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知州州衙中,駱思恭吩咐錦衣衛將知州張紅林、千戶範大勇以及王全忠等一幹手下先行關入蒲州大牢,並派人查抄王家,其餘駐軍官兵盡皆被勒令回歸千戶所,由任建文帶人監管,不得隨意外出。


    處理完一幹事務,天色已晚,駱思恭這才回轉後衙的客廳。


    高傑見駱思恭終於回來,起身抱怨道:“我說師伯,小傑現在年幼,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今天還冒著生命危險幫了您老大一個忙,可您看看現在都什麽時辰了,我們連晚飯都還沒吃上一口,餓得前胸貼後背,實在是太不夠意思了吧!”


    駱思恭這時也感覺到腹中饑鳴四起,連忙吩咐衙門內的廚子開火做飯。錦衣衛指揮使的吩咐果然不同凡響,比知州張紅林的還要管用,不久,一桌簡單酒席便已備好。


    席間,除了駱思恭和高傑、姬龍峰以及於弘誌之外,還多了一個少年。


    這個少年年紀和高傑相仿,長得白淨秀氣,身體偏瘦,顯得很是文弱,席間他埋頭用膳,慢慢悠悠,一句話都不說,仿佛是個啞巴一般。


    經駱思恭介紹,高傑得知這個少年叫焦勖(xu),正是他和清遠道長口中的故人之子。


    高傑熱情無比地和焦勖打招呼,換來的隻是他淡淡的一個點頭,仍舊一言不,令高傑很是鬱悶,甚至懷疑此人是不是腦袋有什麽問題。


    飯後,駱思恭單獨把高傑喊到後院一間房中,讓人上了茶水後,便神秘兮兮地關上房門。


    在高傑疑惑的目光中,駱思恭嗬嗬一笑道:“別緊張,蒲州之事已了,沒有其他重大的事情再要你幫忙了!”


    高傑這才鬆了一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聽駱思恭繼續道:“此次,蒲州官府、駐軍的主官都被拿下,實在如同一場地震一般,影響甚大,我還得在這裏帶上一段時間,一來將他們官商勾結的罪證查實,二來等候新的主官到任,之後方能回京,所以,你可能會比我早到京師,到時有什麽事情,就去我府中找養性幫忙便是!”


    高傑聞言,先謝過師伯,然後問道:“師伯,你此時親自來山西查辦晉商暗中與後金通商、販賣軍用物資之事,這蒲州一案隻是其中一起吧,不會再繼續追查下去了嗎?”


    駱思恭一口飲盡杯中茶水,慨然歎道:“通敵晉商,何止蒲州王家,據我錦衣衛暗查所得密報,這王家並非其中最大的商賈!”


    高傑驚訝道:“這還不算大?那普救寺的貨物粗略估計,就價值幾十萬兩白銀了,如果還有大魚,那得有多大啊?!為什麽不趁此機會一查到底呢?!”


    駱思恭無奈道:“你還小,官場之事尚且不懂。這小小的蒲州王家,就勾結了知州和千戶,其他山西巨賈身後的背景更是通天徹地,想要一舉鏟除,哪有那麽容易,就是當今聖上也不會允許我這麽做的。”


    高傑追問道:“打擊這些通敵賣國之人,皇上應該高興才是啊,怎麽會反對呢?!”


    駱思恭苦笑一聲道:“晉商和徽商乃我朝經濟的重要支柱,而晉商中實力最為龐大的商賈,可以說絕大部分都參與了通敵通商之事,如果一網打盡,我大明的經濟可就危矣!何況站在他們後麵的不但有封疆大吏、高級將領,甚至還有皇親王侯、內侍閹黨,豈是那麽容易便能一舉掃除的!我此次來山西的目的,也隻是盡我一點綿力,查處了王家,也算殺雞給猴看,讓他們收斂點,別做的太過分了!”


    高傑聞言,心情也沉重起來,看來這**在中 國曆來就有,要想真正做到反腐倡廉,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他不由得有些可憐朱由檢了,他的爺爺、老爹和哥哥將要留給他的是一個爛到了根子上的末落王朝,即便他有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之雄才,估計也難以挽回覆滅的結局。


    想到這,高傑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駱思恭看著眼前這個還不到十六歲的師侄一副唉聲歎氣的模樣,甚感好笑,便揶揄道:“你不是說,你追求的是武道一途,至於為這些官場之事憂心嗎?”


    高傑一想也是,看來自己的目標立場還不夠堅定,這明末亂世中參與到江山之爭,那是自找死路,還是跳出其中,專心武道來得簡單。


    駱思恭見高傑聽了自己一席話,貌似想開了點,滿意道:“其實,小傑你是個前途無量的人,不論是追求武道還是立誌於仕途,都大有可為。隻是現在你尚年幼,不用著急,盡量少參合其中,先慢慢積蓄自己的人脈實力,等待時機,再確定你未來的方向便是!”


    高傑望著眼前這個年愈七旬的師伯,心生感動,點頭表示受教了。


    駱思恭見談論的話題太過沉重,氣氛消沉了些,便展顏笑道:“記得我在運城關帝廟曾答應了要送你一份大禮的,想不想知道是什麽?”


    高傑也把煩心事拋開,開始順杆爬,嘿嘿笑道:“師伯不會是要送我房子和名車吧?我可不會客氣的!”


    駱思恭就喜歡高傑不矯情不做作的樣子,大笑道:“堂堂錦衣衛指揮使,送出的大禮何止房子和。。。名車是什麽?”


