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將可憐兮兮的樂安公主抱在懷裏,給她擦了擦眼淚,柔聲道:“徽媞,多日不見,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樂安公主眼淚落得更快了,抽泣著道:“皇帝哥哥,娘親老打我,我怕!”


    朱由校聞言,對老嬤嬤怒道:“那妖婦為什麽要打樂徽媞?”


    老嬤嬤叩首稟道:“李選侍清醒的時候對公主還是很好的,隻是一旦發起病來,便時常會罵公主無用,出手沒有什麽輕重,奴婢上前阻攔,也常常會挨上幾拳幾腳!而且,公主一旦出了這個院子,亦會挨打的!”


    朱由校聽了,好生心疼,柔聲對樂安公主道:“徽媞,跟哥哥走吧,別呆在這裏了,好嗎?”


    樂安公主轉首望了望猶自狂舞不止的李選侍,想了想,便默默地點頭同意了。


    朱由校心意已定,對那老嬤嬤道:“樂安公主我這便帶走了,李選侍還是交給你照看,記住,不準她離開這個院子!”


    說罷,朱由校便抱著樂安公主轉身準備離開。


    誰知,本來瘋瘋癲癲正在亂舞的李選侍,見朱由校要帶走樂安公主,立刻便衝了過來,厲聲叫道:“還我女兒,還我女兒!”十指成爪,像個惡鬼般朝朱由校撲來。


    朱由校對李選侍本就心存畏懼,見狀嚇得掉頭就跑。魏忠賢臉色劇變,麻著膽子衝上前去,擋住了李選侍的去路,雙手用力,一把將她推到在地。


    朱由校此刻已經跑出了院子,在院門外方才止住腳步,心有餘悸地回頭張望。隻見李選侍披頭散發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喊道:“校哥兒,你忒心狠了吧,還我女兒啊!”


    這李選侍之前撫養朱由校兄弟倆時,就喚朱由校為“校哥兒”,此時喊出這個稱呼,也不知她到底是清醒了還是依舊瘋癲著。


    朱由校定了定心神,方才大聲道:“徽媞是朕的妹妹,朕自當好好待她,你放心好了。她呆在你這,絕不會快樂的!”


    李選侍哪裏肯聽,哭天搶地地朝院門口爬來,想要搶回樂安公主,老嬤嬤在後麵怎麽拽也拽不住。


    魏忠賢趕緊跑出院子,示意外麵的內侍宮女一起將李選侍擋住,並拖回屋子去,然後拉著朱由校,離開了寒露院。


    在會乾清宮的路上,朱由校抱著樂安公主,心情沉重地對魏忠賢道:“大大啊,李選侍落得今天這般地步,為的就是想要一個名分罷了。我想,不如就看在徽媞的份上,給她個封號吧!”


    魏忠賢心裏並不情願,他忘不了王才人死前的淒慘景象,忘不了李選侍當時的囂張跋扈。但是,朱由校既然都不願再追究了,他自然也沒啥好說的,隻好回道:“聖上宅心仁厚,願對李選侍網開一麵,不再追究其所造的罪孽,隻能算其福星高照,運氣好!不過,臣認為,即便要給其封號,亦不能就此依了她的想法,封做皇太後吧?!”


    朱由校點點頭道:“那自然是不行的。我想,便遵了父皇的遺願,封她個貴妃吧!”


    明朝的後宮等級中,除皇後外,還有皇貴妃、貴妃、妃、嬪、貴人、才人、選侍、淑女等級別。明代後宮諸妃稱號為:賢、淑、莊、敬、惠、順、康、寧,也有貴妃,位在諸妃之上。後妃以下,雜置宮嬪,而間以婕妤、昭儀、貴人、美人等名號。


    朱由校在登基後,便將自己的生母王才人追封為孝和皇後,一年後將後來的養母東李李選侍封為了莊妃。西李李選侍在明光宗即位後,便一直想要坐上皇後之位,奈何朱常洛始終沒有鬆口。朱常洛命短,在位僅一月便駕崩了,在其彌留之際,西李李選侍脅迫太子朱由校,討要皇後封號,在楊漣、劉一景等人的據理力爭、強烈反對下沒能如願。朱常洛被逼無奈之下,在咽氣之前便應承了她一個貴妃之名分。


