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都是他的孫子,又不是啥外姓旁係裏抱養過來的,管他是大房的,還是老二那屋裏的,他們當然是無所謂的了。


    更別說,如今二房那邊的日子過得富足,以蒲氏夫妻倆的性子,就算是蔣小壯成了大房的兒子,他們也不會真的不管不問的。


    說不準還能間接的,從二房那裏搬點家私過來他們這邊。


    所以,蔣老頭也是站出來,堅決的同意了這事的。


    “逝者為大嘛,老二媳婦,你是最通情達理的人,想來也不會在這事上麵作難的。”


    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蔣老頭生平第一次,給他的二兒媳婦戴上了高帽子。


    蒲氏也不買賬,兩邊就那麽僵持了下來。


    珍娘見這情形,就跑去找了她二哥,讓他去找蔣老大。


    珍娘隻讓她二哥跟他們那個大伯,說了一句話,“親生的兒子和隔房的侄子,你究竟更想要哪一個?”


    有些事情一旦定了下來,往後就算是再有什麽變動,也很難再更改了。


    蔣小壯要是給錢氏捧了靈,他的在大房的地位就算是定下來了,可是,蔣老大年歲上算不得大,也才三十多歲的人,難道往後的餘生就真的這麽孤單單一個人過了?


    那顯然,他肯定是不願意的,要是他真重新娶個媳婦,誰又能保證今後就生不出兒子來了。


    等到了那時候,很多事很多話,就很難再掰扯清楚了。


    珍娘看得出來,她那個大伯,是個心裏明白的人,也是個會為自己打算的人,所以,這件事找他來解開那個僵局,才是最正確的。


    果然,蔣二壯去找了蔣老大沒一刻鍾的工夫,就看他邁著步子,往屋子裏麵去了。


    他不同意,連蔣老頭都沒招。


    至於,有人說的錢氏能不能得善終的一說,也被所有人給自動忽略了過去了。


    所以,第二天早上錢氏出殯摔盆那件事,最後,是蔣老大讓三妞給替代的,說是替她以後的弟弟摔的。


    這事顯然不合規矩,但是,蔣老大堅持這個說法,別人也沒有法子。


    隻是,這麽一來,眾人就都知道了蔣老大的心思。


    同時,錢氏的喪事,也從她的棺木埋上土的那一刻起,宣布了結束。


    忙完了喪事,蒲氏他們一家子總算是可以緩口氣回家了。


    接下來,也沒他們什麽事了,鑒於分家的功勞,珍娘兄妹幾個,隻需要守孝百日,就可以一切如常了。


    可是,蒲氏剛回到家裏,屁股還沒來得及坐下,家裏就又來人了。


    蔣金鳳來了,手裏抱著個嬰兒,她是來懇求蒲氏收留小六丫的。


    珍娘已經很久沒見過她這個大堂姐了,自從她出了門子以後,好像都沒打過什麽照麵,不過,她有從五妞嘴裏打聽過她的消息。


    因為,她對這個堂姐的印象還行,反正在她出門子之前,兩人沒有什麽惡語相向過的機會。


    珍娘好像還記得有一回金鳳出門摟草,撿回來幾個野果子,分了五妞幾個,也分了她幾個的事情。


    聽說她在婆家那邊的日子艱難,一大屋子的繼子繼女要操心著,所以也沒什麽時間回娘家來。


    珍娘知道,她這回回來娘家,是來給錢氏奔喪的,早上兩人匆匆的打了個照麵,也沒來得及看清,她現在變成了什麽樣子。


    這會子,她卻是好好的看了個仔細。


    印象裏,金鳳長得並不算黑,因為那會老蔣家下地幹活的人多,所以,女孩子們平常時候也用不著幹什麽地裏的活。


    可是,三年多時間未見,珍娘發現金鳳黑了,麵皮黑的發糙的那種,許是因為過來的路上曬了點太陽的因素,這會兒皮膚黑裏透紅的樣子。


    完全就看不出來,這是個二十不到的小媳婦的樣子。


    因為奔喪,套了一身的白色麻布衣衫。


    就那麽顯了些局促,又有些不安的站在了他們一家人的麵前。


    珍娘笑著跟她打了個招呼,“金鳳姐。”


    蔣金鳳也回了個善意的微笑給她。


    珍娘記得,從前她的笑容裏,還是能捕捉到一些羞澀的影子的,可現在卻隻剩下空洞呆板的感覺,


    “二嬸,我爺要把這孩子扔到水缸裏麵淹死。我求求你了,你就收留收留她吧。”


    蔣金鳳抱著六丫跪在蒲氏的麵前哭了起來。


    珍娘看著這個場麵,臉上帶了三分的吃驚,因為,她知道蔣老頭冷心絕情,卻沒想到他真能對個嬰兒下手。


    當然,跟她一樣吃驚的,還有別人。


    “咋回事?”蒲氏張口問道。


    話落,金鳳就把剛剛老院子那邊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了出來。


    蔣老頭跟蔣老大杠上了,起因是什麽,金鳳不知道,反正她就說,“我爺也不知道是憋了啥氣了,從抬棺的人一走,他就對我爹發了老大的火氣。正好那時候,六妹又哭了,我就抱著她去找我奶,想讓她熬點米湯給她喝喝。


