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城,金國都城東京的八角龍殿內。


    金國大汗努爾哈赤披著黃袍,叼著旱煙袋,眼睛半合半睜,慵懶地靠在鋪著白虎皮的汗位上。


    三貝勒莽古爾泰麵無表情,心事重重地站在下麵,本就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泛出淡淡的青氣。他揚眉道:“父汗,老營關帝廟年祭在即,蒙古人派出國師沙爾呼圖克圖大喇嘛等一眾高手,前往圖謀甘珠爾,為保證萬無一失,還是讓兒臣率領第五旗隊的精英去一趟興京吧!”


    赫圖阿拉是金國第一個都城,努爾哈赤建立金國時改稱為“興京”。


    一旁的二貝勒阿敏淡淡道:“莽古爾泰,大汗運籌帷幄,對赫圖阿拉的局勢早有謀算,你就不必再去參合了!”


    莽古爾泰冷冷看了阿敏一眼道:“此前蒙古那邊的黃教暗暗向我們透露了沙爾大喇嘛率人前來搶奪聖經的消息,父皇的確是早就做好了安排。可現在局勢有變,遼陽出現大明錦衣衛高手,白塔堡也冒出了數位不知來曆的蒙麵強敵,連拜山教的東錄突法師都被毒殺,這所有的一切絕不是單一的事件,很可能會和興京、和甘珠爾聖經有關。我擔心。。。”


    阿敏笑著打斷莽古爾泰的話道:“你擔心兩位國師坐鎮興京也不保險嗎?我倒是覺得你有些杞人憂天了!”


    “我杞人憂天?我還說你居心叵測呢!”莽古爾泰怒視阿敏道。


    阿敏笑意一斂,正待反唇相譏,卻見汗座上的努爾哈赤挺直了身子,將手中的旱煙杆在麵前的大案腿上隨意地磕了磕,不大的響聲頓時讓他閉了嘴,低下了頭。


    努爾哈赤幹咳了幾聲,雙目精光四射,抬眼盯著莽古爾泰道:“莽古爾泰,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阿敏乃是你的堂兄,也是我大金國的二貝勒,你怎可胡言亂語,對他這般無禮?!”


    莽古爾泰悶哼一聲,低下頭不做聲了。


    努爾哈赤嗬斥道:“你們四大貝勒都是我大金國的肱骨之臣、棟梁之才,應該兄弟齊心,協力共進,方可幫助本汗振興女真一族!你豈可如此桀驁不馴,任性妄為,不識大體呢?!”


    莽古爾泰見努爾哈赤真的動怒了,這才不情不願地跪下請罪。


    阿敏連忙上前拜倒道:“大汗勿要責備三貝勒,他隻是一時逞口舌之利罷了,並未他意。阿敏也有不對之處,請大汗責罰!”


    努爾哈赤歎了一口氣,對莽古爾泰道:“你要是有阿敏一半的氣度和沉穩,本汗就求神拜佛了!!”


    阿敏道:“莽古爾泰其實也是在為我大金基業著想,擔心興京的安危而已,雖急切了點,但也情有可原!”


    努爾哈赤擺擺手道:“好了,你們倆都起來吧!”


    等阿敏和莽古爾泰起身後,努爾哈赤緩緩在旱煙鬥裏重新裝上煙絲,用火石點燃,吸了兩口方才沉聲道:“興京那邊,有兩位國師相機而處,計劃周全,而且我還另外布有妙局,即便大明錦衣衛高手也參合進去了,也可確保萬無一失。你們不用再操心了!”


    莽古爾泰低低地“喳”了一聲,便告辭而出。


    等莽古爾泰走後,阿敏才對努爾哈赤道:“阿敏反對三貝勒率第五旗隊精英前去增援興京,是擔心在遼陽城出現的大明錦衣衛高手會襲擊東京城,危及大汗的安全。在阿敏心目中,我大金國的頭等大事便是保證您的安全!請大汗明察臣的苦心!”


    努爾哈赤哈哈大笑道:“阿敏,雖說你是吳弟之子,但我一直視你為己出。你隻管施展出全部才能,為我女真族的振興效力便是,不必謹小慎微,也不要介意莽古爾泰的胡言亂語。我是絕對信任你的!”


