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小娘子噤若寒蟬,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易子舒顫抖著手指指著沈溯怒道:“沈溯,你莫要欺人太甚!身為宣平侯,卻自降身價……”


    沈溯一隻手背在身後,目光凜冽地看了一眼易子舒,“易大人,女眷們背地裏嚼人舌根的事倘若傳出去,傷的隻會是各家的顏麵,您細細思量之後再做決定為好。”


    易子舒的手緩慢垂了下去,他看了一眼麵露擔憂的女兒,便知此事並非空穴來風,恐怕的確有人拿最近的流言作為談資被沈溯聽見了。


    腦海中的念頭一閃而逝,他又聽沈溯說道:“今日之事本侯不會再追究,本侯身體不適,先行告辭。”


    沈溯好似沒看見眾人難看的臉色一般,快步離開了。


    易子舒被他這般桀驁的舉動氣的不輕,瞪著沈溯的背影眼睛裏差點冒出火來。


    易茜的臉色也難看的緊,她瞪了一眼始作俑者,走上前對父親施以一禮道:“父親,沒能及時阻止此事,是女兒的過錯,還請父親保重身體,這裏交由女兒處置。”


    也不能一直晾著外客,好在沒有多少人跟著過來,否則事情非得鬧大不可。


    易子舒臉色鐵青,擺擺手,匆匆離開。


    易茜看向始作俑者,臉上劃過一抹怒意,尚未開口說話就聽有人道:“這分明是無妄之災,又不是我們議論的,怎就成了我們的錯?”


    “就是,這要是傳出去可怎麽辦呀!”


    “明宜縣主是陛下親封,誰要是對她有什麽不滿,不如去陛下娘娘麵前說道說道,何必來我易家說些撚酸的話?以後誰若再傳些無憑無據的話,就哪兒來的回哪兒去,我易家再不歡迎!”


    李二小姐拚命縮在人群裏,眾人鄙夷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的身上,她一直不敢抬頭,最後無法忍受捂著臉跑開了。


    易茜沒說什麽,隻遣了兩個奴婢吩咐把李二小姐安安生生地送出府。


    沈懷序到晚上才得知此事,還是立冬說漏嘴才知道的。


    “爹爹,你跟人吵架了?”她有些擔憂,能動手她肯定不擔心,可這是京城,輕易不能動手。


    “無事。”一開始沈溯的臉色不大好,坐在書桌前也沒看進去什麽,看見女兒後眉眼便柔和許多,“怎的還沒睡?”


    身上披著鬥篷的沈懷序搖搖頭,“爹爹你最不愛與人有口舌之爭了,不如同渺渺說說。”


    剛剛聽說外頭有自己不好的傳聞,爹爹就跟旁人吵架,她難免心生猜疑,覺得和自己有關。


    “京城之中,少不得愛搬弄口舌之人,甚至更多,渺渺日後倘若聽到一些不好聽的話,隻管亮出自己縣主的身份和爹爹的名號。”


    沈懷序毫不在乎地擺擺手,“爹爹,謠言終歸是謠言,成不了真,也不會傷害到我。即便是碰上了,身為您的女兒,也不會是我吃虧。”


    這個爹好哄的很,彩衣娛親,說些今日碰上的好玩的事逗他樂上一樂,這事就算過去了。


    父女二人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倒是易子舒易大人夜裏輾轉難眠,越想越氣,最後當真跑到了陛下麵前訴苦。


    皇帝插不進去話,又不能開小差,隻能閉眼裝出一副認真的模樣。


    “······陛下,京兆尹一職事關我大晉國都的安危,宣平侯睚眥必報、囂張跋扈——此番行徑如何能當得起京兆尹的重任?還請陛下三思啊!”他憂心忡忡地跪在地上叩首。


    皇帝緩緩睜開眼睛,不答反問:“易愛卿,聽聞前些日子是你父親的壽誕,老人家身體可好?”


