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那為什麽在北極待這麽久?"塞壬問。


    "煉造那種藍色藥水需要捕捉蒼藍之獸,它們的咆哮引發冰風暴,所以才……"嵐很愧疚,"如果不是我沒能製服那些可怕的蒼藍之獸,就不會引發這麽強的冰風暴,那些無辜的人也就不會死。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抱著頭,沉浸在深深的自責中。


    "那些人類的犧牲有什麽好可惜的?慕音嵐,你太容易心軟,這會成為你報仇的最大阻礙,你忘記你為什麽要學習靈術了?"塞壬提醒他,"你學習靈術的目的就是為了除掉端木鏡夜,這樣你不但能為妹妹報仇,還能解開封印,永遠地擁有徐櫻藍。你忘記了嗎?"


    "可是……"


    嵐沉吟著,窗紗被微風吹起滑過他的臉頰。這少年始終安靜美好,本性善良。


    如果不是因為兩年前在布拉格廣場前發生的那件事,如果不是因為他想為妹妹報仇來到布拉格,如果不是因為愛上櫻藍,或許一切喧囂都不會發生。


    "不要再可是……"塞壬冷笑,"即使你現在就離開,真夜也不會原諒你。"


    "即使你現在就離開,真夜也不會原諒你。"


    這句話刺得嵐的心好痛,他喃喃地說:"是嗎?即使我現在告訴她一切真相,即使我現在就消失,即使現在我就把她還給小七,她還是不會原諒我嗎?"


    塞壬點頭:"對。"


    嵐頓時掉入絕望的深淵。他明白自己是徹底地無能為力了。


    "我想盡快回中國,帶真夜回去。"


    "不行。"塞壬製止,"你要留在布拉格,你必須留下來。"


    "為什麽?我不想報仇了,我隻要帶走真夜。"


    "你敢?"


    "我為什麽不敢?"


    "慕音嵐……之前你在蒼藍之獸的手裏差點死掉吧?"塞壬魅惑地笑,"想不想再死一次看看?"


    醫生說嵐的情況還很不穩定,不適合回中國治療,建議他繼續留在布拉格觀察一段時間。為了讓國內的母親安心,真夜特地抽空回國跟母親說清楚一切,順便回學校把休學手續續為一年。她在校門口見到萘落,萘落遞過來的黑魔被真夜擋了回去。萘落感歎:"戒掉了啊?"


    "嗯,因為怕見嵐的時候犯癮,你知道的,嵐不抽煙。"校門口不斷有放學的男生女生背著書包走出來,都是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真夜看著他們出神,布拉格與這裏簡直就像是兩個時空,她已經離從前太遠太遠。


    萘落看出來真夜在想什麽:


    "別看了,那些都是小孩子。我們班這期都升高三了,每天兩張試卷簡直要把人累死誒~。"她抬手幫真夜拂去遮擋視線的劉海,眼神突然亮亮的。


    "坦白說,真夜,有一件事情我以前沒告訴你……"笑得超級尷尬,"啊哈~,那個……其實……其實我以前跟嵐告白過。"


    "啊?!你喜歡嵐?!!"真夜驚訝地捂嘴,"死丫頭,你怎麽都沒跟我說過?不然我可以幫你嘛!"


    "哈哈,我性子急,喜歡上的第二天就告白了,結果一告白就被拒絕了,他說自己已經有喜歡的女生。"


    看到她眼睛裏的失落,真夜安慰她:"嗯,我知道我哥有喜歡的人。她叫徐櫻藍,英文名是eleven……"


    "你也知道這個女生??"萘落失聲叫了出來,"那你見過她嗎?她脖子後麵是不是有個tattoo??"


    "tattoo?"


    櫻藍的脖子後有個tattoo?這個她倒是從未聽說過。


    激動的萘落急促地解釋:"是啊!嵐在拒絕我的時候曾經說過,他說他喜歡的那個女生脖子後麵有一個tattoo,是一朵彼岸花!!"說著她下意識地瞄了一眼真夜的脖子後麵,眼神裏多出幾分不敢置信,"當時我沒在意,可是真夜你還記得嗎?後來在高一體檢時,我才發現——原來你的脖子後麵也有一個tattoo,恰巧也是一朵彼岸花。"


    說完,她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真夜。


    真夜淡然一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脖子後麵。自從知道自己有這塊tattoo以後,每當月圓的夜晚就會疼到難以忍受。隻有她在布拉格紅人館裏等待櫻藍的那段日子裏沒有疼過,一次都沒有。


    後來嵐重新出現,這塊tattoo仿佛被喚醒,又開始疼。


    "真夜,你怎麽了?"


