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韻說完之後,朝著司空半語輕輕的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司空半語伸手落在七弦琴上,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這琴弦,多少年了,他已經記不起多少年沒有彈奏過任何的曲子,記得當初,琴是他的一部分,因為琵琶成為了寒青冥的一部分。


    高山仰止,小溪潺潺,微風拂發,楊柳依依。山間的青石板上,一人執琴,一人懷抱琵琶,那邊是生命的全部,清雅而淡雅的琵琶,應和在琴音的沉重裏麵,猶如陰陽交泰,相得益彰。那時候,看著青冥那含笑的麵容,微風輕輕蕩起的秀發,他覺得這就是自己的一生,僅此便足夠了。


    “噌……”司空半語沉溺在回憶當中,緩緩的閉上眼睛,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撥動了宮商之音,喚起了第一縷的思緒。低沉的琴音,緩緩的飄蕩開來,而司空半語卻越沉越深。


    “噌噌……”又兩聲的商音乍起,猶如一切的開端一樣,往昔的一幕幕緩緩的流蕩在司空半語的思緒裏麵。琴依舊,人已逝。他選擇戴著麵具,一方麵是因為不想自己眾人皆知,另一方麵,他並不想別人看到他那張悲戚的麵孔,因為他希望自己的所有傷悲,都留給屬於自己心底的那個人,還有快樂的笑容。


    他的手指,好似在琴弦上漫無目的的撥動,如同一個完全沒有方向的遊子一樣,飄動的琴音雜亂而無章。那些聽著音樂的聲音開始的人,起初還感覺的非常奇怪,這樣的起手樂曲,完全就是小眾化的,極少出現。


    可是當過了第三個音符,第四個音符的時候,大家突然發現,這道琴音當中,透露一種悲哀、無奈和感傷,但是這種感傷,卻讓人積極向上的,如同一個強顏歡笑的麵容,內心卻已經遍體淩傷。


    這種感覺對於大部分不太懂音樂的人,隻能夠感覺到那種奇妙之感,彷如身臨其境。而作為好聲音舞台上的四個導師,卻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因為他們沉溺在音樂的世界當中,對於音樂的境界並不陌生,這是一種曲子的至高境界——樂而不淫,也是音樂的真正真諦的所在。


    “陰月細雨,微風入窗。豆火搖曳,故人影入燈黃。嗔癡淚眼朦朧,觸手虛無影自傷。獨仰天而歎,溢滿之淚,不許掛臉忽提觴。”


    鍾離韻那唯美的聲音,唱出一曲淡淡的哀傷,那動聽的聲音,在此刻落在眾人的耳中,卻變得有一種獨立的感傷,而且男女不一,男人聽到的是,一個寒風細雨月如鉤的夜晚,一個男子獨自站在窗前,心中感傷化作手中的烈酒,仰頭飲下,淚水不屬於男兒,但是悲哀如舊,猶在心頭。


    而女人聽到的則是一種莫名的悲哀,飲酒而無言以對,猶如“陌路花開,可緩緩歸矣。”的輕吟,那種思戀和相思,唯獨隻有屬於烈酒入喉之後的灼燒,方才能夠短暫的壓製。


    “舉杯邀月,歲影重重。天下無主,男兒自言英雄。鐵劍金戈怒馬,俯瞰天下夕陽紅。寡居帝王位,霸者之威,率土天下敢不從?”


    曲風忽轉,暗淡的背上忽然彌漫上戰馬嘶鳴、怒吼萬千,帝王俯瞰天下,將一個善戰的霸者的奮鬥一生,輕言細語於那唯美的歌聲當中詮釋幹淨。這聲音少了一種奪人攝魄的狂暴,多了一種柔美,是的,這需要柔美,雖然言說的是一件笑看風雲的天下大勢,但是卻隻有帝王一人,他得了天下。


    但是同為悲哀獨自飲酌之人,也是他。


    “回首共聚天下,當踏十地九天,呼風掛雲,執子之手以潺潺悠悠情話。仰頭白帆迎風沙,素縞寥寥天下,伊人殘顏,與子偕老獨渾渾噩噩癡傻。”


    “刑官寒夜忽醒來,獨酌淚眼婆娑。信手撒酒天下,願做伊人薄紗。可恨曦月,已照他人天涯。”


    鍾離韻的歌聲,緩緩的落下,而那悲愴和沉悶得琴聲,也緩緩的沉溺下去,猶如一顆悔恨的心,沉入了苦痛的深淵裏麵,找不到那個屬於自己的他。


    “嗡嗡……”


    終於……琴聲戛然而止,再沒有一點聲響。可是鍾離韻,卻依然沉寂在這首《贖罪》當中,淚水悄悄的掛在了臉上而不自知。她看到了歌詞,也知道這首歌怎麽唱,起初她隻是覺得這一首古風的歌曲韻味深沉,講述了一個男子,與心愛的女人分別去征戰天下,等他回來的時候,伊人已經逝去,男子成為帝王卻不能哭笑,隻能把酒於感傷融入月色,融入秋夜,融入天下的風中,那種極端的悲愴,令人黯然神傷。


    可是當她唱著這首歌的時候,忽然間才發現,自己看到的隻是一種表麵而已,這是一種獨身天下的悲哀,是一種不苟言笑的苦楚,是我不容天地,而天地也不容我的憤恨,同時也是無言當中的無盡悔恨。


    她好似身臨其境,看到那個月下獨酌的男子,一杯更盡一杯,沉寂的麵容上覆蓋著那份無法表露出來的內心,能哭的痛不是痛,而不能哭的痛,才是如同淩遲。


    她轉過頭來,看著聚光燈下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靜靜的坐在那裏,雙手輕輕的壓在琴弦上,好似完全定格了一樣,一動不動。隱約之間,鍾離韻看到了唯一能看到的他的眼睛裏麵,在燈光下有著閃爍的反光——他在流淚。


    “這首歌是他自己嗎?”鍾離韻問著自己,雖然她告訴自己,這首歌的格局,在當今民主的社會裏麵不可能存在,但是有個聲音卻一直在心底說,這是一個屬於他的故事,一個屬於他的人生,麵具之下,到底是什麽樣的麵容,或許會是那——寡居帝王位,霸者之威,率土天下敢不從?


    “啪啪……”一個戛然而起的掌聲,將所有沉溺於其中的人全部驚醒過來,刹那間,整個現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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