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刹車把人的耳膜都要扯破了。司機伸出頭來衝她吼:“你不要命了?不知道走快一點?!”


    汗水在他緊張的額頭上緩緩爬著。


    還是什麽也沒發生。真夜忙說對不起,然後加快了步子走過馬路。因為腿不好,她加快步子的模樣看起來多麽可笑,一拐一拐的。


    旁邊有經過的路人在小聲議論:“一個瘸子,還敢在馬路上亂晃?”


    也有人說:“多可惜,很漂亮的女孩子啊,怎麽就瘸了……”


    真夜一臉安然,裝做什麽也沒聽到,繼續抱著那本相冊,拖著行動不方便的右腿往馬路那邊去……


    是的,由真夜已經失去了一條腿,就在一年前小七離開不久後。


    她從沒告訴過千曜和尊尊自己的腿到底是怎麽瘸的。他們都以為那是她回中國看望媽媽的時候不小心遭遇了一場車禍。


    而事實上,真夜在中國的家已經賣掉了。她隻能去酒店住。那天自己選在三樓的一個房間,正準備睡覺的她意外地發現三樓窗子外麵就是一棵高大椰子樹的頂部。椰子已經成熟了,老實地掛在那,似乎一伸手就可以摘到。真夜想起可以用椰子許願的說法,她那麽想許一個能和小七重逢的願望。是的,由真夜永遠都是冷豔疏離的樣子,可隻要事關小七,她就重新變成了那個簡單白癡的小女孩。


    這個傻極了的願望讓她麻著膽子站在三樓的窗子邊伸手去夠樹上的椰子。


    椰子落了下去,啪地打在酒店的台階上。


    真夜落了下去,膝蓋和小腿也狠狠磕在水泥台階上。


    當時在昏迷過去的最後一刻,真夜似乎看見了自己住的房間正滲漏出橙黃的燈光,像極了向日葵的顏色。大片灰白的流雲張皇失措地逃往天邊,鳥群飛走,它們不忍看真夜一個人倒在台階邊血汩汩流出的模樣。她聽見一些水流潺潺的聲音,在耳邊……那神秘的黑色河水,蜿蜒而來,奔騰而去……


    是酒店保安發現了昏死過去的真夜,叫來人把她送去了醫院。她像當年從教堂尖頂上摔下來的“由真夜”那樣死去,隻是失去一條腿,既然是站著,右腿也沒有辦法再站穩。


    這就是宿舍。


    她和嵐真正的親生妹妹共享著“由真夜”這個名字,也共享著嵐這個哥哥的疼愛,所以也必定要付出如此的代價。


    真夜的鞋不知道踩到什麽,往前邊一滑,她“呀”的叫了一聲,身子傾過去。有熱門閃身扶住她,忙著問她有沒有摔著。真夜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疼。


    “笨蛋。”是千曜責怪的表情,“為什麽要一個人跑出來?”


    他的目光落在真夜手裏的相冊上,但紳士地並沒有那過去看。他尊重她,一直尊重著她所有的心思和習慣。不等真夜說什麽,千曜已經背起了她。


    “走,我們回去。”不容商量,卻是這樣簡單溫存的命令著。


    他背著她,沿著河邊走回家,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馬戲團帳篷上綴滿花燈,燈光倒映在夜色中的水麵上,熙熙攘攘,像是天空中星星墜入了河水,成了一場星辰的聚會。


    河麵上的小光點漸漸匯集成一大片熾烈的紅色,像大朵大朵的彼岸花燃燒在水麵,漸漸地。有烏雲從天空倒映在水中。


    烏雲?


    不對!是濃煙!!


    真夜猛然醒悟過來,是那邊的馬戲團著火了?!!


    “快、快救人!”話音未落,喧囂的馬戲團裏突然衝出無數道耀眼的藍光,那些表演的獅子、大象和其他動物紛紛在藍光中逃離被大火包圍的馬戲團,他們在空中一個接一個幻化成人形,疲憊不堪地落在地麵上。


    這些都不是動物,都是被抓來的靈獸?


    “原來這個馬戲團裏藏著這個秘密。”千曜好沒說完,眼尖的真夜已經發現了那個男生——


    ——他就落在不遠處的地方,疲憊地大口大口喘氣,冰綠的瞳裏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和茫然。該死的,要不是這場大火,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逃離這個魔窟。


    “端!木!鏡!夜!”


    真夜大聲地喊出那個名字,男生愕然地回頭往這邊看。


    ——彼此的眼神定住。


    “真夜……真夜?!”


    小七?真的是他?!


    真夜想跑過去,慌忙中反而摔了一跤,再抬起頭,已經被他抱在了懷裏。


    小七緊緊緊緊地抱住她,仿佛用盡了這一生的深情和力量。溫暖的液體從他的眼角淌下,滴落在真夜脖子的皮膚上。


    “你的腿怎麽了?”他緊張地問。


    “不小心摔壞了,嗬……”她若無其事的樣子,“沒關係,還可以走路啊?”


