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將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到那少年開口的聲音,“夥計,家母點燈熬夜的,花了諸多心血在這副繡品上,且看在這份不易之上,還望給個更合適的價格。”


    清脆朗朗的聲音裏,聽不出半分討好卑微的意思,話音裏隻有對他母親的心疼之意。


    珍娘忍不住轉過頭去,又往那邊看了一眼。


    從她的視線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他此時麵帶了真誠的側臉,是個長相挺清秀的少年。


    “一分價錢一分貨。你這樣的繡品,咱們鋪子就是按這麽的價錢收的,要是你們實在接受不了,那就請去別的地兒吧。”


    顯然他的話,並沒有打動鋪子的夥計。


    珍娘想了想,還是抬腳走了過去。


    少年郎此時正抿著唇不吭聲,倒是他身邊的那婆子猶豫了一晌之下,咬了牙點頭道,“算了,安哥兒。半兩銀子就半兩銀子吧。”


    珍娘瞄了那繡品一眼,是個雙麵繡的插屏屏麵,她是個不懂繡藝的人,可是,也能看出來,這屏麵繡的不錯。


    少年似乎有些不情願的樣子,珍娘就看著那婆子把他拉到邊上去,竊竊私語了一通。


    “前一陣你娘病了,咱們手上的積蓄幾乎都花空了,這繡品要不賣的話,咱們就快沒米下鍋了。”


    然後,少年就很是懂事的點了頭,隻是臉上總掩不住幾分落寞的神色。


    莫名的,好像她自己心裏也有幾分失落的感覺,珍娘轉過頭去看了關少裕一眼。


    關少裕秒懂,走過去拿起那櫃台上的屏麵看了起來。


    “少爺,這屏麵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作,用料也不夠精細,上麵的繡的圖案,也不是什麽新鮮的花樣子,給半兩銀子,已經是看在這針法還算不錯的份上了。”夥計在一旁解釋了道。


    關少裕也知道這夥計說的話不虛,這種喜鵲登枝的屏麵,確實是實屬平常,不過,既然這丫頭有那幫襯的意思,他也不會違背了。


    於是,就開口道,“給一兩銀子吧。”


    既然少爺都開口了,夥計自然不敢忤逆了他的意思,便從櫃台裏麵拿了一兩銀子給那一老一少。


    少年接過銀子,姿態上不卑不亢的道了聲謝,然後,就跟著那婆子要走了。


    珍娘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踟躕了一下,還是喊了聲出來,攔道,“等一下。”


    也是這一聲喊的,那一老一少的人兒,轉過身之際,才真正的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姑娘,是有何事?”少年一臉迷惑的神色,衝著珍娘說道。


    就在這一對視之間,珍娘也是不由自主的驚了一瞬。


    隻因為,這陌生的少年郎,那一雙眸子實在是太清澈了,就跟那一汪清水似的幹淨,珍娘直覺得這少年是個心思純淨的人兒。


    那她更應該幫他一幫了。


    於是,“夥計,麻煩拿一套紙筆過來。”


    又轉過身去對著那少年說道,“我送你幾張花樣子吧,你帶回去給你母親繡了,想必能賣上高價。”


    珍娘隨手畫了十來張新奇的花樣子,有家和萬事興,花開富貴,十二生肖,百福圖,年年有餘,百財納福,還有招財貓等圖案的。


    她前世比較宅,繡了不下幾十副的十字繡,所以,對那些花樣子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這會子,便幹脆都畫了出來,送給他們。


    這些花樣子別看在前世到處可見,但是,這邊卻是實屬罕見,尤其那百財納福的,一顆大白菜的主背景,配上一堆小元寶,這樣的圖案意頭又好,取材也足夠新穎。


    總共十來張的花樣,也著實好了好一會的工夫,珍娘一邊畫著,一邊都能聽到那掌櫃的驚歎的聲音。


    收筆之後,她便一股腦的把那些花樣,都遞給了那個陌生的少年。


    “姑娘,你畫的這些花樣是從何而來?”鋪子的掌櫃實在是憋不住了,才開口說道。


    這等的花樣子,要是為他們所用,那可是很有價值的,不拘是繡在屏麵上,還是繡在旁的什麽上麵,絕對的能賣出大價錢來。


    連關少裕都一臉驚奇的看了她。


    珍娘笑的一臉隨意的說道,“瞎想的唄。”


    掌櫃的語噎,一會又說道,“不如把這些花樣子賣給我們鋪子吧,我一張花樣給二十兩銀子,可好?”