    "沒事。"她微笑,突然猜測到了什麽。


    晚上回到家,真夜給媽媽燉了很多補湯,又請了最好的看護來照顧她。以前有嵐的時候,什麽事情都是嵐扛著,現在換成都由真夜扛著。打點完這一切後她再次來到嵐的房間,從他的抽屜裏拿出筆記本電腦。


    "還好他沒有帶這個去北極。"


    開機後屏幕上顯示出用戶"嵐",要求輸入密碼。真夜試了幾次都提醒密碼錯誤。


    "難道是?"她輸入自己的生日數字,居然登陸進去了。打開"我的電腦"搜索圖片"櫻藍",短短的幾分鍾等待時間在此刻變得格外漫長。


    叮。提示音後顯示找到一個符合要求的文件。打開後是一張黃昏時的照片,同時有好幾個男生,他們身後似乎有個女生,但因為圖片被處理過,看不出女孩的麵目。


    "看來還是不行……"真夜失望極了。這個櫻藍真的太神秘,至今除了紅人館的那幾個人和嵐見過櫻藍,誰都沒有見過她的真麵目。她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女生,可以讓這麽多人為她守口如瓶?


    第二天真夜辭別媽媽回到了布拉格,拎著嵐喜歡吃的東西去療養院看他。她心情不錯,回來之前主治醫生在電話裏告訴她,嵐的病情有了穩定的好轉,雖然他受刺激的具體原因還不清楚,但好轉後也可能漸漸靠近正常人的生活。


    療養院還是那麽舒適靜謐,樹蔭下有大片色彩絢麗的花朵和幼嫩的青草,像是世外桃園。


    在花園的白色長椅上,坐著一個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神情淡定。


    若不是因為他轉過臉的那一刹那,若不是因為見到了那雙屬於天空的顏色的眼瞳,若不是他用真夜熟悉到骨子裏的聲音安靜地說:"真夜,還記得我嗎"……她或許並不會注意到坐在角落裏的他。


    他是朔月。


    那個曾經將她擋在藍色大門外的端木朔月。


    這季節開始盛開梨花,小朵小朵地成團怒放,美得醉生夢死。


    冷豔的真夜抬起頭,漫天飛散的梨花輕盈地落在她的發絲、眼皮、嘴唇、肩膀、衣衫的褶皺裏,隨後迅疾地融化,留下淡如水的芬芳。


    "我很不習慣叫你由真夜……"眼瞳蒼藍的朔月安靜地笑,笑容淡定溫暖。他的笑很像哥哥,真的很像很像,他們都是這樣安靜好看的男生。


    朔月的美不輸給嵐。尤其是他湛藍的眼,仿佛隻看一眼就顛破所有命輪。妖豔的土耳其藍,靈魂被吸進他的眼瞳裏,隻剩下身體的軀殼還留在這世上,空落落地灌著風。


    "隨便叫什麽了,你是來這裏……"她問。


    "我來看一個朋友。"


    "哦?他也在這家療養院?"


    "嗯。"朔月輕輕地點頭,日光水絲般繚繞在他的周圍,暈染出一圈又一圈淡藍的光芒。


    真夜顧不上多說,一心記掛著嵐的她匆匆跟朔月說了再見。長椅上,端木朔月靜靜地站了起來,凝望著越走越遠的由真夜。


    這個背影他以前也曾經看過,那一次他看著真夜的背影時,她還隻是個孩子。年紀長她幾歲的朔月問她要什麽時,她半句話也不說,眼神裏都是倔強。回想起往事,朔月不禁長長地歎氣:"真的很不習慣叫你由真夜……"


    真夜走進樓裏的時候,兩個看護抬著擔架從電梯裏出來,擔架上的人被蓋上了白布。


    可能是哪個老人過世了吧。她這麽想著。這裏幾乎每周都有病人死去,見慣了。


    輕車熟路地找到嵐住的病室。她隔著玻璃往裏麵看,沒人。難道是護士把他領到外麵呼吸新鮮空氣去了?有可能,今天天氣很好。她轉身準備下樓去草坪找他們。可就在那一瞬間,被手碰到的病房門居然自己輕輕地開了……


    沒鎖?


    她意識到有些不對!


    "嵐……你在嗎?"


