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雖然是入了夥的,但是真正去幹那些勾當的次數,少之又少。但是,為了我,他不得不拋棄了良心,也開始屢屢下山。天天的拿命去,給我搏個相對安穩的日子。”


    蒲氏說起這個的時候,眼眶也忍不住湧出了淚意。


    珍娘給她擦了把淚,她能想象的出來,當年這爺倆在狼窩裏麵闖蕩生存的情形。


    “就這樣,你姥爺一步步的憑著給山寨子裏立的功勞,慢慢坐上了三當家,二當家的位子,我們爺倆的處境相對好了一些。


    我小的時候,在山上也是過過一段自在日子的,跟著那些小子們學拳腳,滿山上亂跑了折騰,爬樹捉鳥下河撈魚,反正也沒人管我,我自己就可著勁的撒瘋。八歲開始跟著他們喝大碗酒,吃大口的肉,你姥爺還教了我騎馬,射箭。”


    蒲氏說起這些的時候,眼神裏是帶了些回憶的留念的,隻是,很快又變成了一種複雜。


    珍娘就聽她接著說道,“後來,我想想,你姥爺為啥打小就不拘著我,將我這性子養的那麽野,甚至比個爺們還要糙的。其實,他都是早有預謀的,在那樣的環境裏,我要真成個跟旁人家一樣的,說話柔裏柔氣的小娘們,哪還有那幾年的快活日子過啊?不早被那群狼給吃了。”


    話落,珍娘也不禁佩服起她那個姥爺的心思了,他一個大老爺們為了護他閨女的周全,真的可謂是費盡腦子了。


    隻是,.......


    “我姥爺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啊。”珍娘忍不住說了一句。


    話落,就見她娘有些嘴角抽抽的表情,說道,“那可不是大智慧?那老頭子打小就不攔著我吃,你娘我小時候本來就是餓怕了的,那飯量就比一般的孩子能撐,就算是這樣了,你姥爺還愣是頓頓飯,在我已經吃飽的基礎上,還要給我再添上三成。”


    “為啥?”珍娘一時沒懂。


    “就為了給我吃成個大胖子,那樣才不讓人給惦記唄。”蒲氏咂咂嘴,說道。


    哦買噶!怪不得蒲氏這體型一直都這麽的健壯嘞,原來是從小這麽養起來的啊!


    珍娘聽了這些話,覺得光用費盡心思這幾個字,來描述蒲老爺子的智慧,已經是不夠的了,而是應該把它換成殫精竭慮,才更合適一點。


    隻是,這會子看著她娘那晦暗不明的神色,珍娘知道,蒲氏即便是心裏知道她爹是為了她好的,但是,總歸一個姑娘家見天的看著自己這副身形,還是會有些怨的吧。


    “唉......”蒲氏忍不住歎了口氣。


    “你姥爺倒是樣樣都考慮到了,就為了過個太平日子,連這樣貌啥的,都不要了。但是,誰又能料到,隨著我這年紀一年年的往上長,有些事情就是你想避免,卻還是避免不了的了。


    就算是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在你姥爺的引導下,養成了一個又黑又胖的土妞,但是,整個山寨子裏麵除了我之外,一個母的都沒有,你想想看,那些個狼崽子們,能不盯著我嗎?”


    珍娘完全可以理解她娘話裏的意思,但是卻又問道,“那姥爺怎麽不幹脆,給你在山上挑一個老實一點的後生,讓你嫁了算了?”


    蒲氏搖頭,“當土匪的有幾個老實的?你姥爺也不肯讓我一輩子過這種強盜窩裏的日子。他一心就打算將我嫁到山底下去。”


    珍娘聽了點頭,嗯,蒲老爺子這想法也是完全符合常理的,“所以,就把你許給我爹了?”


    她覺著應該就是這樣的了吧。


    不想,故事還是比她想的精彩更多。


    “咋可能呢?你姥爺想是那麽想的?但是,哪個普通人家肯接受我這樣的媳婦?他倒是托了不少的媒婆去說親來著,不過,沒一個說得上的,就連人家那山上的孤戶頭,年紀上都三十來歲的獵戶,都不願意娶我這樣來曆的。”蒲氏有些看不清神色的表情,說道。


    “哪怕你姥爺將那嫁妝數,往上抬了又抬,也沒人願意。到後來,幹脆也沒有媒婆願意接這樁生意了。”


    “那你咋後來嫁給我爹的?”珍娘忍不住問。


    不過,想想老蔣頭那死要銀子的個性,說不準這老兩口就不忌諱那些呢,所以,就幫他兒子聘了蒲氏?剛剛她娘不也說了,蒲老爺子許的嫁妝數多著呢。


    嗯,珍娘覺著,應該大體的故事方向,十有八九是這樣的。


    卻不想,蒲氏言道,“咋嫁的?騙的唄?”