    阿敏聞言,感動得淚流滿麵,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這才告辭出去。


    努爾哈赤望著阿敏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煙,吞吐而出的白色煙霧模糊了他若有所思的麵龐。


    阿敏乃是努爾哈赤同胞兄弟舒爾哈齊的二子。


    愛新覺羅·舒爾哈齊是愛新覺羅·塔克世的第三子,努爾哈赤同母弟弟。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舒爾哈齊出生於遼東。父親塔克世為指揮使。母親為建州右衛都指揮使王杲的長女額穆齊。舒爾哈齊5歲時,生母不幸去世,家事開始由繼母納喇氏主持。繼母為人刻薄,對舒爾哈齊兄弟冷若冰霜。剛剛五六歲的舒爾哈齊便跟隨哥哥努爾哈赤到深山野林中,采集鬆子、木耳、蘑菇,獵取野禽,然後再將這些山貨送往撫順的馬市出售,貼補家用。然而,他們的奔波和勞作並沒有換得繼母的絲毫憐憫。無奈,十歲時,舒爾哈齊便跟隨哥哥離開家,寄居在外祖父王杲門下。


    萬曆二年(1574年),明朝遼東總兵李成梁率軍破王杲的古勒寨時,努爾哈赤和舒爾哈齊雙雙被俘,被充作幼丁,隨軍征戰。每次作戰,明軍都讓女真俘虜打頭陣,往對方的刀陣裏衝。幾仗下來,大部分的女真俘虜都戰死,隻有努爾哈赤兄弟僥幸活了下來,並且練就一身健壯的體魄和精湛的武藝。


    萬曆十一年(1583年),舒爾哈齊的祖父和父親死在了明朝的亂軍之中。舒爾哈齊與兄長努爾哈赤兩人悲痛欲絕,一起離開了明軍,回到了家中。


    此後,兩人決定為死去的親人報仇,依靠著祖父遺留下來的十三副鎧甲起兵,拉起了一支百餘人的隊伍,開始了創建後金的偉大事業。在創業歲月中,舒爾哈齊成為了兄長努爾哈赤的得力助手和主要戰將。


    萬曆二十三年(1595年)八月,舒爾哈齊次帶領建州女真朝貢使團前往北京進貢,這次的經曆使他眼界大開。他對自己屈居在兄長的屬下的地位感到不滿,他希望有朝一日當上建州女真的最高統治者。與此同時他對大明先進的農耕文明和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萬曆二十五年(1597年)七月,舒爾哈齊第二次進北京朝貢,這次的經曆更助長了他的野心。他到達北京後受到了明朝廷熱烈隆重的接待,並被賞賜給了豐厚的金銀綢緞等禮物。同時,明廷還授予了他都指揮的高級武職。明朝以此做為一種戰略對策,盡力拉攏和收買努爾哈赤的對手及反對者,在兩者間進行挑撥,以激化彼此的矛盾。為此舒爾哈齊也確實感激明朝的恩寵,他感恩於明朝,在政治態度上越來越傾向於明朝。舒爾哈齊除了積極的與明朝展密切關係之外,他還通過政治聯姻的形式加強與其他各個女真部落的聯係,借以擴大他的個人實力和影響。萬曆二十四年(1596年)他娶了烏拉部落的貝勒布占泰的妹妹為妻,第二年他又將自己的女兒額實泰嫁給了布占泰。舒爾哈齊同樣也與朝鮮保持著相當密切的關係,朝鮮使者到建州,對於努爾哈赤和舒爾哈齊見麵行相同的禮儀,並向兩人饋贈同樣的禮物。他們二人也分別屠宰豬羊,各自在帳中款待朝鮮使者,並回贈禮物。朝鮮國王也樂意在兩位建州領之間周旋,對他們實行雙重承認的原則,這與明朝的手法如出一轍。


    隨著女真各部的統一,努爾哈赤擁有了足夠的力量與明朝對抗,他對明朝的敵視態度也日益明顯,他的下屬也時常和明軍生武裝衝突。明朝對遼東的局勢感到不安。萬曆二十九年(16o1年)明廷又起用了被罷免的前遼東總兵李成梁,希望他能扭轉當時那惡劣的局勢。李成梁上任伊始,就采用了原來對女真各部的分化瓦解政策。他利用了舒爾哈齊和他兄長的矛盾,大力拉攏他,對他恩禮有加,格外器重。李成梁讓兒子李如柏娶了舒爾哈齊的女兒為妾,使雙方關係更為緊密。萬曆三十三年(16o5年),舒爾哈齊的妻子病故,李成梁父子準備了豐厚的祭禮前去治喪,備極隆重。麵對明朝的恩寵,舒爾哈齊更加感激,他決心依靠明朝為後台,樹立自己的女真最高領袖的地位。


    舒爾哈齊明目張膽地樹立個人的權威,逐漸構成了對努爾哈赤地位的挑戰,兩人的關係也日益緊張,在諸貝勒共同參加的會議上,兩人常因意見相左而激烈爭吵,努爾哈赤開始意圖除去他這個潛在的對手。


