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心神恍惚地聽著警官例行公事的安慰,突然,警官的背後似乎有深紫色的身影一晃而過。


    誰?!!


    真夜的腦神經瞬疾地被抓住,剛想看清楚那個影子它卻已經消失殆盡。還在絮絮念叨著的警官發現真夜完全沒有在聽他說話,麵色上有些不悅:


    "由真夜小姐?"


    "哦,嗯嗯……您說……"


    警官於是繼續說下去,可才剛剛幾分鍾,那個神秘美麗的身影再次出現!


    她在心底驚訝著,真的是一個人影!確切地說,更像是美麗的女人的幻影,隻是驚鴻一瞥就足以深深烙印在腦海裏。


    不到一秒,那個絕美的身影又像縹緲的霧氣,倏忽消失在旁邊年輕警官的身後。奇怪的是,似乎隻有她可以看到,房間裏其他人都對那個身影視若無睹。


    看來……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


    真夜翻著手裏哥哥的記事本,一陣心酸:"請問這記事本我能帶走嗎?"


    "對不起,暫時你還不能帶走,它或許能為警方的搜救工作提供一些線索。"警官很為難的樣子,"當然,你得有心理準備,在那樣惡劣的氣候條件下,一般人很難……"


    不用他說真夜也明白:誰可以在零下幾十度的惡劣冰雪環境下一個人生存下來呢?更何況沒有食物沒有火種也沒有其他可以維持生命的東西,就連個同伴都沒有。


    "謝謝你的提醒。"她壓抑住心裏的悲傷和害怕,沒有流露出半點在臉上,"這些日記都已經模糊了,能不能用什麽技術手段複原呢?"


    警官點點頭:"有,隻要你作為失蹤者的家屬簽字同意,那麽我們就可以動用一切技術手段,爭取早日破解它。一旦複原了字跡,我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出警局後剛走到家裏樓下的僻靜處,由真夜突然站定,冷冷地朝自己的身後說:"出來吧,不是跟蹤我很久了嗎?"


    她回身一看,身後並沒有任何人:"出來,我知道你一直跟著我,不用再躲了。"


    還是沒有回音,空蕩蕩的街角,隻有複古風格的路燈瀉出一束溫暖的橙黃。但真夜相信自己的判斷不會有錯,從警局出來,就一直有什麽東西在形影不離地跟著她。


    從戒備森嚴的警局到人潮洶湧的地鐵站,從店鋪林立的大街到安寧靜謐的居住區,"它"就一直跟著,忽近忽遠,若即若離,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又不落下。


    四周一片寂靜,別人家的窗口漏出點點光芒,路上安靜得聽得見落葉的沙沙聲。


    "出來。我知道你在。"晚風撩起真夜漆黑的長發,"不要躲躲藏藏……"


    話尾未落,一團深紫色的迷霧已經在真夜麵前漸漸渲染開來,迅速地匯集成人形。迷霧盡頭的那張臉驚豔精致,沒有半點瑕疵可以挑剔。波浪長發在空中遊弋著,像一場金色的幻夢。但讓真夜驚訝的不是這突然出現的女生她有多麽美,而是——


    她居然有魚尾!纖細的腰肢以下不是修長的雙腿,而是金紅色的魚尾!


    "你是人魚?"真夜愕然地看著眼前的塞壬,"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人魚?"


    這絕美的人魚懸浮在半空中,把四周的空氣當成了遊泳池。她撫摩真夜的臉,嘖嘖驚歎:"不愧為由真夜。平常人見到我這樣的異類早就嚇得逃掉了,你鎮靜得簡直不像這個世界的人。"


    其實這份冷靜讓真夜自己都覺得奇怪。


    仿佛是體內天生就有對奇異事物的接受能力,在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將她往另一個世界推。原本平靜的生活從在天台上看人類靈魂的那一刻開始,就蜿蜒伸向另外一條神秘的軌跡。一切變得越來越不可思議。


    氣氛被點燃,她們對視的刹那,真夜看到對方眼裏妖冶魅惑的光線在迷離地搖曳著,像地獄裏勾魂的舞蹈。她突然明白這是人魚在用眼神引誘,趕緊甩了甩頭清醒腦子。


    "該死的,別誘惑我。你就是當時在警官背後的人影吧?從警局一直跟到這裏?"


    "嗬,被你識破了。"人魚魅惑地笑,"我是人魚族的首領,叫我塞壬。由真夜……你想知道那個叫eleven的女孩子是誰嗎?她就是紅人館裏唯一的女生。"


    "紅人館?!"


    "對。布拉格紅人館。"美麗的塞壬輕笑著,不急不慢地緩緩道來,"布拉格紅人館是世界靈力最強大的會館,深藏在布拉格廣場之下,會館由引魂師的後裔端木鏡夜、守護靈獸雪豹原千曜、北極冰川守護人尊尊以及靈力最強的藥劑師皇微……他們四個人來掌管。名義上布拉格紅人館是一所治療人心的場所,專門幫人治療心靈上的傷口,但實際上……"她的語氣變得神秘詭異,"實際上,那幫臭小子們什麽都敢做!無論是販賣天使的羽翼還是惡魔之心,或是幫委托的客人實現什麽法律上不允許的請求。隻要是他們能辦到的,都無一不滿足你的要求,更何況是動一兩個普通人?每年全世界都有那麽多人失蹤或是下落不明,你以為他們真的都是遇到了冰風暴或是其他災難嗎?"


