晚上……太可怕了……”


    李飛一時語塞。他就是這麽個猴急的脾氣,之前還再三猶豫想打電話安慰人家,這會兒因為林水伯和仔仔的事,熱血衝腦,就把昨天發生的事情都拋到腦後了。


    他忘了,但是陳珂卻忘不了。


    馬雯都要覺得李飛是個十足的“直男癌”患者了,她瞪了他一眼,指了指店裏各忙各的陳家人,忍不住插話進來,“李飛,你別給陳珂那麽大壓力,你沒看見她家人的態度嗎?”


    “……好吧,那我再想辦法吧。”李飛尷尬地對陳珂笑笑,也指了指店裏,“我那個……跟叔叔阿姨打個招呼就走。”


    他打招呼也沒人理,陳家除了陳珂外其他仨人都跟沒聽見他說“再見”似的,他越發尷尬,灰頭土臉地轉身要走,陳珂猶豫再三,卻還是叫住了他們,“……讓水伯留下來吧。”


    陳珂歎了口氣,帶著林水伯進了店,找了個位置先讓水伯坐下等會兒,她自己去跟爸媽說情況去了。李飛他倆也沒立刻回去,坐在路邊停著的車裏,給江西萍鄉鎮派出所打了個電話,請求當地公安配合他們幫忙尋找伍仔的相關信息,不過,因為兩人提供的信息有限,暫時也沒能得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不過那邊同意繼續幫他們再往深查一查,有消息給他們回電話。


    掛了電話,跟萍鄉鎮派出所報了自己警號才說服對方幫李飛查伍仔消息的馬雯心有餘悸地重重歎氣,“我算是正式被你拖下水了——現在怎麽辦?”


    這回李飛不擅作主張了,“去找李局,我要向他匯報一下近期的情況。”


    他們驅車往雲來賓館去的時候,雲來賓館會議室內,對蔡永強的訊問仍然在進行。


    李維民、艾超、左蘭三人坐在一張橢圓形會議桌的北側,已經被停職、正在接受調查的蔡永強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對麵,有問必答,麵無表情的臉上卻看不出丁點情緒。


    “說到線人,去年7月16日,馬雲波是不是找你談過想發展塔寨村林宗輝的三兒子林三寶為線人的計劃?”


    蔡永強默默地看著李維民,回答說:“是說過。但說實話,這事讓我非常困惑。”


    左蘭注意到他的用詞,“困惑?”


    “對。”蔡永強坦言道,“馬局把我叫到他辦公室前半個月,我已經在和林三寶秘密接觸了。”


    李維民和左蘭不由自主地相互看了一眼,李維民問他:“你讓誰跟林三寶去接觸?”


    “就我自己。”蔡永強自嘲地笑了一下,“局裏、禁毒大隊沒有一個人知道。”


    “為什麽?”


    蔡永強聳肩,“有個笑話,說謠言和真相是一對雙胞胎。謠言性子急,衝在前麵,人家發現他是冒充的,被拍死了。等真相慢吞吞地出了門,大家才發現真相和謠言長得一模一樣——坊間早有傳聞,塔寨不幹淨,不管是謠言還是真相,總不能置之不理吧?”


    會議室裏一時沉默下來,誰都沒有說話。半晌後,左蘭示意他,“說說林三寶的事。”


    蔡永強幾乎沒思考,直截了當地說:“公安局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地方,它是權力的交匯點,也是信息集散地。權力的交匯點,很好理解。信息集散地,因為公安局是唯一可以毫無阻力地接觸社會各個角落的機構,它本身就是一個情報中心。這是題外話。塔寨村製毒的風聲早就在坊間流傳,我就想試試水,看這個傳言符不符合剛才我說的那個謠傳理論。塔寨村一般人很難進去,這情況你們也了解。沒有辦法,隻好再照搬當初在塘頭村發展蔡三毛為線人的辦法。”


    “你很喜歡用線人?”


    “這就是禁毒和刑偵的不同。毒品案件是不會有人報案的,必須靠我們自己積極主動偵查,而且抓毒要抓贓,所以,要想得到線索最好從團夥內部找突破口。這就是我們為什麽都喜歡發展線人的一個原因——毒案需要經營。第二,我們禁毒大隊所有人員的照片、出生年月、家庭地址、手機號,禁毒大隊的所有車牌號,甚至臨時牌號,東山的製販毒分子都已掌握。我們的一舉一動他們都了解。在這種情況下,用線人恐怕是代價最小的。”


    李維民盯著他,“你為什麽不把你的懷疑向上級部門匯報?”