    “騙的?”珍娘眨了眨眼,沒理解得了這意思。


    蒲氏對上自家閨女這迷惑的小眼神,倒是突然臉上有些扭捏了神色起來。


    珍娘瞧她那臉色,突然覺著這裏頭,肯定有什麽有意思的好玩的事情,不禁更加來了興趣,追著蒲氏問道,“娘,你倒是快告訴我唄,你最後究竟是咋嫁給我爹的啊?”


    蒲氏扭捏了片刻,還是架不住她閨女好奇的樣子,開口說了,“你姥爺給我說親說了三年,也沒說到一個婆家,他也就急了。幹脆就打起了主意,既然明著說不到個婆娘,那就騙一個也行。


    後來,也是一次因緣巧合的,你爹被你姥爺劫上了山,他就一眼就看上你爹那老實厚道的性子了,然後,就設了個套,讓你爹鑽了進來,將我領回家去了。”


    哦,原來是這樣的啊?珍娘聽著這故事,蔣老二那角色就相當於壓寨夫君的意思了。


    隻是,好像想想又覺著有點不對勁來著。


    “我爹那麽窮?怎麽會被劫匪劫了的呢?難不成是娘提前就相好了,然後故意讓我姥爺去劫的人。”珍娘問出自己的疑惑道。


    不過,也不至於吧,蔣老二那樣的人,雖說塊頭長得挺大個兒的,長得也算不上磕磣,可是,也不至於就能讓人達到一見鍾情的地步吧?


    蒲氏聽著她的猜想,不覺得有些好笑,有些嗔怪的點了一下她的小額頭,說道,“你這小腦袋瓜子想的啥呢?我跟你爹從前壓根就沒見過,認都不認識的人,更別提哪來的提前相好什的了。”


    “那怎麽回事?”


    珍娘覺著這故事越來越有意思,好像,她爹她娘的過去,都有好多她不知道的事啊。


    “你爹年輕的時候,也沒後來你看見的那麽窮,老蔣家也沒那麽窮。在你很小的時候,蔣家還是有二十來畝地的,隻是後來你爺生了一場怪病,為了給他治那個病,才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


    你爹年輕那陣,他在鏢局裏麵尋過幾年的營生,咱們當山匪的,平常最愛劫的,不就是那些押鏢的馬隊麽?你爹有一回就是跟著押鏢的隊伍,路過你姥爺那片山頭下麵,就一起被劫上山的。”


    “然後呢?後麵娘你又是咋騙的啊?”珍娘追著問道。


    “是你姥爺給設的局,不過就你爹那二愣子的樣子,騙他壓根就沒花什麽心思。你姥爺把他劫上山以後,就請他吃了頓酒,在酒裏下了點迷藥,然後就把他跟我整一個屋裏待了一個晚上——”


    哦買的嘎,這.......能想象出來的畫麵,卻是沒想過的劇情。


    珍娘除了維持她那一張小嘴,驚訝的張著圓圓的形狀,也實在是不知道自己該發表個什麽了。


    “那,然後,你就失身於我爹?然後,我爹就對你負責?然後,就將你娶回去了?......”珍娘有些磕巴著話音說道。


    “噗嗤——”蒲氏被她這促狹的小模樣給逗樂了,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都想啥呢?還失身呢?你爹都中了迷藥了,就算是我想失身給他,他也沒那個能耐啊。”


    “咱倆啥事也沒有,在那之前,其實這事你姥爺之前也沒跟我打過招呼,我自己也是直到進去之前,也是被蒙在鼓裏的。


    真論起來,那會我也不大願意嫁人,我就想著跟你姥爺攢夠了錢,找個機會下了山去,隱姓埋名的找個地兒過個日子就算了。


    隻是你姥爺他不同意,就非得給我找個婆家才肯罷休。


    所以,那晚啥事也沒有,我也不樂意,後來第二天早上,我就跟你爹把實話說了,本打算等你姥爺過來了,我就跟他說把人送下山的。


    不過,後來也不知道你姥爺怎麽跟你爹說的,他倆背著我說了一陣話,你爹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硬是要對我負責,領我下山去了。”