    塞壬的話讓真夜心裏一動。


    "你的意思是?"


    "我說過了,紅人館的那幫人什麽都敢幹,何況是動一兩個人?慕音嵐的失蹤明擺著跟布拉格紅人館有關係,說不定他現在就在紅人館裏。"


    "嵐就在布拉格紅人館?"真夜失聲反問。對,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啊!


    eleven是紅人館的女生,而嵐一直對於得不到eleven的愛而耿耿於懷。她又想起那時候嵐見到千曜時的神情……


    "由真夜,去布拉格紅人館找到那幫小子,他們可以幫你找到慕音嵐。隻有我才知道怎麽樣去打開紅人館的大門,不然你就是在布拉格逛上十年,也不可能發現它。"


    "你為什麽要幫我?"


    "嗬嗬,從一開始,我們的命運就是注定聯係在一起的……"塞壬並不掩飾,"我們人魚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我幫你也就是在幫我自己。"


    塞壬滿以為救哥哥心切的由真夜一定會感激涕零地求她幫忙,沒想到這女生隻淡淡地說句"嗯,謝謝"掉頭就走。


    "喂!由真夜!你真的不要我幫忙?"


    "再說。"


    她轉身的姿勢又冷又決絕,被甩下的塞壬還想說什麽,街的那頭突然傳來幾個散步的人的說笑聲,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由真夜遠去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深紫色的霧氣中。


    真夜走到家門口拿出鑰匙剛想開門,突然手一顫把鑰匙掉在了地上,冷汗從額頭上不住滴落。她這才深深呼吸,讓自己一連被幾個突如其來的事件打擊到的心稍稍喘息。站在樓道漏進的月光裏,她凝神自言自語:


    "塞壬?布拉格紅人館?eleven?原千曜?嵐?"腦海裏閃過最後那個名字的時候,心底一陣刺痛。她趕緊打住打開了門。客廳裏空無一人,隻留了一盞燈。


    媽媽應該睡了吧?真夜這麽想著,徑直走回自己的房間,可剛推開自己的房門,右手突然被人拽住。


    "媽媽?!!!"她心驚地拍拍心口,"被嚇到了。您怎麽還沒睡?"


    麵前的母親神色憔悴,她摁亮客廳的大燈:"因為我擔心嵐。"


    "哥哥他……"


    "我什麽都知道了。"母親指了指家裏的電話,"昨天看到你的神色不對,嵐又一直都沒回來,我照著家裏的來電顯示回撥了過去。接電話的是……"她歎氣,"……是警局。"


    既然母親已經知道事件的全部經過,真夜也就不用再瞞著她了。這晚她一直無法入眠,直到窗簾外漏進隱約的微光才沉沉睡去。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關於嵐在北極遇險失蹤的消息已經在學校傳得沸沸揚揚,第二天整整一天都有女生站在他們班教室門外,隻要一下課就跑進教室裏問真夜關於嵐的最新消息。


    "真夜啊真夜,嵐學長他真的……天啊,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嵐學長那麽好的人怎麽就……"


    "烏鴉嘴!你說什麽呢,嵐學長一定會沒事的!"


    大家都為嵐的失蹤狠狠地揪著心,大家都瘋狂地想找到他,大家都在心裏一千次一萬次地祈禱著嵐學長一定要平安回來!!


    他是完美的人物,是學校裏無數女生心靈的歸屬。如果他不在了,那麽還有誰能擔當這一完美的角色?沒有了,再沒有了。


    由真夜做完值日回家的時候,還有女生在校門口的公告欄裏貼"為慕音嵐學長收集一千條祝福"的征集令。她背著書包走過去又倒回來,手指摩挲過公告上那熟悉的名字。回家後她徑直去了嵐的房間,打開衣櫃,裏麵整齊地疊放著他的製服和襯衣。


    嵐從來不會因為想耍帥而不穿製服,領帶也總是好好地係著,絕不會鬆鬆垮垮。她捧住那襯衣的衣袖深深吸聞,嵐的氣息又重新回到了腦海裏。他仿佛近在咫尺將她抱在懷裏,如同從來都不曾離開。嵐的桌上放著一本相冊,真夜翻開它,第一頁上赫然寫著——《這是我要保護她的每一天》。


    裏麵是真夜這兩年來的照片:


    第一張:開學那天跟老師報錯了製服尺寸,結果訂做的製服發下來後,全班隻有她一個人的裙子腰頭大出一大截。真是個傻孩子啊,永遠都離不開哥哥的照顧。


    神經這麽大條~,看樣子是嫁不出去了,hoho……


    第二張:上生物實驗課,解剖青蛙前偷偷放跑了教室裏所有的青蛙,結果引發了人蛙大混亂,還把老師都嚇哭了。


    真是個善良又不按牌理出牌的孩子啊,看來得去捉一水桶的青蛙賠給老師。


    第三張:幫她收拾房間時,從她的書包裏掉出了一包黑魔,原來她還是在抽這種煙。


    ……


    每一個畫麵,每一張照片,都是他們兄妹溫馨度過的每一天。原本以為嵐隻是在她最困難的時候還可以依靠的那個寬厚的肩膀,原來他對自己的關愛早已經如此地濃烈。她不知該怎麽報答,才能補償哥哥所有對自己的愛。


    照片隻有真夜的,也隻有這兩年的。她趕緊往下翻,又仔細找著嵐其他的相冊。


    "奇怪,他的照片中都是同學,根本就沒見有陌生的女孩子。"真夜想不通,"到底誰才是eleven?!"


