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甜蜜心煩,愉悅混亂


    我們以後會變怎樣


    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再靠近一點就讓你牽手


    再勇敢一點我就跟你走


    不過三個字別猶豫這麽久


    隻要你說出口你就能擁有我


    暑假就要結束時,在亞麻廠作出納的小舅媽送給何洛一件連衣裙,米白底色,經緯間夾雜一些淺棕。何媽很喜歡,連說典雅大方,要女兒穿著去開學式。


    何洛堅決反對,差點就說這可是一件麻衣啊,多不吉利。然而母親再三堅持,威逼利誘,“好啊,要麽你穿這件;要麽穿別的,但所有你穿過的都要自己洗。”她隻得妥協,垂頭喪氣換上新衣。


    今天看完電影,大家一定會回學校打球的。何洛想著,看看自己及膝的裙擺,腳上的細帶涼鞋,和籃球格格不入。


    章遠騎著單車本已飛馳而過,猛一刹車,轉身打量半天,詫異地說:“何洛,真的是你?”


    “當然啊。”她一怔,抬頭,“過了一個暑假就不認識了?”


    “怎麽過了一個暑假反而蔫兒了?”章遠將車推上人行道。


    “帶孩子帶的吧。”何洛抱怨,打開話匣子。自從第一個親戚找上門,就成了一種滾雪球的力量,隔三差五,就有爸爸的朋友、媽媽的同學、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六嬸將自家孩子送來取經。何洛是親友眼中的好孩子,雖然他們對她的愛好脾性知之甚少。但這有什麽關係呢?她學習好。


    學習好,是眾多家長衡量好孩子的唯一標準。


    “就說你自己還要學習啊。”


    “我說了。”何洛歎氣,“我爸就搖頭,說前兩天你看漫畫、打球郊遊的時候,也沒聽你要學習?”


    “難怪後來沒見你和我們去玩。”章遠挑眉,又說,“怎麽沒人找我?如果是我,就天天帶他們在家裏看漫畫、動畫片、武俠小說,準保過兩天看不到一個家長送孩子過來。”


    “是是,然後開學你也看不到我了。”何洛說,“如果何家書香門第的招牌砸在我手裏,我爸一定拆了我。”


    “我家在開暑期補習班,不僅免學費,還奉送豐盛午餐。”她總結道。


    “嗯,看得出來。”章遠笑容燦然,露出整齊的牙齒。他倒戴著一頂棒球帽,神采飛揚。


    許久不見章遠。假期中何洛心中空空的。無論閉上眼睛,或者盯住一麵白牆,他的身影便會在麵前晃動。此刻他的笑容真切地在麵前,反而像夢境一樣虛幻。


    但章遠從沒打過電話。


    我隻是他眾多朋友中的一個吧,有我不多,沒我不少。何洛懊喪地想。自然也不會打電話給他。說什麽呢?假期問習題太虛偽;難道直來直去說一句,我想你?


    是的,我想你。


    何洛時常想,在那個寧靜的夏夜,應該停下腳步,轉身微笑說:“和你在一起,我也很開心。”


    他的表情會是欣喜、驚訝,還是躲閃?何洛無從可知,但總不是像現在這樣忍俊不禁,說“你今天穿這麽莊重,遠看我還以為是小林老師呢。”


    這就是期盼多日的重逢嗎?真失敗。


    到了影院門口,章遠去存自行車。


    李雲微湊到何洛身邊,說:“嘿嘿,這麽巧,一起來的啊。”


    “剛剛才遇到的。”


    “我還以為今天你穿這麽淑女,邁不開步,這家夥特意騎車帶你過來呢。”田馨擠到何洛另一邊,“雲微可是什麽都告訴我了。”


    “什麽什麽都告訴你了,有什麽好說的。”何洛的心事可從沒有對任何人提起。


    “我同桌對你很好啊。”李雲微詭笑,“就為知道你在哪兒,甘願當包身工。”


    “他對你們不好嗎?”何洛反駁,“雲微,你一說他媽媽做的醬排骨好吃,他以後就都帶雙份,連我們都沾光;田馨,上次校園英語歌曲大賽,他把中間的好位次換給你,自己第一個出場,你不是一個月都在誇他有紳士風度嗎?”


