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處,一支馬隊正在飛奔,那馬隊總有一百多匹馬,然而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兩人共騎一匹,那些人正是早乙兒堂的殘部,雖然他們都穿著漢人的衣服。他們剛才終於脫離了官兵的包圍,此時,這些人正在往前方那處山穀走去,那是他們想要徹底逃出生天的唯一出路。


    馬的耐力畢竟有限,尤其是大多數馬還加了格外的負重,於是這支馬隊漸漸度減慢,終於換成了小碎步。為的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人,慌張的看著四周,確定沒有看到異樣後,長歎了一口氣,操著蒙古語罵道:“為什麽我們的馬這麽廢物,這才跑了多久呢?”


    旁邊一個人也用蒙古語,語氣平靜道:“這畢竟不是蒙古的馬,這麽長時間在山上,沒有飼好,能這樣已經不錯了。”那人隻有四十多歲,相貌枯瘦,而且顯得比年齡更加蒼老。


    剛才問話的人,便是早乙兒堂的堂主,自稱孛兒隻斤家後裔的孛兒隻斤烏努兒,而跟他說話的那人,則是他手下第一謀臣,元末丞相脫脫之子脫脫哈剌章,蒙古人除了孛兒隻斤這樣的大家,其他人對於姓氏並不很講究,所以丞相脫脫雖是蔑裏乞氏,但是其子以父名為姓,對於蒙古人而言並不奇怪。


    那烏努兒長歎一口氣,道:“唉,近十年的經營,今朝毀於一旦啊。多虧了濟農的幫忙,我等今日才得到一條命。”


    哈剌章一擺手道:“堂主,別叫我濟農了,自從你稱騰格裏汗,把堂中職位改成宮廷官職,我就知道這一天不遠了。”


    烏努兒伸出手,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道:“是啊,當初我要是聽你一句話,如今也不至於到這般田地。今後,恐怕我最好的結果,也就是隱姓埋名,了此殘生了吧。”


    哈剌章伸手捋了捋胡須:“堂主也不用太喪氣,人畢竟還在,現在重要的是,齊心協力的闖出去。”說罷轉頭看向前方,嘴角露出微微一絲輕蔑的笑來。


    而在另一邊,6越銘無奈的看著沈小姐,低聲道:“看起來實在不妙。”


    原來由於朝廷派來的把總突然中風,使得這一幫民夫群龍無,而且蒙古人曾經橫掃整個中原,欺壓漢人數十年之久,雖然元朝已經破滅,但民間對於蒙古,提起來還是有一種壓迫感。於是這些民夫現在正吵成一團,大多數人已經打算走人,隻有那幾個把總隨身的小兵還在勸阻,但是看起來,用處並不大。


    沈小姐也開始著急了,忍不住歎道:“完了,這些人一跑,那蒙古人最後也活不了,但我們沈家也懸了。”


    6越銘道:“就沒個人來帶頭麽?這就是要弄個帶頭的啊,有了就好辦了。”說罷轉頭看看沈小姐,沈小姐一臉怨氣的看著他,也是,現在沈小姐有傷在身,能跟過來就已經不錯了,實在沒有多餘體力了。於是他轉頭看看謝萬裏,謝萬裏道:“你看我幹嗎?我哪懂用兵打仗的事?對了,你平時不是懂這個的麽?”


    6越銘苦笑道:“你知道有個成語,叫紙上談兵吧。”


    謝萬裏急道:“唉,紙上談兵也比沒得談要好。”


    6越銘想了想,道:“也罷,這樣吧,你召集起大家,就先讓那拿盾牌的都……”


    沈小姐突然伸手止住他,然後把謝萬裏拉到一邊,對謝萬裏耳語了幾句,6越銘看著忍不住有些心虛,隻見那謝萬裏點點頭,然後轉身對6越銘道:“6兄弟,得罪了。”說罷伸手就給6越銘背過身擒住,他大拇指已失,但自創了一套四指擒拿法,也很好用。6越銘一時愣住了,隻聽沈小姐在他耳邊低聲道:“我今天報複你一下。”


    她話音剛落,6越銘就覺得自己屁股上被狠踹了一腳,踹得他踉蹌著向前跑出了好幾步,而這時,聽見謝萬裏在後麵一聲大吼:“都別嚷嚷,我兄弟有話跟大家說。”


    6越銘趕忙回頭,結果就看到眾人的目光一點點的朝他聚攏過來,他看著謝萬裏,謝萬裏一個勁的向他使眼色,而沈小姐剛才那一腳也耗費了太多體力,正彎著腰,用力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對他點了點頭。


    6越銘心裏叫苦,但一想,自己這頭鴨子已經趕上架,管不了那麽多了,於是他清一清嗓子,對眾人聲嘶力竭的罵道:“都想走是吧,好,走吧,誰想讓自己全家被人殺,自己老婆被人睡,那就去吧,嘿嘿,想想前朝,那蒙古人可好這一口了。”


    人群中有人大聲回道:“那官家怎麽不管?讓咱們來管?咱們平時交的稅,何曾少過一分?憑什麽賣命的事咱們幹?今天來這一趟,也不過就一吊錢,就把咱們的命賣了?”