    照片隻會讓人越看越傷感。她一個人去了天台上抽煙,黑魔一根接一根地被點燃,又一根接一根燃盡。


    燃盡的黑魔從真夜的手指間滑落,在空中劃出一道火紅的亮線,直墜而下。


    樓下有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把它撿了起來。是原千曜。他抬頭望向樓頂,輕鬆地一躍而上來到真夜的麵前。這男生的背後是一輪金黃的月,側臉是精致的剪影。他眼前的少女隻抬眼看了他一秒,吐一口煙圈,沒理他。


    "真夜,那朵彼岸花還會讓你疼嗎?"


    "你還記得?"她暗暗驚訝,原來以為這小子並沒有看清楚她脖子後的印記,原來他連那是彼岸花都知道。


    "如果你真的想找到慕音嵐,就考慮一下我上次的建議,去布拉格。不然……"他沒再說下去。今晚的月光很亮,再過幾天又是月圓之夜,到時候她脖子後的tattoo一定會痛到讓人無法忍受。


    由真夜"嗯"了一聲,算是聽到了。


    "笨蛋。"


    千曜歎著氣,隻留給夜幕下的她一個寥落的側臉。他在月光中重新匍匐成一隻紫瞳的豹從窗台上一躍而下,倏忽消失在遠方的夜色中。他打算去告訴小七這一切,布拉格紅人館的新房間務必馬上請人來打掃,不出意外的話,不久後就會有新的人來住。他還想告訴小七,由真夜她直到現在——還是沒能戒掉黑魔。


    "這小子……"滿頭黑線的真夜剛想用黑魔扔千曜,手機突然響了。是深夜從警局來的急call,說慕音嵐的日記已經顯現出第二頁,上麵的字跡是——


    "eleven,即使麵對她也無法說愛你,這就是紅人館的報複嗎?難道我應該再去一次?"


    收到這個電話後,整晚都是奇異的夢境。


    "小提琴滑奏撥動教堂的玻璃窗


    光遊弋而上小木偶十二點心慌


    瑪利亞的壁畫裏


    藏滿你一眼望不穿的殤


    天堂的淚滴淌下聖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憂傷


    ……"


    她在夢裏她不斷地聽到孩子們用天使般純淨甜美的嗓音唱著這首歌。眼前的世界被淹沒在黑色的河水中,河水那一頭有金色的光芒,光芒下飄忽著金碧輝煌的宮殿。她看到有人正推開宮殿的大門朝她走來。


    那人逆著光,看不清麵目。


    在夢裏的由真夜竟然明白這是一場夢,可就是醒不來。人類的意識在未知的神秘力量麵前顯得又可笑又渺小。她像被扔進洶湧洪水中的一片小樹葉,隻能跟著旋渦打轉順流而去。


    真夜,真夜。


    過來,我要帶你走。


    那背光而來的人影離她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輪廓漸漸完整、分明、清晰——直到那雙冰綠色的瞳再一次地闖入由真夜的視野。


    這時,響在耳邊的音符突然變成一串一串黑色鏈條將她的雙手牢牢鎖住,纏繞。正在她掙紮著想斬斷那些鏈條時,一雙溫厚的大手把她救了下來。


    他就是剛剛那逆光而來的男生,也是從前無數次地出現在她夢境裏的人,更是那個在黑色河水中將他抱起的人。冰綠的眼仍舊是那麽悲傷,藏著太多回憶和秘密。真夜看著他細心地一點一點扯去纏繞在她手腕上的鏈條,終於問:


    "為什麽要一再地救我?"


    "因為我一直在等你。"


    冰冷的聲音,卻一直一直浸透到她心底。


    在等你。


    一直一直在等你。


    "唔!"


    脖子後一陣刺骨的痛把真夜從夢中狠狠地揪醒,她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怎麽會這麽痛?!!"


    "那是因為它在提醒你啊。"塞壬又出現,在她耳邊吹氣如蘭地說著,"它在提醒你,如果要找到你哥哥,非去布拉格不可。"


    "我記得傳說中人魚都是迷惑人的高手,你也是嗎?"


    "人魚從不幹虧本的買賣,我是為了我自己,順便幫你。"塞壬說完就消失得了無蹤跡,她看得出來:其實從接到警局的那個電話開始——由真夜就已經決定要去布拉格,她會循著慕音嵐曾經走過的軌跡,義無反顧地再走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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