    話落,就一臉期待的看了她。


    珍娘很是無所謂的開口道,“這得問問他們願不願意了?反正這些花樣子,我是已經送出去了。如今已經不是歸我所有了。”


    話落,就拉著她二哥走了,沒給那少年郎上來開口拒絕的機會。


    珍娘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麽熱切的主動去幫助一個,自己從未謀過麵的少年,要說唯一的理由,那就是順了自己的心意去走。


    反正,從那個少年開口的一瞬間,她就有想要幫助他的欲望了。


    人這一輩子,總會做那麽幾件莫名其妙的事吧,就好像她這會兒的行為。


    珍娘知道,她兩側一邊一道疑惑不解的眼神,這會兒都投注在她的身上。


    不過,她也沒去解釋什麽。


    隻是,轉過頭去對了某人說道,“關二少爺,咱們去哪兒吃飯啊?”


    這回關家新開的蛋糕奶茶店,珍娘都有在一旁出謀劃策的張羅,連奶茶方子那些都貢獻出來了,當然,這些都是無償的。


    珍娘知道,上回的香油作坊的生意上,這姓關的確實是沒有占到她的便宜,那這回這個就當是還他個人情好了,不向他伸手要錢了。


    不過,宰他一兩頓飯,還是可以的嘛。


    連她二哥都在一旁幫著坑那姓關的道,“那還能去哪兒?咱都來了省城了,當然要去最大的酒樓吃一頓了。我聽說那什麽悅來酒樓,在這裏名聲最大嘞。”


    關少裕極是上道的接了話,道,“悅來酒樓走起。”


    這馬上就要接到冬天的季節了,偏那家夥還整天的一把折扇不肯離手,珍娘這兩天就總是拿話笑話了他,“明明是個生意人,還偏要抓把扇子在手上,想充個讀書人咋的?”


    這會子也是一臉故意耍寶的表情,唰啦一下扇子打開。


    珍娘忍不住被他那副模樣逗笑了起來,深深的一對梨渦掛在嘴邊,眼眉彎彎的這副俏麗的模樣,一瞬間就印進了某些人的眼睛裏。


    珍娘全然沒有注意到,隻拉了她二哥一起往前邁著大步子,說實話,她是真的很期待今日的午飯。


    一行人離去剛剛那綢緞鋪子的地段,越來越遠。


    倏不知,她這一對梨渦淺笑的模樣,不光是印在了某人的眼睛裏,也是深深的印進了別人的腦海裏。


    珍娘是不知道,就剛剛在綢緞莊子遇見的那一老一少,這會正齊齊的站在那鋪子的門口,看著她的背影入神的樣子。


    尤其是那老的,眼神裏滿是震驚和訝異之色。


    半個時辰之後,省城某條小巷子的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子裏,王嬤嬤一臉猶豫的,看著這會正專注著眼神,做著繡活的一個中年婦人。


    婦人一臉經了些風霜的麵色,卻難掩眉眼之間的清秀之色,長相說不上有多絕色吧,但也是一張杏臉,尤以那臉頰兩邊的一對梨渦最為顯眼,雖然經了歲月的痕跡,慢慢抹去了它本身的甜美,但是依然能給人安寧平和之感。


    沈氏有些不解的抬頭看了王嬤嬤一眼,“嬤嬤,何以今日心緒如此不寧的樣子?是出了什麽事了?”


    “難不成是那屏麵沒有賣出價去?那也沒有關係,咱們緊緊手過日子,接下來咱們就把一日三餐改成一日兩頓的夥食,先撐一撐再想辦法吧。”


    話音裏透著一股子處事不驚的平靜溫和的態度。


    不過,那也是了,都經曆了那樣生死的劫數了,還有什麽不能讓她心態平和的呢?


    不過,接下來嬤嬤的話,還是震了那婦人幾震。


    “小姐,我今日碰到了一個姑娘,那長相不說十分的與您相像,至少也有七八分像了,尤其是那一對梨渦,簡直是跟您一模一樣的。”王嬤嬤幾經踟躕之下,還是說了。


    婦人低著頭沒有說話,不過,手裏的繡活已經停下來了。


    又聽王嬤嬤接著說道,“那姑娘看上去,年紀應該跟安哥兒差不多大了。”


    婦人抬起頭來,盯著王嬤嬤麵上一臉複雜的表情。


    “我記得當年小小姐出生的時候,也是臉上一對梨渦,一出生就笑的樣子。”王嬤嬤最後斟酌了言道。


    沈氏倏地站起來,“嬤嬤,你是說?......”


    臉上是壓根就不加掩飾的激動,激動,再激動......


    王嬤嬤擰著一雙老眉,看著自家小姐這副樣子,這也是她剛剛想了一路,還猶豫不決的原因。


    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說道,“老奴也不知是不是?當年為了保小公子的命,您不得不把早一刻出生的小小姐交了出去,至於後來那下落,咱們也無從得知。


    不過,想當年連咱們都遭到殺手的一路追殺了,那小小姐的命運,肯定也是不容樂觀了。可是,今兒個我在鋪子裏碰到的那姑娘,真的是像足了小姐當年年輕時候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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