    是的,雖然不方便,但還可以走路。


    無論他下次又跑去什麽地方,都能堅強地走著去見他。


    “真夜,真夜……原諒我,是我不好。”一貫冷漠的小七,這次居然在哽咽,仿佛所有喜悅、疼惜和自責的淚水都集結在了喉嚨裏,“是我不好……我怎麽能讓自己喜歡的你受這樣的苦?”


    而真夜卻隻是把臉埋在他的懷抱裏,什麽也不說。


    隻是傻傻地、幸福地笑,她再也不是那個因為孤單而冷豔的由真夜。


    據說真夜出生的那晚,天空看不到銀河,仿佛所有的星星都墜入了大海。代替銀河出現在夜空,是一條美到窒息的深色河水,蜿蜒跋涉過大半個夜空,一路往月亮升起的方向奔騰而去。


    是不是所有的星辰都巡著這條美麗的黑色河水,在河水中穿越過天幕,直到匯入大海?


    在幽藍的大海深處,我們每個人都會找到曾經遺落海底的幸福。


    地球是宇宙中一滴藍色的眼淚,這滴眼淚含在我的眼眶裏,隻會為你而落下。


    我們會幸福。經曆了這麽多波折,一定會幸福。


    遠處是慌亂的人群和染紅了整片天空的馬戲團大火,救護車已經趕到,獲救的人驚慌失措地裹著毯子跟警察回去做筆錄,被放出來的動物也被一一抓了回去。


    “不會再扔下你一個人。”小七撫摩著真夜幹淨潔白的臉龐,毫不遲疑地吻了下去。


    今晚的月色格外皎潔,帶著神秘迷離的紫色。千曜看著他們的身影笑著離開。他終於完成了使命,終於看著他和她幸福。


    “端木鏡夜,你這個家夥一定要好好對真夜哦!”


    “由真夜!!我終於可以不背你了!哈哈!”


    “伊莎貝兒你這個白癡!等著吧!我現在就去把你抓回來!!”


    終於完成兄弟交付的使命,該去追尋自己的幸福了,至少要把那個小白癡給追回來!!如果他再不去找她,說不定那小家夥又窩在哪個角落裏扔枕頭哭鼻子呢。千曜壞壞地笑,背影消失在月光裏


    愛如捕風。穿行遊走在我們指間的風。廣場邊因為馬戲團火災引發的喧囂還沒有停止。戀人相吻的側臉已經在火光中暈染成動人的剪影。廣場的盡頭有隱約的提琴聲,拌著紫色的月光,一層又一層地剝離開這個城市的傳奇。


    光遊弋而上小木偶十二點心慌


    瑪利亞的壁畫裏


    藏滿你一眼望不穿的殤


    天堂的淚滴淌下聖域的光


    施舍世人一段粉色憂傷


    ……


    愛默禱在信紙信紙弄丟羽毛筆


    雪融化在杯底杯底盛滿水晶香


    純度不高的畫麵感怎麽一直盤旋在彼


    就連吹散薔薇的風向芬芳


    看起來也像是讚美詩的形狀


    廣場上失戀的女孩一遍又一遍地唱


    cheri……


    jenesuispasseue。


    jenesuispasseue。


    jenesuispasseue。


    親愛的我不孤單


    我不孤單


    我不孤單


    ……


    désolé,jet‘aime。”


    真夜問小七:“這一年你就是在馬戲團度過的?”


    “唉,大概是我帥得讓上帝都嫉妒,所以他總不給我一個好運氣。本來一切順利,沒想到從北極回來的路上遇到這個奇怪的馬戲團,那個馬戲團團長長得亂七八糟的,但是靈力卻很強大。裏麵的靈獸全都是他抓來的,還被他施結界無法在馬戲團內幻化成人形。加上我把賽壬重新封在北極之下,耗費了幾乎全部的力量,不能再使用靈力了,也就跑不出來。”


    “哈哈,如果沒有這一場失火,那你不是要跳一輩子火圈?”


    “由真夜同學,你男朋友天天在馬戲團跳火圈賣藝為生,你很有麵子?”


    “男……男朋友……”臉在發燙,“誰說你是我男朋友?”


    “你本來就是我的,無論你是當初的徐櫻藍,還是現在的由真夜。”


    “那……”真夜很好奇。“你喜歡哪個我多一些呢?”


    “比起過去那個溫柔可愛、毫無瑕疵的你,我更喜歡現在這個你,這個冷到讓人心寒、倔強到死的你。這樣冷豔的你讓我著迷。”他溫柔地拂去遮擋在她眼關的發絲,“但其實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最重要的是你在我身邊。在我身邊就好。”


    在我身邊吧,請一直陪在我身邊,讓我可以有機會保護你,照顧你,就這樣一直到老。


    小七抱得真夜快要窒息。她抬起頭,看到他的睫毛被火光染成華麗的金色,那麽好看。


    刻在命輪上注定的相遇,終於縮小蜿蜒成掌心一道細膩溫暖的紋路,從此你的右手握著我的左手,不離不棄。


    隻要有我在,就不允許你孤單。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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