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根不知道今天餐廳裏這麽熱鬧的李飛和林宗輝交談還在繼續,兩個人看對方都不太順眼,但說話的聲音都壓得極低。


    “劉子豪是劉誌的私生子。當時那個叫劉子豪的因為在atm機前把一個取錢的女工搶了,還把人家砍傷,麵臨著刑事訴訟。撞死你兒子三寶的肇事司機劉誌已經查出肺癌晚期。為了他這唯一的兒子,劉誌接受了林天昊的條件。是真是假你可以去查——據我所知入獄以後不久,劉誌就死於肺癌。”


    林宗輝坐在那裏不動聲色地看著李飛,但攥緊的拳頭卻出賣了他此刻鎮定的態度,“這些都是蔡永強他們審出來的?”


    “不,”如何審的大蝦和麻子,他們都招了些什麽內容,這些都不能說,而且李飛也並不打斷告訴林宗輝他跟蔡永強已經冰釋前嫌的事,說起蔡永強,他的表情還是很厭惡,“蔡永強根本不知道。是一個叫伍仔的馬仔告訴我的。”


    林宗輝猛然抬起頭,眼神銳利無比,“一個馬仔,他怎麽知道得這麽詳細?”


    李飛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迎著林宗輝充滿懷疑的審視目光,撒了個謊,“林天昊給辦事的大蝦和麻子一人十萬好處費,當時伍仔就在旁邊——!”


    他一句話沒說完,林宗輝倏地暴起,驟然發難,拎著李飛的脖領子生生把他從椅子上拽起來,緊接著狠狠一下子就猛然把他懟到了牆上!


    “哐”的一聲巨響,林宗輝咬著牙,額角青筋直跳,惡狠狠盯著李飛,“……你沒說實話!”


    同一時間,李飛後背撞牆發出的動靜隔壁靠牆坐著的趙嘉良聽得一清二楚,鍾偉警惕地猛地站了起來,盯著那牆,詢問地看了趙嘉良一眼,打死趙嘉良也想不到這動靜是他兒子弄出來的,他氣定神閑地搖搖頭,示意鍾偉坐下。


    薄薄隔斷牆的另一側,李飛被抵在牆上,他能感覺出來,至少這會兒林宗輝沒惡意,所以任他抓著也沒掙紮,他緊緊地盯著林宗輝的眼睛,目光很坦蕩,“可以自已去查。劉誌是死了,可他和私生子劉子豪還活著。那個被劉子豪砍傷的女工得到了多少賠償款,劉子豪又是怎麽逃脫刑責的,要查到這些並不難。”


    林宗輝的眼神閃了閃,“我會去查的。”


    林蘭在空包間裏等了等,悄悄拉開門縫看見走廊裏已經沒人了,小雪還守在門外,剛才在裏麵自己嚇自己已經緊張到極點的女人這才鬆了口氣,連忙跑了過去,她讓小雪先回去,自己拉開門閃身進去,進門看見她爸跟李飛這麽個架勢,也顧不得上去把他們拉開,照麵連忙就說:“爸,華叔來了!”


    自己前腳剛到,怎麽偏巧林耀華後腳就來了?!始終近乎拷問的態度抓著李飛不肯放開的林宗輝頭皮一炸,惡狠狠地警告般看了李飛一眼,鬆了手,轉而凜然地問林蘭,“他在哪?”


    林蘭還是很緊張,“不知道,我剛剛還看到他的。”


    “……”林宗輝沉默著思慮了幾秒,深吸口氣,看向李飛,臉色比聲音更漠然,“李飛,你走吧。今天我沒有見過你。”


    李飛拽平了領口,不甘心地看著他,林宗輝深知被林耀華看見跟李飛在這裏,他們兩個人誰都落不著好,厲聲催他,“快走!”


    “你想好了讓林蘭跟我聯係。”李飛也知道沒那麽多時間可以耽擱了,他重重點了下頭,走到林宗輝身邊,壓低聲音冷靜地提醒他,“另外,這件事蔡軍知不知情我不知道,你要不要告訴他真相、怎麽告訴,你都仔細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與此同時,隔壁始終平靜地坐在包間的趙嘉良看看表,也站了起來。


    鍾偉要跟著他,他擺擺手,“我去洗手間,你不用跟著我。”


    他出門,李飛也出門,相對而行,迎麵撞上,四目相對——


    相見毫無預兆,兩個人都愣住了……


    這是二十幾年來,趙嘉良第一次在李飛清醒的時候,這樣堂而皇之地見到他的兒子。


    李維民跟他說李飛盯上自己的時候他不以為意,他演戲演了太多年了,有時候甚至分不清哪個才是自己,哪個才是他真正該過的日子。他以為,跟自己兒子正麵杠,接著演一場戲,他不會應付不來,甚至,這該是個很有趣的經曆。


    可就這麽撞上李飛,多少大風大浪都闖過來的男人才恍然明白,他還是太高看自己了……


    骨肉相連的本能悸動幾乎讓他差一點就繃不住此刻臉上的表情,後糟牙都不自覺地咬緊了,本來應該若無其事越過李飛去洗手間的他,最終還是無法自控地停住腳步,眼睛眨一下都舍不得地死死看著李飛,盡管他兒子看他的目光充滿了漠然冷淡的敵意,但他還是忍不住站住了,勾起嘴角,用一種陌生人之間出於禮貌的態度,跟他打招呼——


    “你好。”


    李飛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碰上趙嘉良。


    趙嘉良的低他暗中摸了很久,卻沒有任何更可以的端倪透出來,李飛隻覺得這是個狡猾程度堪比林耀東的老狐狸,今天一見麵,卻讓他更確定了這個人背後絕對不幹淨的猜測。


    ——一個潮尚餐廳,今晚林耀華在這裏,香港來的趙嘉良也在這裏,一個東山的地頭蛇,一個香港的古惑仔,哪有那麽巧的事兒,如果沒關係,這兩個身份都不簡單的人,會穿洋渡海地能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地點?