    “被你一說,我同桌好像是賈寶玉。”李雲微攤手,“不過我覺得,你不一樣。”


    “誰說的?”


    “她有女人的第六感。”田馨吃吃笑著。


    “還第七感,小宇宙呢。”何洛撇撇嘴。


    “你們怎麽一湊麵就嘰嘰喳喳,一群麻雀。”章遠經過時回頭笑笑,“放假這些天都憋壞了吧。交換新八卦呢?”


    “什麽啊,”李雲微眼睛彎成月牙,哈哈一笑,“我們在誇你是個大帥哥。”


    “嗯,這句話我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章遠故作嚴肅,“但還是可以獎勵你們每人一個冰激淩。”


    又是紅豆冰沙。何洛舉著棒冰皺眉,章遠一把就抓了這個,其實今天她很想要一個冰激淩三明治。


    “不想要這個?”李雲微說,“我同桌比較笨,他應該直接買‘真愛’。”


    田馨慢慢舔著冰激淩,據說這樣可以保護聲帶,“管它是什麽,章遠本來隻想請何洛一個人的,我們都是順便沾光。”


    “我看應該給你們買個‘真逗’”何洛嗔道,心中卻是甜蜜。


    開學後市教委來檢查,學校要求抓好教室衛生。一切設施在高一入學的時候都是齊備的,現今高二六的窗簾仍在,隻是已經看不出最初的白色。有同學中午一邊吃飯一邊看雜誌,又怕手上的油弄花書頁,於是靠窗而坐,吃一口,在窗簾上抹一把手,再翻一頁書。


    林淑珍哭笑不得:“有同學用窗簾擦手,你就不怕之前有人剛剛擦過鞋?”


    眾同學醍醐灌頂。一些男生開始腳踏在暖氣上,用窗簾擦鞋,末了還很有公德心,把踩髒的暖氣也擦一下。抹布是懶得洗的,當然還是用萬能的,窗簾。


    現在它們的顏色柔和漸變,最上是白的,慢慢過渡到黑灰。


    李雲微是生活委員,當仁不讓,被派去買窗簾。她想拉章遠做苦力,他故作不耐煩地揮手:“別理我,煩著呢。”


    剛剛公布了上學期期末生物和地理的會考成績。大多數同學把複習資料背得滾瓜爛熟,自然是全優;章遠的生物是優,地理隻有良。


    “我以為自己平時學得挺好,但有些題目真無聊,”他說,“比如‘下列各組國家中,人口未超過1億的是’誰和誰。我又不是計生委的,怎麽知道。”


    “提綱上都有,你倒是背啊。”李雲微笑他。


    “有時間不如做點別的。”


    “做什麽?物理題庫?”


    “打球,睡覺,玩遊戲。”章遠說,“知道《大航海時代》麽?多好的世界地理教材。”


    “這是哪國的電影,還是電視劇?”李雲微問。


    章遠說:“同桌,我可以鄙視你麽?”又問何洛,“你知道麽?”


    “啊,是電腦遊戲啊。”


    李雲微笑:“我對這個一竅不通。你們有共同語言,來來,一起去買窗簾吧。”


    何洛說,“好啊,班費給我吧。反正我回家也路過第一百貨的。”


    “那同桌你去嗎?”


    “去就去吧。”章遠笑,“監督何洛,免得她把窗簾變成零食。”


    在校門口等車,正好趕上放學下班的高峰期。章遠看到黑壓壓的人群就皺眉,說:“要不走路去?”