    萬曆三十五年(16o7年)三月,居住在蜚悠城的一小支女真部落,由於不堪忍受臨近的烏拉部的奴役,想來依附努爾哈赤。努爾哈赤派出了舒爾哈齊和自己的兒子褚英、代善,將領費英東、揚古利、常書、扈爾漢領兵三千,前往蜚悠城收編該部。當舒爾哈齊等人行至半途的時候,他就滿腹狐疑的對同行的將領說看到帥旗上有一層淡淡的幽光,想要退兵。不過在褚英、代善的反對下,隻能作罷。到達蜚悠城後,該部落酋長策穆特黑帶領的五百戶人丁早以做好了出的準備,於是很快這支隊伍就踏上了返回的道路。


    烏拉貝勒布占泰得知消息後,立即帶領一萬騎兵趕來攔擊,雙方軍隊擺出了交戰的陣勢。但這時,舒爾哈齊卻帶著自己屬下的五百人退到了一邊,他不想破壞與姻親的友好關係。隻有褚英、代善率軍英勇奮戰,舒爾哈齊隻在一邊觀看,他的部下常書、納齊布也沒有加入戰鬥。正是由於舒爾哈齊的消極退避,最後褚英、代善雖然打敗烏拉騎兵,但是沒能給以致命打擊。


    舒爾哈齊班師回朝之後,努爾哈赤準備將他的下屬常書、納齊布以臨陣脫逃的罪名處死,以剪除他的左膀右臂同時也是殺雞儆猴。但是舒爾哈齊的反應十分強烈,說殺他們就是等於殺我,誓不低頭,大有決以死戰的陣勢。最後努爾哈赤為了避免公開的衝突,便做出了讓步。他隻罰了常書一百兩黃金,奪了納齊布下屬的人馬,並且從此以後剝奪了舒爾哈齊指揮軍隊的權利,將他排擠出了最高軍事領導層。


    萬曆三十五年(16o7年),舒爾哈齊的地位一落千丈,變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人物,他痛感自己與努爾哈赤勢難並存。於是,他與長子阿爾通阿,三子紮薩克圖商議,圖謀另立門戶,與兄長分庭抗禮。


    於是舒爾哈齊帶著幾個兒子和少數部下來到了鐵嶺東南的黑扯木,在那裏伐木建造房屋,開辟新的根據地。而黑扯木臨近明朝的軍事重鎮鐵嶺,可以直接依靠明朝的軍事保護,在他的東麵又與烏拉部落接鄰,能隨時得到盟友的援助。


    舒爾哈齊開始與努爾哈赤越來越疏遠,轉而靠近明朝了。李成梁看到這一分化女真的大好機會,於是火上澆油,故意挑起矛盾衝突。他上奏朝廷冊封舒爾哈齊為建州右衛領,這是明朝在遼東地區設立的最高地方軍事長官。


    努爾哈赤自然不能容忍弟弟的這種行為,先是責令舒爾哈齊放棄自立為王的念頭,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他斷然采取了強硬措施,於萬曆三十七年(16o9年)三月,舒爾哈齊的兩個兒子阿爾通阿、紮薩克圖被努爾哈赤誅殺,部將武爾坤也被處死。努爾哈赤餘怒未消,仍打算將他的次子阿敏處死,隻是在皇太極等人的極力求情下,阿敏才逃過一劫,免於一死,不過他的一半家產被沒收。


    麵對兄長咄咄逼人的姿態,舒爾哈齊失去了繼續抗爭的勇氣。他知道自己的實力遠遠不如兄長,而且他所指望的靠山,駐紮在遼東的明軍,也處在岌岌可危的境地,根本不是努爾哈赤的對手。在萬念俱灰的絕望處境下,舒爾哈齊回到了兄長的帳下。但是這次的努爾哈赤對他不再講兄弟情誼了,舒爾哈齊被囚禁在一間暗室之中,用鐵鎖鎖住,僅有兩個孔穴給他送食物。萬曆三十九年(1611年)八月十九日,舒爾哈齊在囚禁中死去,時年四十八歲。


    也有傳言說,舒爾哈齊實際上是被胞兄努爾哈赤秘密暗殺的。


    舒爾哈齊被幽閉後,努爾哈赤對性情溫和、毫無野心的阿敏極為重用和善待,在萬曆四十四年(1616年)登基為汗時,將他與自己的親子代善、莽古爾泰和皇太極一起冊封為“四大貝勒”,且在平日裏待之如親子,完全沒有因為其父舒爾哈齊的事而遷怒與他。


    而阿敏也一直忠心耿耿地為努爾哈赤效命,兩人之間毫無芥蒂,他們的關係成為金國群臣中的一大美談。


    阿敏出了八角龍殿,站在台階上仰望著高遠的藍天,心中暗道:“如此看來,興京隻怕不會太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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