    趙嘉良跟他打招呼,李飛的腳步卻連停都沒停。他朝著趙嘉良的方向而來,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趙嘉良,直到擦肩而過之際,他才麵無表情、卻用話裏有話的態度,淡漠地回了趙嘉良一句,“你好。”


    ……這是二十多年來,李飛父子之間說過的第一句話。


    是再普通、再陌生不過的一聲招呼——你好。


    李飛不知道趙嘉良的身份,可被李飛落在後麵的男人,虎目圓瞪,眼睛裏生生崩出幾道駭人的血絲,差點就要熱淚盈眶。


    當年李飛被外婆抱走的時候才八個月大,這麽多年,午夜夢回他聽見的都是當年兒子那讓他撕心裂肺的哭聲,而這一刻,這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哪怕帶著顯而易見的敵意,卻也輕易地代替了耳邊縈繞二十多年的嬰兒嚎哭。


    ——那是他的兒子,都已經那麽大了,長得像他,又高又帥的,還能獨當一麵了,連藏得那麽深的他都能翻出來,夠聰明,還有膽有識。


    這又高又帥又聰明,還特麽有膽有識的小子,是他兒子!


    趙嘉良的激動難以抑製,他怕被走廊的監控拍到,快步走進洗手間,在他身後,全然不知道背後那個人與他真實關係的李飛徑自走樓梯下樓,而他剛拐進樓梯,陳文澤跟林耀華進去的那間包間門就打開了——


    答應了林耀東先幫他拖住趙嘉良,其他事情林耀東自己搞定的陳文澤把電話還給林耀華,他一邊接過來放在耳邊,一邊拉開門,往走廊裏看了一眼,“哥,我看見林宗輝了,他現在也在潮尚,會不會是跟趙嘉良有關係?”


    電話裏,林耀東波瀾不驚地吩咐,“把他找到。”


    林宗輝也沒用他找。


    李飛剛謹慎地從後門溜出去,林宗輝就大搖大擺地從餐廳正門出去了。


    酒店之外的林小力眼尖的看到林宗輝出來開車離開,他馬上打電話告訴了林耀華,林耀華狐疑地琢磨了一下,這時候假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從趙嘉良隔壁包間出來的林蘭看見他,愣了一下,很意外,“華叔,你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沒看見?”


    “我倒是看到了你爸。”林耀華笑了,“他人呢?”


    “哦,他走了。”林蘭微微蹙眉,有點擔心的樣子,“我托人從香港給我媽買了點治療心髒病方麵的藥,今天剛寄過來。本來說下班後我送過去的,可我爸說我媽老毛病犯了正難受,等不及,自已跑過來拿了。”


    林耀華不動聲色地審視著林蘭的反應,“我說呢。你媽現在狀況怎麽樣?嚴重還是要去醫院。”


    “老毛病了,我爸說吃了藥再看看,他脾氣強你又不是不知道。”林蘭無奈地歎了口氣,強打起精神,“華叔,你在哪個包間?我讓服務員給你送瓶好酒過去。”


    林耀華擺擺手,“不用,我的事辦完了,走了。”


    林蘭看著林耀華離開的背影,緊繃著的肩膀塌下去,無聲地長長出了一口氣。


    林宗輝的車在道路上狂奔疾馳,他看著儀表盤上不斷上升的數字,手越來越緊的握住方向盤,李飛的話一再閃過腦海,林三寶是被人害死、被人害死、被人害死的!當初的記憶又染著厚重的血色蒙上眼前,那是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畫麵……


    交通隊的車在路上飛馳而過,現場刑偵拉起警戒線,肇事貨車晃得人心慌的雙閃,麵目全非的寶馬車,滿地的血……和他那血肉模糊被從車裏拖出來裝進裹屍袋的兒子。


    事故現場林勝武林勝文兩兄弟都在,林勝武害怕他看見林三寶的死狀會接受不了,上前死死抱著發了瘋的他,無論他怎麽扭打都不肯放他過去,他就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趕過來的法醫把裝著他兒子的裹屍袋拉鏈拉上了……


    三寶的死他不是沒懷疑過,但他所有的事情看起來都合情合理,肇事司機後來也死了,最終也隻能不了了之。


    可今天李飛的出現,幾乎是把人證拉到了他麵前。


    ——劉子豪!


    他死死攥著方向盤,老淚縱橫,指甲幾乎在方向盤上摳斷了。


    轉彎拐上回塔寨的公路時,林宗輝已然拿定了主意。


    如果隻是利益,他能讓,林耀東兄弟打壓他三房,他也能忍,但是他兒子到底是怎麽死的,他必須查清楚,他不能讓兒子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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