    後來經過“移宮案”,西李李選侍被打入冷宮,封貴妃的事便被眾人拋諸腦後,誰也不再提起。今日,朱由校在看到西李李選侍瘋瘋癲癲、淒慘悲涼的現狀後,感覺於心不忍,便想著把父親許下的封號給她,隻當作是一種施舍了。


    回到乾清宮後,朱由校令人將樂安公主交給了東李莊妃撫養,然後又帶著魏忠賢擺駕慈慶宮,去看望信王朱由檢。


    要說在兄弟姐妹中,與朱由校最為親近的,自然還是朱由檢了。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由於朱由校母親王才人被西李逼死、不久後朱由檢的生母劉淑女也被父親朱常洛譴死,年幼的兄弟倆便一起被交給了西李撫養。兩人在西李李選侍的虐待下,成為一對真正的患難兄弟,一起長大,感情非常深厚。


    兄弟倆見了麵,自然分外開心,朱由校對朱由檢噓寒問暖後,還問及了弟弟和高傑的情況,誰知這一問,卻引得朱由檢一陣長籲短歎。


    朱由校很是納悶,一再詢問,但朱由檢支支吾吾,始終未說出緣由,令朱由校好生疑惑。


    朱由檢在葉向高等的教唆下,推拒了幫高傑解救徐鴻儒之事後,一直心中不安,頗為愧疚。誰知不過兩天,葉向高又變了卦,勸說他幫幫高傑也無妨,令朱由檢又氣又惱,暗道:“葉首輔,您再怎麽說也是內閣首屈一指的第一大學士,怎麽說話跟放屁似的,風一刮,就沒味了,不作數了?!我如今都不好意思見傑哥哥的麵了,你卻又來勸我答應幫忙,那我豈不是成了一個朝三暮四、反複無常的小人了嗎?”在葉向高走後,他一直心情鬱悶,不知該怎麽辦。


    如今見皇兄問起,朱由檢歎氣道:“也沒什麽,隻是心情不太好罷了。”


    朱由校微笑道:“你是朕最親的兄弟,有需要朕幫忙的,隻管說出來便是!”


    朱由檢心中感動,拉著哥哥的手,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把高傑相求的事說出來。他此時已經有了定奪,既然已經認定那件事不妥,便應該堅持,絕不能隨意改變主意。至於和高傑的關係,以後再慢慢想辦法去調節緩和吧。


    見朱由檢依舊沒有說出心事,朱由校隻好溫言安慰了他幾句,便沒再追問下去。


    在回轉乾清宮的路上,天啟帝朱由校皺著眉,想了半天,開口問魏忠賢道:“大大,你和高傑那小子熟,可知他和由檢倆到底怎麽了?”


    魏忠賢早有準備,借機趕緊回道:“他倆之間的事,臣倒是略知一二。隻是,此事幹係太大,不太好說啊!”


    朱由校聞言,更加急迫,催促道:“有什麽大不了的事,趕緊說來!”


    魏忠賢做出一副苦相,為難道:“信王殿下都不好開口,臣自然更加為難!”


    朱由校急得腦仁生疼,止住了轎輦,一蹦就跳到地上,拉著魏忠賢進了附近一個小花園中。


    在園中找了個僻靜的所在,朱由校方才放開魏忠賢的手,瞪著眼睛低聲喝問道:“大大,此處除了你和朕之外,再無旁人,這下總可以說了吧!”


    魏忠賢苦笑道:“臣擔心的,不是怕別人聽了去,而是擔心聖上會降罪於忠勇侯!”


    “哦?!”朱由校擺擺手道:“這樣,朕答應你,無論何事,朕絕不會降罪於他,行了吧?!”


    魏忠賢聽了,使勁搓著雙手,一會點頭一會搖頭,那樣子顯示出他內心的思想鬥爭非常激烈。


    朱由校見狀,又急又氣,指著小花園中那個水麵已經微微凍結的池塘道:“你再不說,朕,,,朕就走上這池塘冰麵,試一試冰層厚實不厚實!”說罷,便作勢要抬腳。


    魏忠賢慌忙攔住,連聲道:“好啦,小祖宗,可千萬不能隨便冒這樣的險,萬一掉下池塘去,凍出病來可就麻煩了!俺怕了你了,這便說給你聽就是!”