    我爺看見了,就罵起來了。說啥本來就是養了一大窩的賠錢玩意,現在又添上一個,還不如把她弄死了算了,省得費糧食。”


    “說完了,就叫我爹去把她擱外頭曬死。”


    珍娘知道,蔣老頭是憋的哪股子心火。


    還不就是為了蔣老大不肯蔣小壯頂了他們大房的孝子的名,這一事上心裏不痛快了。


    其實,蔣老頭一直以來在那個院子裏,就是個專製霸道的角色,他說出來的話,誰都得服從。


    蔣老大以前也是一直聽的,但是這回偏偏沒聽,他心裏能舒坦嗎?


    其實,在喪事還沒結束之前,老爺子就已經臉擺的臭臭的了,看誰都沒個好顏色。


    不過,為了這股子心火,就拿個小嬰兒撒氣,也確實是挺缺德的。


    “你爹肯了?”蒲氏繼續問道。


    “我爹倒是沒說話,像是還在跟我爺兩個杠著的樣子。然後我爺就讓我奶,把她抱到屋子外麵去了,就給她扔在那院子當中。”金鳳一邊哭著一邊說道。


    “六妹本來就餓,又被扔到地上去曬著,自然是哭鬧個不停的。我爺又嫌她鬧得頭疼,還說這麽哭著,別把鄰居給哭過來。就要我奶把她扔到水缸裏麵去沁死。”


    珍娘他們聽完之後,都沒吭聲。


    不過,大家都明白是怎麽個回事了。


    蔣老大惹了老爺子不痛快了,所以,蔣老頭這是在拿小六丫作筏子,拿捏著蔣老大呢。


    可是,蔣老大這回的脾氣也犯上來了,就是不肯服軟,所以,兩邊杠起來的時候,老爺子就是真的要弄死小六丫了。


    珍娘不知道,老爺子生出這個心思,是臨時起意的,還是早有預謀的。


    她也不知道,蔣老大連氣都不吭一聲,是真的拉不下臉跟蔣老頭服軟,還是,其實他也有一樣的心思,隻是在老爺子的基礎上順水推舟而已?


    珍娘從金鳳的手裏接了六丫過來到自己的手上抱著,她昨兒個就抱了這娃娃一個下午,對這小人兒也算是有幾分熟稔的感情。


    六丫這會子倒是沒有哭鬧,想必是剛才那會哭得累了,這會子已是睡了。


    因為給錢氏戴孝的緣故,小六丫的繈褓外麵,也裹了一層白白的粗麻布,額上也係了根白色的粗布條,綁了垂下來。


    珍娘抱她的時候,不小心讓那粗麻的布頭,刮到了一下她嫩嫩的臉頰,這丫頭就不舒服的哼唧了兩下,看得她心裏一陣的柔軟。


    “二哥,你去灶上抓把米,給她熬一點米湯喝喝吧。”


    珍娘看著她小小的人兒閉著眼睛,那小嘴唇蠕啊蠕的,嘬個不停的樣子,知道她是餓得狠了。


    “二嬸,我知道這事不該求到你的麵前,可是我現在也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了。”


    蔣金鳳看見這一幕,原本灰暗的眼神,不由得亮了一下。


    其實,說實話,她是挺怵蒲氏這個嬸娘的。


    反正她在老院子那邊生活了十幾年,也沒見她對誰笑過幾次。


    好像,在金鳳的印象裏,她這個二嬸除了對她自己的親閨女笑過之外,對別人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再加上,她也知道錢氏跟蒲氏兩人之間,那股子不對付的關係,所以,要不是實在沒法子,她也不敢過來這邊。


    但是,老院子那邊已經沒有她六妹的活路了,今兒個要不是她硬生生的從趙氏手裏把人搶過來,又跑得快,或許這孩子就真的沒命了。


    金鳳不忍心,這麽一條小小的生命,就被她爺給弄死了。


    可是,她爹不說話,她自己倒是想養的,可是就她本身的這個情況,壓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金鳳知道自己在婆家那邊的地位,壓根就沒什麽做主的機會,就連這回她娘的喪事,她婆婆那邊一開始都不打算放她回來的。


    要不是她私底下在她男人麵前說了好話,她男人被她求得心軟了,她也沒機會偷偷的溜回來一趟。


    所以,六丫跟了她也沒有活命的機會。


    為了保住這條小命,金鳳思來想去,隻能鼓著勇氣,硬著頭皮過來試上一試。


    現在,看到珍娘對六丫的這副挺上心的樣子,倒是麵上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可是,蒲氏接下來的話,卻是把她心裏剛剛升起來的,那一點點希望,又澆滅了。


    “這孩子我們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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