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這個時候,大夥就瞧見那屋門突然打開了。


    不過,從屋裏出來的卻不是蔣老頭,而是珍娘她奶奶趙氏。


    “親——,親家——”趙氏是瑟縮著身子走到蒲老爺子的麵前的,“你——,你這是有何貴幹啊?”


    話音裏不自禁的,接連打了好幾個顫,她原本就是個膽小的婦人。


    偏偏剛才情急無奈之下,她老頭子不管不顧的就倒在炕上裝起病來,而她那大兒子又不肯出來應付這場麵,硬是將她推到了外麵來。


    “我來請親家去吃酒啊!”蒲老爺子虎目一定,朝著趙氏看了一眼,“嗬,看來剛剛真是嫌我頭一回來登門的時候陣勢小了啊!這會子總算是給開門了。”


    老爺子洪鍾一樣的聲音,也是聽的趙氏心頭都忍不住的發震,珍娘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奶那一雙手握著,緊緊的攥在身前,止不住的發抖的情形。


    “咋的?我那親家公呢?咋還不出來呢?這顯身沉也得有個度是吧?這是非要我親自進去請他啊咋的?”蒲老爺子將她這一番言止瞧在眼裏,卻是沒當回事,隻是眼裏的視線越過趙氏,望著屋子裏麵,說道。


    言畢,又朝著他身後發下令去,“來人啊,進去看看。”


    “不用了!不用了!”趙氏見這情形,趕忙開口攔道,“親家,我那老頭子不是不想出來,他是身子不好,沒法出來迎你。”


    稱病?這倒是個很好的借口啊!隻是這借口說的也忒晚了!咋就這麽巧呢?偏就在這個時候身子就不舒服了?


    珍娘毫不留情的拆穿了說道,“怎麽就突然不舒服了?我爺昨兒個不是還好好的嗎?”


    趙氏登時就不滿的瞪了她一眼,眼神裏滿是責怪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珍娘那話才說完,老院子外麵圍著一溜看熱鬧的人堆裏,也有那話語聲出來了。


    “是嘞,今兒個早上我還瞧見這蔣家的老叔,在村頭那樹底下看著人下棋呢。”


    “下午的時候,我也見著他在村西邊那路上溜達的,我當時還跟他打了招呼來著,沒見著他有啥不好的啊。”


    ......


    蒲老爺子冷笑連連的看著趙氏說道,“嗬嗬,還是我這張老臉不夠大啊,偏就讓我那親家病的這麽巧嘞?”


    趙氏瞅著他那陰沉沉的臉色,心裏怕的要死,但是隻能張口解釋了說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家老頭子是真的病了,估摸著是急病,先前連我也沒瞧出啥征兆來,這會子都倒在炕上了。”


    到了這個地步,趙氏敢承認蔣老頭是在故意拿喬嗎?她也隻能硬著頭皮這麽瞎說了。


    卻不想,珍娘又在這時候說道,“哦,是了,咱咋就忘了呢。我爺那人最擅長的就是發急病了。好像每年都得來上一兩回來著,不過,他那病吧,發的也挺怪的,每回都是想發的時候就發,想好的時候就好。”


    話頓,又朝著蔣老二問道,“是吧,爹,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去年不是也有過一回嗎?不過,說來也奇怪,別人家病了都是吃不下喝不著的,輪著我爺那裏,咱可是天天的大膀子,肉湯啥的伺候了,所以,人家生個病都得身形消瘦的,偏我爺每回發一場急病,就得胖上兩斤。”


    其實,大家夥都知道趙氏這是在扯謊呢,偏偏也不好揭穿,不過,珍娘卻不管她,當即就直言不諱的說道。


    蔣老二也不接話,今兒個這事他真的是想要撞牆的心思都有了,好好的一件事情,弄到這個地步,他心裏也不是對他爹娘沒有怨怪的,不過,他天生的性子厚道,也做不出那當麵指責的事情來。


    所以,這會子他隻能站在那裏幹脆不作聲了。


    “小丫頭不懂事,這是在胡說八道呢?你爺這回是真病了,不信你們自己進去裏麵瞧瞧。”趙氏瞪著珍娘說道,“人都躺在那裏起不來了。”


    “是嗎?那我們就進去瞅瞅!”蒲老爺子順著她的話頭,有些語意不明的說道。


    趙氏這會子倒也沒攔,反正蔣老頭眼睛一閉,往炕上一躺,誰還能說他不是個病咋的?