    故事大體也就是這樣的了,蒲氏跟老爺子的過往,順帶著,帶出了蒲氏跟蔣老二之間的那個過往。


    珍娘聽完之後,也不得不感歎蒲氏這前半生命運多舛的經曆了,不過,還好總算這一路坎坎坷坷的走過來了。


    少年的時候,有蒲老爺子一路上護她的周全,替她打算,又想心思讓她嫁了人,有了一個家。


    其實,真說起來,蒲老爺子對蒲氏這個閨女也算是慮慮的周全了,尤其是跟大多數的父親相比,他這個爹當得已經算是很盡責的了。


    至少沒像蔣老大那種父親一樣,由著閨女自生自滅。


    好歹給她找了個也算得上可以托付終生的男人,讓她有了個自己的家,過上了平常的安穩的生活。


    不過,也是直到那會,珍娘才算是理解了,怪不得蒲氏對老蔣家那一眾人那麽能忍呢?


    原來,她竟是以那樣一個方式嫁給蔣老二的,或者換句話說,是蔣老二幫著她脫離了原本的生活,所以,後來蒲氏對老蔣家那院裏人的諸多容忍裏麵,肯定是不會少了對蔣老二感激的那份緣故在裏麵。


    珍娘聽了這些之後,也能夠明白,她娘怎麽之前在蔣老二一而再再而三的倒戈的情況下,還能對他選擇原諒的因故了。


    隻是,話說回來了,她是真沒想到,蔣老二竟然還曾經當過什麽鏢師,“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也,我爹咋平時都沒表露出來過呢?”


    “表露啥?”對上自己閨女突然莫名冒出來的一句話,蒲氏隻能有些疑惑的問道。


    “表露他的本事啊。我爹不是當過鏢師的嗎?那拳腳工夫肯定也不賴,這回回去得讓他露兩手給我看看。”珍娘脆朗朗的聲音說道。


    不過,蒲氏卻搖了搖頭,“我哪時候說你爹當過鏢師了?”


    “剛才不是娘自己說的,爹年輕的時候在鏢局幹過營生,所以才在押鏢的路上,被姥爺給劫了,然後才成就了你們這段美好的姻緣,當然,最重要的是,最後生了我跟大哥二哥三哥,這幾個可愛又孝順的兒女的?”


    珍娘這會也是故意輕鬆的語氣,來跟蒲氏說話的,目的也就是想打破這會壓抑又有些凝重的氣氛。


    果然,效果是很不錯的,蒲氏一下子就被她引得咧開嘴笑了,“你這話說的沒錯。要是沒有這些老天爺安排的命運,娘就不會有你們這幾個兒女。所以,娘這一輩子一直都挺知足的。尤其是娘有了你以後,哪怕再苦再累,隻要看著你天真的笑臉,娘就渾身都又有勁了。”


    珍娘聽她這麽說著,卻是心裏情不自禁的生出了複雜的。


    她不知道,蒲氏跟之前那個傻閨女是如何相處的,但是從她來到這世間的這幾年,蒲氏對她的那份厚重的母女情誼,那份真切的愛護,卻是讓她忍不住心生了感激的。


    蒲氏感覺到自己閨女那份異樣的情緒,卻是沒有說話。


    隻是故意轉了話頭說道,“你爹也不是啥鏢師,不過就是年輕的時候在鏢局裏麵幹過打雜的活,他那回能跟著馬隊出來,也是接了趟大鏢,鏢局為了湊個人手,才把他拉來湊數的。”


    原來是這樣的啊?珍娘有些遺憾的表情,她還以為蔣老二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來著。


    說到這個,連蒲氏都不得不感歎一下,一切的命運不過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要不是那一回蔣老二跟著隊伍出來,也不會有他倆這後麵的緣分。


    或許,她蒲山紅的人生,也不會是跟他聯係在一起的。


    想起這個,蒲氏也不禁想起了,蔣老二人生命運中的第二次押鏢的經曆......


    同樣的也是被拉出來湊數的原因下的一場鏢途上,卻是引出了第二份老天安排的緣分。


    若沒有那第二回的經曆,她這輩子也不會有這一場母女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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