    6越銘冷笑一聲道:“對,官家不管你們了,你們自己也不管了?官家已經把蒙古人打的夠慘,他們已經都急眼了,這一逃走,他們不敢去找官兵出氣,找誰?找你們唄?蒙古人當年多喜歡屠城,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那些民夫們開始互相交頭接耳,有些人則說:“等他們來了再說唄,還是就按照打狼那時候那樣,老爺們兒輪流守夜。”


    6越銘立刻反駁道:“現在官家把你們都聚一起,給你們兵器,你們都不敢跟人家硬碰,等到時候蒙古人來了呢?哼哼,現在這裏都是壯爺們兒,自己家老爹老媽,老婆孩子離你們遠遠的,在這裏打蒙古人比哪裏不好?現在還要跑,非要在自己家門口打,這叫什麽出息?人家蒙古人從來沒什麽官軍百姓之分,那都是老百姓拿著刀就能上戰場。”話音剛落,突然看見謝萬裏忍不住想笑一下,6越銘心想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是在胡扯,接著道:“以前,蒙古人就那麽少,他們就能打下整個中原,讓我們做四等人做這麽久?現在我才知道,就這樣,他們騎我們頭上騎對了,殺我們殺對了。這麽窩囊的一幫人,活該。”要是在平時,他聽到這話,一定會嗤之以鼻,心裏罵對方的輕狂無知,如果有興趣的話,他會樂於跟那人扯一扯當時雙方的天時,地利,人和,從廟堂扯到民生,從古時扯到當下,一個上午都別想說完。但是現在,要調動起眾人的鬥誌,可不比坐著寫文,那就得用這種淺薄,粗魯,狹隘偏激的話來。


    這一下眾人都炸了鍋,紛紛來罵他,他心裏也虛了,不知道自己這招會不會玩脫掉,但自己必須強撐著,於是他聲嘶力竭的大吼:“你們不樂意聽?我也不樂意聽,那就現在,大家一起把他們揍回去,讓他們看看,他們想騎咱們頭上,咱們就幹死他全家,讓他們看看,咱們到底好不好欺負……”說到最後,他自己腦子都進入一種迷離的狀態,隻知道動著自己的嘴,後來謝萬裏告訴他,他後麵的話,幾乎已經是滿口下三路了。


    一番怒吼之後,他力氣消耗了很多,腦袋也冷靜下來,就見著前麵眾人竊竊私語,看起來已經是被感染了,他想還是趁熱打鐵的好,於是腦袋一熱,伸手把那兩個官兵叫過來,跟他們低聲交談了幾句,然後大喊道:“這兩位軍爺說了,朝廷規定的,事情太緊急,賞錢加了,今天能守這裏立功的,一人一兩銀子,軍爺,是不是?”


    那兩個官兵也忙稱是,這一下眾人齊聲喝彩,6越銘忍不住惶恐的向沈小姐看了看,沈小姐對他不住的點頭,6越銘心想沈小姐到底知不知道我的意思?原來他剛才和那官兵私下商量,先許下賞錢,事後由沈小姐一並支付,他真不知道沈小姐能不能付得起這筆銀子,會不會對沈家在海津鎮的產業造成毀滅性打擊,而且這完全是打著官府的名義。他自己覺得,這樣做雖然委屈了沈小姐,但是既給官府一個大人情,又可以不讓她太顯山露水,招來禍患,應該是個好主意,但問題是這個真的是好主意麽?至少沈小姐會認為是好主意麽?放在平時,他一點小事都不敢自己做主,哪想今天勢態緊急,他腦子一熱,居然玩了個最大的。


    至於沈小姐對自己點頭,她是猜到了自己的計劃,對這個表示讚賞麽?還是沒有猜到,想到別的地方去了?就算是猜到了,會不會她隻是在如今的非常時期下表示讚賞,以後就是另一回事了呢?唉,不管了。


    那謝萬裏也順勢喊道:“各位聽好了,我這位兄弟,自幼熟讀兵法,那是用兵如神,你們都聽他的,保證能打贏。”


    6越銘心想罷了,老天啊,不是我自不量力,學趙括之舉,現在是實在迫不得已了,我知道我很可笑,隨便笑話去吧。於是他接過話頭,道:“拿盾牌的,都站最前麵,站一排,拿長槍的在後麵。”說到長槍,他心裏又歎了一口氣,官府配的長槍,還有這些民夫私帶的,那都隻高過頭頂二尺而已,按兵家的說法隻能是梭鏢一類,用來私鬥而已。戰陣上的長槍,那是要丈多長,才能擋住對方的騎馬衝鋒,而根據目前得到的消息,對方可是有很多馬的。不過還好前麵是很長的一片亂石灘,加上那些人畢竟沒有太好的馴馬條件,或許能夠擋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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