    何洛說:“肯定能擠上去,一看你就是不常坐車。”


    “那你自己上去?上去了我也要把你拉下來!”章遠笑,把她護在身後,“還是我打頭陣吧,小心你小胳膊小腿,被擠成照片。”


    何洛很想告訴他,現在已經算人少,每天自己都是這樣浴血奮戰的。可她站在章遠身後,忘記開口。


    兩個人都穿著學校統一定製的運動服,雪白的底色,圖案是硫酸銅溶液一樣純淨的藍,何媽說真是藍天白雲,土得掉渣。然而章遠卻是穿什麽都帥氣的男孩,袖子挽高,敞開衣襟,露出裏麵的白襯衫,隨意地站在初秋金色的夕陽中,說不出的灑脫。


    何洛整個人落在他長長的背影中,鼻尖幾乎觸碰到他的運動服,她很怕鼻頭上滲出汗珠來,蹭在他脊背的藍天上,洇出一朵烏雲。


    2路車靠站,一開門,裏麵的人就往下掉。章遠已經擠到門邊,伸伸舌頭:“哎呀媽呀,咱們還是走吧。”


    何洛點點頭,有些惋惜。


    公共汽車式封閉的沙丁魚罐頭,人人接踵摩肩,和身邊的乘客作零距離接觸。


    她和他,從沒有這樣靠近的機會。


    在商場裏路過瑞士軍刀的櫃台,章遠流連忘返。“我有一把這樣的,迷你的。”他指給何洛看,“等考上大學,讓俺爹買新的。看,蘭博這個係列多酷,可以做砍刀,還有指南針,魚鉤魚線。”


    “啊,聽起來不是第一滴血。”何洛咯咯地笑,“更像魯賓遜漂流記。”她還是留心了一下價錢,將近600元。何洛零花錢不缺,但每一筆都要報賬,能自由支配的,每個月不超過二十元。她隻能暗暗記著,自此無論路過哪家大商場,都要在軍刀專櫃前轉上兩圈。


    李雲微後來一直非常得意,說自己的推斷不會錯。“你看,我同桌一聽說和你去逛街,什麽煩啊,會考啊,統統不想了。”


    “不是逛街,是班級工作。”何洛糾正。


    “哎,無所謂無所謂。”李雲微趴在何洛肩膀,“我會給你創造機會的。”


    每周有兩堂英語聽力課,在學校的階梯教室放一部原聲電影。李雲微搶占了中間一排最好的位置,和田馨白蓮坐在左邊,又招呼章遠幾個男生坐在右邊。何洛從小林老師那裏拿了vcd交給教工師傅,發現預留給自己的位子就在章遠旁邊。李雲微大呼小叫地招呼她過來,趙承傑剛要起身,被何洛攔下:“電影要開始了,別起來擋住後排同學,我坐第一排好了。”


    中場換光盤時,李雲微跑過來:“怎麽啦,害羞?”


    何洛拉著她走到教室外,“我可不想讓大家不看電影,就看我和章遠。你是我的好朋友,最近總明顯地拉攏我們兩個,好像是我的授意一樣。”


    “那我還是章遠的同桌,怎麽不說是他的主意?”李雲微看著操場,“真不明白你們兩個,彼此喜歡,為什麽不在一起。膽小。”


    “誰說我和他彼此喜歡了?又是你的小宇宙?”何洛啞然失笑,“你假期言情看多了吧。”


    “關心一個人的眼神,是隱藏不了的。”李雲微認真地說。


    “我是真的膽小啊。”何洛在日記上寫著,“章遠對所有的人都好,他的微笑並不屬於我一個人。我總覺得他在關心我,他每一句話都別有深意,可誰能告訴我,這不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的幻想呢?不想被虛假的甜蜜蒙住眼睛,看不清真實的未來。現在這樣很好,每天說說笑笑,很好。”


    一切很好,隻因為章遠身邊還沒有出現那個黏膩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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