    真夜走進去,發現病房像是已經被收拾過,床頭掛著的哥哥的住院號牌也不見了……


    難道……她的心被猛地抓緊,想起剛剛經過身邊的擔架,那擔架上的人……、


    手裏的紙袋哐當掉落在醫院空寂的走廊上。


    "嵐!!"


    "慕音嵐!!"


    "慕音嵐!我不準你走!"


    她往樓下狂跑,跌跌撞撞,去追剛抬走的擔架……


    哥哥!


    不,不要!!!


    哥哥,你答應過我的,會永遠跟我和媽媽在一起!


    哥哥——


    當真夜追到樓下時,她被眼前的畫麵驚呆了。


    嵐和朔月正麵對麵站在樹下說話,漫天飛散著雪白的梨花,寫滿傷感的離字。他們倆站在風中的場景像一幅完美的畫卷。嵐的優雅和朔月的溫和相得益彰,將四周雪白的花瓣都染成了美麗的淡藍色。


    看到真夜的到來,嵐側過身安靜地笑,將一朵潔白的梨花放在她的手心。


    "怎麽了?"他擦掉她頭上的汗,"我下樓來走走。"


    "我……沒什麽。"


    真夜怔怔地看著眼前平安無事的嵐,想笑,卻先哭了出來。端木朔月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離去,事後嵐也對他和朔月之間的談話閉口不提半個字。


    慶幸的是,嵐的精神狀況一日比一日好起來。真夜跟嵐商量好,過兩天就去辦回國的手續。她打算在臨走之前再去一次紅人館,感謝小七他們連日來的照顧。


    兩天後。布拉格下起罕見的暴雨。金色之都淹沒在瓢潑大雨中。


    這天的布拉格紅人館裏正如臨大敵。水晶燈光搖晃,平時嬉笑的幾隻暫時撇下所有客人的委托,齊齊坐在大廳沙發上商議要事。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千曜環視大廳裏的同伴們,"那天我送伊莎貝兒回來的路上看到滿天都是人魚。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麽多人魚同時出現,而她們出現的第二天,慕音嵐就回到布拉格。難道你們不覺得這兩件事情之間有聯係?"


    "然後呢?"小七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回來之後,我細細檢查了整個紅人館,發現……"千曜話沒說完,一陣敲門聲就突然響起。大家不得不暫時終止會議,離門最近的小七站起拉開厚重的金色大門,隻看到滿身被淋得透濕的真夜。


    凍得輕輕發抖的真夜扶著氣若遊絲的嵐一路艱辛才走到這裏,她費盡氣力地乞求:


    "皇微在嗎?"


    "你?"小七不解地看著真夜,"你們不是要離開這裏了嗎?"


    "求求你們救他,救他……"雨水不斷從她的發絲滴落。話沒說完,她就體力不支地暈倒。小七抱起真夜,皇微也將嵐扶進了紅人館。


    這時候千曜攔住皇微:"你真的要救他?"


    "當然。"皇微從房間裏拿出治療箱,"我看了他的症狀,他確實撐不下去了,隨時會死。"


    真夜醒過來,吃力地接話:"嵐本來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我們昨天還去辦理了回國手續。誰知道今天早上他的情況急轉直下,醫生說無能為力。我實在想不出世界上還有誰可以救他,隻能扶他過來找皇微。"


    "慕音嵐的藥被人換了。"檢查過病人的症狀後,皇微給出結論,"他今天服用的兩種藥物混合在一起時,性質相當於劇毒。看來換掉他藥的人,要麽是想置慕音嵐於死地,要麽就是知道這世界還有我可以救活他。"


    小七和千曜沉吟著交換眼色,他們已經猜到幾分那個換掉嵐的藥的人是誰。但是這個人這麽做的原因到底是什麽?是為了讓嵐死,還是為了讓嵐留下?


    咳咳。


    被雨水淋濕的真夜忍不住咳嗽,她凍得發抖,原本白皙的皮膚更加蒼白。小七從房間裏拿出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你上次來住的房間還保留著,你就住那裏吧。"他看著她,眼神裏都是疼惜。她卻倔強地別過頭去,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


    他們將嵐安置在他以前住過的房間裏。幾天後,在皇微配置的藥方調養下的嵐漸漸康複。躺在曾經生活過的房間裏,他心底滿是奇異的親切感。這房間的對麵就是櫻藍住的藍色大門房間。當初他帶著仇恨住進紅人館,卻在這裏愛上了對麵房間的櫻藍。


    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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