    易子舒不明所以,卻還是老老實實答道:“勞陛下掛心,家父身體康健······”


    他還想繼續提京兆尹之事,卻被皇帝打斷,“前些時日沈侯送給朕一幅畫,朕看著不錯,不如就賜予易卿了,權當是朕送給令尊的賀禮。”


    喜公公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的,沒過一會兒便捧來一幅畫,易子舒一眼便認出來是那幅‘相思序’,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裏暗罵沈溯‘老狐狸’。


    之前看看都不給,給他添堵,現在又借陛下的手‘收買’他,好人壞人全讓他給做了,偏偏他還不能說出個‘不’字!


    易子舒拿著‘相思序’,撫著胸口離了宮。


    任命沈溯為京兆尹的手書很快便從宮裏送到了侯府,沈溯忙了起來。


    一係列繁瑣的事宜過後,沈溯就任京兆尹的事情隨著沈懷序新寄回家的一封信傳到了北川縣。


    整個九溪村都在談論這事,更別提薑家人。


    “沒想到陛下依舊對侯爺器重有加,京兆尹可是個好差事。”薑正茂感慨道。


    “大伯,京兆尹是做啥子的?”薑薇忍不住問道。


    這個薑三郎知道,他舉起手,“跟咱們縣縣令一樣,縣令管縣城,京兆尹更厲害,管的是京城!”


    薑薇吃驚的睜大眼睛,“這麽厲害?!那皇宮不也在京城,也能管皇宮裏的事?”


    “傻話!”薑伯良輕輕敲了敲薑薇的腦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老爺管全天下的事,出去外邊可不能這麽說。”


    薑薇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我知道了,爹。”


    “爹,幺妹托人寄回來一些樹苗,信上說長大了結得都是好吃的果子,你們指定個地兒,這事兒就交給我了,成不?”


    薑伯良和薑正茂對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不成。”


    薑三郎一愣,“為啥?”


    “過幾日咱們把房子重新翻蓋一下,之後你跟你大哥還有你舟堂哥一起去隔壁大豐村上私塾,這是我跟你大伯商量好了的。”


    “啥?”薑三郎不敢置信地叫出了聲,“大哥、二哥和我都去私塾,咱家那麽多地怎麽辦?”


    “有我跟你娘呢,你們就別操心了,不說舉人,好歹考個秀才有功名傍身。家裏現在鬆快許多,找些長工也不差錢,總之,你別想在田間地頭亂走亂逛了,學學你二哥,靜下心來好好讀書才是正經。”


    薑三郎像是吃了黃連一樣,心裏苦得不行,以前他們還是農戶的時候,爹娘還誇他呢,現在呢?他有苦說不出。


    再者說,大哥幼時好歹被爺爺耳提麵命地教過一段時間,家中兄弟三人,隻他自個兒堪堪會背《千字經》和《百家姓》,這不為難人嗎?薑三郎很是惆悵。


    家裏的生意和淮州城那邊的生意,沈懷序一直靠著來往信件跟進,淮州城有嚴叔的幫忙,五香粉生意拓展的十分順利,路回現在手頭也有了可用的人,一切都在循序漸進地往好的方向發展著。


    日子過得飛快,沈懷序每日在濟世堂看診病人,在京都也有了小小的名氣,有不少人知道濟世堂有個年歲小的女大夫,醫術也不錯,於外傷和婦人病症很是熟稔。


    盡管如此,豪門望族對她仍不屑一顧,他們向來能找禦醫找禦醫,禦醫請不到就請資曆老的老大夫,像她這麽年輕的,壓根入不了他們的眼。


    沈懷序很樂意看到這樣的情形,她也懶得跟那些規矩大的豪門、世家打交道,除了進宮給娘娘紮針,她這個宣平侯獨女、明宜縣主尚未在重大場合露過麵,許多人隻聽說過她卻從未見過她,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是濟世堂的坐堂大夫,每日裏看診清靜得很,隻看著光屏裏緩慢上漲的積分她就很滿足了。


    四月初,她收到了來自北川縣的信件,家裏的房子還在翻蓋,薑二郎也要考院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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