    朱由校小時候便常用類似的招數來對付魏忠賢,屢屢見效,今日見使出此招,依舊是立竿見影般好用,心情頓時好了不少,便一邊欣賞著花園中銀裝素裹的雪景,一邊等著聆聽魏忠賢的匯報。


    魏忠賢做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苦著臉說道:“據臣所知,忠勇侯此前有事求信王幫忙。信王當時答應了,但是不知為何,過了一兩天又反悔了,於是,他們倆之間便成了這般尷尬的樣子。”


    朱由校聽了,心裏輕鬆了不少,笑道:“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嘛!想那高傑所求,定是由檢覺得難辦的事,那便由朕幫他們辦了便是。”


    魏忠賢為難道:“忠勇侯所求之事,幹係太大,聖上聽了,隻怕不但不會幫他辦,還會降罪於他呢。”


    朱由校聽出了名堂,道:“原來,說來說去,關鍵不是由檢和高傑之間發生了什麽,而是在於高傑所求之事咯!大大,你別再賣關子了,快說來聽聽,朕保證不降罪高傑便是!”


    魏忠賢這才將高傑要救徐鴻儒以及他和徐鴻儒的關係,簡單扼要地跟朱由校匯報了一遍。


    聽到高傑相求之事,竟然是要赦免亂匪之首徐鴻儒,朱由校的臉色頓時就變了,變成不再輕鬆,顯得有些陰沉了。


    魏忠賢察言觀色,接著道:“聖上也不要怪忠勇侯,他不懂國事,有這個想法,純粹就是為了報恩罷了。”


    朱由校想了想,緩緩點頭道:“朕明白。高傑是習武之人,重恩怨,講情義,這些朕都清楚。隻是,這徐鴻儒乃是山東反賊之首,在其蠱惑之下,短短時間竟聚集了數十萬反賊起事叛亂,到處攻城拔寨、燒殺掠奪,以致生靈塗炭,其罪可誅九族,絕不可赦。想來,由檢亦是明白這其中的厲害,方才拒絕了高傑的相求吧!”


    魏忠賢將手中一件棉袍披在朱由校身上,淡淡道:“臣亦是做這般想法,隻是那高傑偏偏還有他的道理!”


    朱由校詫異道:“他還有什麽歪理?”


    魏忠賢道:“據高傑所說,此次徐鴻儒聚眾叛亂,實乃受了聞香教教主王好賢逼迫而為,其並非主謀!”


    朱由校更是納悶了,高聲道:“這怎麽可能,徐鴻儒之亂被剿滅後,河北巡撫便上奏道,經查明,徐鴻儒雖為聞香教主要頭目之一,但此次叛亂,卻和聞香教並無瓜葛,其教主王好賢更是對此時毫不知情。而且,朕還聽說,這次平叛,王好賢還派了手下,與我官軍裏應外合呢!”


    朱由校更是納悶了,高聲道:“這怎麽可能,徐鴻儒之亂被剿滅後,河北巡撫便上奏道,經查明,徐鴻儒雖為聞香教主要頭目之一,但此次叛亂,卻和聞香教並無瓜葛,其教主王好賢更是對此時毫不知情。朕還聽說,這次平叛,王好賢還派了手下,與我官軍裏應外合呢!”


    魏忠賢嗬嗬一笑道:“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反正臣覺得此事頗為蹊蹺!聖上,您是信高傑呢,還是信河北巡撫和聞香教王好賢呢?”


    朱由校被魏忠賢這句話問得一時語塞,半晌後方才說道:“我誰都不信!大大,你趕緊出宮一趟,將那高傑給我帶進宮來,我要好生審問審問他!”


    魏忠賢見目的達到,連忙應承下來,先是將朱由校送上了轎輦,待其回到乾清宮後,方才出宮去往高傑的府上。


    一路上,當魏忠賢一想到高傑那小子得知了自己把他出賣給了皇上之後氣急敗壞的模樣,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亂明風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為花做和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為花做和尚並收藏亂明風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