    “沒有證據,而且做這件事有可能觸碰紅線。塔寨村是禁毒模範村,是龍坪和東山地區……怎麽說呢?是我們自己樹的一個典型。塔寨村的情況跟田溪鎮塘頭村完全不同。如果我的懷疑是錯誤的呢?如果像塘頭村一樣把線人暴露了呢?如果……”他頓了一下,定定地看向李維民,緩慢的、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林耀東有什麽更硬的後台呢?”他說著,搖搖頭,“我不能拿幹警的前途做賭注。”


    不管有心還是無意,他的這番話,的確在李維民那裏刷到了好感度,李維民理解地點頭,“你說在馬雲波向你交底之前,你已經和林三寶進行過秘密接觸了——有什麽證據能證明嗎?”


    蔡永強搖頭,“沒有。”


    “林三寶什麽態度?”


    “不肯合作,他不信任我們。”


    “馬雲波給你交代任務的時候,為什麽不向他匯報你已經開展的工作?”


    “他是副局長,主抓禁毒,我的頂頭上司,他提出的建議,在我這邊還沒有結果的情況下,有必要掃他的興嗎?”


    “馬雲波向你說明他這麽做的原因嗎?”


    “當然,跟我懷疑塔寨村的理由差不多。”


    “按理說,馬雲波的想法與你的不謀而合,你應該興奮才對,可你剛才為什麽說,你困惑。”


    “時間上太巧合。”


    “你對馬雲波不信任?”


    蔡永強詫異地抬了下眼皮兒,“我有這方麵的暗示嗎?”


    李維民並不深究這個問題,望著他,想起來李飛帶回來的“陳大隊”的消息,換了個方向接著問道:“你和陳光榮曾經是搭檔?”


    “是。”蔡永強回答說,“我任刑偵大隊副大隊長的時候,陳光榮是刑偵大隊一中隊的中隊長。我們搭檔三年,工作關係還算融洽。哦,他還是我的月老,我老婆是他老婆介紹的。我們兩家以前住過同一幢樓,關係一直處得不錯。2011年的時候,局裏組建禁毒大隊,我被抽調到禁毒大隊任大隊長,陳光榮本來想跟我一起過來任禁毒大隊副大隊長,但是——”


    他頓了一下,李維民會意,“你沒推薦他?”


    “也不完全是,”蔡永強解釋說,“當時局裏往我們禁毒大隊空降了複員軍人陳自立。”


    李維民笑了一下,語氣很肯定,“如果你堅持要陳光榮的話,是不是也是可以把他調過來?”


    蔡永強也沒瞞著,“可以這麽說。”


    “你不是說你們工作關係還算融洽嗎?為什麽不要陳光榮?當時他的哥哥陳文澤是東山市的副市長,陳光榮又願意到禁毒大隊,你為什麽不做個順水人情呢?”


    蔡永強眉毛也沒抬一下,“有的人可能巴不得這麽做,但我蔡永強不喜歡這樣。每個人的工作方式不一樣吧。”


    “你對陳光榮怎麽看?”


    “有工作能力,辦案有一套,有資源,有人脈,有個性。”


    “缺點呢?”


    “換個角度,剛才說的優點也可以成為缺點。”


    李維民盯視著蔡永強,蔡永強毫無懼色地看回去,聽見李維民又問他:“你怎麽評價自己和禁毒大隊?”


    “幹禁毒的,有兩個風險:一是生命危險,因為你的對手都是一些拿命賭錢的亡命徒。這風險不單單是你個人,還有你的搭檔和家人。陳自立讓他讀高中的兒子隨身攜帶一根自行車鏈條,用它來防身。為此他還特地谘詢過我,自行車鏈條算不算是凶器。”蔡永強唏噓地感歎著說道,“二是被誘惑的風險——走毒來錢太容易了,為了保命,他們會不惜成本向你砸錢。幾萬幾十萬,甚至是幾百萬幾百萬地砸。幾百萬對他們來說,就是幾天的利潤,對一個月二三千塊,要還房貸養孩子的年輕緝毒警來說,落差實在太大。心裏不失衡,不受誘惑是不可能的。我的手下都挺過來了,就憑這一點,我給我的隊員打優秀——”


    他說著,無奈地攤攤手,“當警察的時間長了不可避免地會對人性感到絕望。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看不到,有時候真的是一種幸福。”


    似是感歎的一句話,卻讓全場再度沉默下來。李維民似乎想起來什麽,若有所思地緊緊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不著邊際地問他:“陳有泉的情況你知道嗎?”


    “知道——”蔡永強徑自回答道,“豐西鎮河沿村村民,2006年因製毒被公安機關逮捕被判五年有期徒刑,於2011年8月出獄。”他到現在都能如同背書般對答如流地說出有關這人的基本情況,末了有點奇怪地問李維民,“李局,你想知道他哪方麵?”


    李維民笑了一下,搖搖頭,“沒事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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