    高傑“額”了一聲,自知語失,連忙道:“名車嘛,是我家鄉的喊法,就是名貴的馬車!”


    駱思恭沒去深究,搖頭道:“這麽點東西,能叫大禮嗎?那多寒摻啊!我要送你的,是整個王家!”


    高傑一下子沒明白“整個王家”是什麽意思,不解地看著駱思恭。


    駱思恭淡淡道:“就是說,蒲州王家的產業,今後就是你的了!”


    高傑聞言,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在椅子上重新坐定,穩定了下情緒,問道:“王家不是應該查沒嗎?怎麽可能變成我的?!”


    駱思恭哈哈大笑:“我說能,自然就能!兩天之後,你隻管接手便是!倒是你得考慮考慮,找到可靠的人幫你經營守業才是!”


    高傑心裏震驚,王家偌大家業,竟然馬上就會在駱思恭的暗箱操作之下,變成他高家的產業,有個當高官的長輩可真是牛逼啊!他暗想,自己這是不是也勉強算個官二代了呢?


    雖然在前世,高傑和廣大平民百姓一樣,對那些官二代富二代頗為仇視,但如今他卻實在無法拒絕這份大禮。因為身處這亂世之中,先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好好活下去,才能保護身邊的親人朋友。而積攢實力,除了人脈、武功,財力也是極其重要的因素。


    高傑想通之後,深深看著駱思恭,認真道:“多謝師伯,小傑愧領了!”


    駱思恭讚賞地微笑道:“好!不拘小節,深謀遠慮,我沒有看錯你!以後我家那個駱養性還要靠你多多扶持呢!”


    高傑沒有多言,隻是鄭重地點點頭。


    駱思恭借此查沒蒲州王家之機,幫高傑建立了一個商業基地,一來是為了靜空師太,真心幫襯這個師侄,其次,也是真正看中高傑的潛力,在離任後,為自己的兒子留下一個可靠的助力。


    高傑修煉了“白蓮九生”之後,心境的修為已經達到了一個很高的境界,所以他很快便從獲得一大筆意外之財的驚喜中沉靜了下來。


    他突然嘿嘿一笑道:“師伯,你要我帶著一起曆練的就是焦勖嗎?”


    駱思恭點頭道:“不錯,正是那個孩子!”


    高傑想了想道:“他。。。好像不太喜歡說話?”


    駱思恭神色黯淡道:“我知道你的擔心,放心吧,他可不是啞巴,隻是五年前父母亡故,孤苦伶仃在外流浪,受了不少的苦,我還是在三年前去安徽寧國公幹,在乞丐中將他找了回來。他一直就這樣少言寡語,生人難近,我覺得你們和他年齡相近,性格開朗,說不定能讓他正常起來!”


    說完,他又是一聲歎息。


    高傑聞言,想起前世自閉的自己,同情心頓時泛濫,堅定地對駱思恭道:“師伯放心,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讓焦勖開心快樂起來的!”


    駱思恭欣喜道:“有你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焦勖的祖輩和我駱家乃是世交,他的父親也是我的結拜兄弟,隻因生性耿直得罪了一些人而獲罪,全家隻剩下他一個人流落街頭。當我得知的時候,已經不及相救。天可憐見,讓我在三年前找回了這個可憐的孩子。因為其父罪名未平,不便帶回京師,我才不得不把他暫時寄養在運城關帝廟清遠道長那裏。”


    高傑暗自慚愧,為自己先前懷疑這小子是駱思恭的私生子而自責。他是以後世人的眼光去看待猜測的,現在回想起當時的想法自己都覺得可笑,這可是在大明朝,駱思恭一個二品大員,妻妾成群再正常不過了,哪會像後世那樣擔心私生子這樣的小事情呢!


    駱思恭見高傑麵色有些微紅,還以為他感覺為難,連忙補充道:“你不要小看了焦勖,他的祖上可是我大明的開國功臣東寧伯焦玉,當初他給太祖貢獻了諸多火器,為打下偌大江山可是居功至偉的!焦家乃火器世家,從不參與朝政,我大明立朝後,焦玉便請辭回到東寧,繼續隱居搞他的火器研究。他的《火龍經》等火器著作現在還珍藏於聖上的禦書房中,其後代也一直繼承了先祖的遺誌,將火器研究傳承下來。”


    高傑激動道:“原來他的先祖是焦玉啊!真是大名鼎鼎!”


    駱思恭疑惑道:“你聽說過?”


    高傑前世是考古學的高材生,自然知曉明初著名的火器專家焦玉。他還記得明朝中後期最著名的火器專家有兩個,一個是嘉靖年間的趙士楨,一個是成名於崇禎年間的焦勖。怪不得開始聽到焦勖的名字那麽熟悉,原來這個少言寡語的少年便是著有《火攻挈要》的那個大咖啊!


    當然高傑不能說實話,隻好搪塞道:“我也是閑暇時聽幾個軍中的大哥們提及過,方才略知一二!”


    駱思恭知道高傑和信王朱由檢那段關係,他因此而認識幾個軍中將領也順理成章,所以沒有懷疑他的話。


    駱思恭又自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笑道:“焦勖這孩子同樣從小就跟著他爹研究火器之道,我曾說過,他以後也許會成為你的一大助力,就是這個原因!”


    高傑見這次真正撿到了寶,興奮地大點其頭。


    這次他不但可以得到王家一大筆財富,還收獲了一個未來的火器專家,可謂雙喜臨門,能不喜出望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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