    隻是,又聽蒲老爺子說道,“來人啊,趕緊去找個郎中過來!火速!這回既然是我撞上了,我咋的也不能看著不管了。”


    話落,就聽趙氏趕忙站出來攔道,“不必了不必了,咋能勞煩親家您呢。本來您就是上門來做客的,我們啥也沒招待,已經說不過去了,這要是再麻煩您勞神受累的,我這心裏頭就更加過意不去了。”


    不過,蒲老爺子也沒理她的話,隻是抬著步子進了屋子裏麵。


    趙氏見這情形,自是急的後背都冒了汗出來,這要是真請了郎中過來,戳破了謊言,那這事更是沒得整了。


    偏在這時候,這院子門口出現了幾個熟悉的人影。


    珍娘冷眼看著她奶急的那六神無主的模樣,再朝著那些個人影瞧了一眼,她眼珠子轉溜了一圈,突然走到院子門口說道,“裏正大爺,三叔公,五叔奶,七叔奶,你們都來了啊。”


    這幾個人都是村裏上了年紀的,比較德高望高的老人兒,尤其是三叔公那幾個,都是他們蔣氏一族族裏的老人,說話做事啥的在族裏都很有威信的那種。


    珍娘知道他們肯定都是聽著風聲,過來看熱鬧的,隻是他們幾個來的最遲,估摸著啥情況都不清楚。


    而且,珍娘剛剛就看到,裏正他們好像想進來院子裏麵的,不過,被這院裏的陣勢嚇到了,才沒敢進來。


    因而,珍娘一走過來,他們一個個的就忙不迭的張口問道,“咋了這是?出啥事了?”


    珍娘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道,“我爺病了,我姥爺進去看望一下。”


    她也沒說這前頭發生的事情,因為珍娘知道,就村裏人那傳閑話的功夫,不用她說,後麵他們也會知道的。


    “你爺病了?咋病的?”三叔公追著問道,又說,“要不要緊的?”


    珍娘搖了搖頭,“要不要緊我也不曉得,我還沒進去看嘞。三叔公,裏正大爺,我知道你們都挺關心我爺的身子的,要不你們也進來瞅瞅,或許你們這年紀大了,能瞧出啥名堂來。”


    “成,咱就一塊進去看看。”裏正看了三叔公一眼,接了話說道。


    珍娘看他們都沒什麽意見,就轉了個身,領著他們這些老人兒往裏麵走著,隻有族裏的那個五叔公麵上猶豫了一下,他這人平常就不愛管閑事的那種,所以這時候也有些不想趟這渾水的意思。


    不過,看著別人都進去了,他步子遲疑了一瞬,也隻能跟了進去。


    屋子裏麵,蒲老爺子這時候正站在蔣老頭那土炕邊上,而珍娘她爺就一動不動的躺在那上麵,蔣老大縮著個身子站在炕梢那頭。


    珍娘眼神搜索了一圈,一下子就找到了她爹的身影。


    蔣老二這會子一張臉上都是鬱悶的表情,他也不湊上前,就靠在那門板上站著,兩隻眼睛盯著那泥麵的地上瞅著,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姥爺,這些都是我們族裏的長輩。”珍娘隻看了她爹一眼,也沒說什麽,就走到蒲老爺子的身邊說道,“他們都是關心我爺的身子,進來看望的。”


    珍娘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她姥爺眼神眨了幾眨。


    話落,就見裏正他們齊刷刷的跪了下去,朝著老爺子叩拜了說道,“草民叩見大人!”


    民見官者必跪,不跪者大罪,這是法令明文規定的條文,雖然蒲老爺子今兒個穿的隻是一身家常的袍子,但是,大夥也沒誰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更別說剛剛進來之前,那院裏這陣仗了。


    蔣老大也是這會子才反應過來這一茬,也跟著跪了下去。


    隻有趙氏,看著這情形,臉上顯出幾分猶豫的神色,不知道要不要跪下去。


    她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都在這小小的山村子裏麵,也沒咋出去見過世麵,連那官老爺的麵都沒看過一眼,所以,還真沒跪過誰呢,這會子要她給蒲老爺子下跪,趙氏這心裏上還真是有些過不去,尤其這老爺子還是她兒媳婦的爹。


    按著他們這老話下的說道,這兒媳婦嫁了人,那她那娘家可就算是矮了一頭了,這哪有婆婆向著兒媳娘家爹低頭的道理嘞。


    所以,趙氏雖然心裏也懼怕蒲老爺子的威勢,但是,她那一雙膝蓋真有些彎不下去的感覺。


    “奶,你瞅啥呢?”珍娘突然朝著她喊了一聲。


    這一聲直接就把大夥的眼神,都投到了趙氏的身上,尤其是三叔公,一抬眼看見她還直挺挺的站在那裏的模樣,直接就厲聲說道,“繼山媳婦,你幹啥呢?咋還不跪下?”


    話落,趙氏隻能臊著一張臉,朝著蒲老爺子跪了下去,“小婦人叩見大人!”


    蒲老爺子直到這會子才皺著眉頭說道,“這是幹啥呢!都不是啥外人!整這些虛禮幹啥!趕緊起來!起來!”


    話落,蒲老爺子親自起身去攙著三叔公和裏正兩個,將他們扶起來。


    珍娘也走上前去,將七叔奶和族裏的另外一個老人兒扶了起來。


    隻有,趙氏孤單單的沒有人上前去拉她。


    珍娘眼神瞥了過去,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她這個奶奶身上,發現了那種不甘和憋氣的神色,在她的印象裏,趙氏一直都是跟在蔣老頭身後的一個好像沒啥存在感的存在,蔣老頭說啥,她就應啥,也不拿主意什麽的。


    以前,大家都在老院子住的時候,她也認為趙氏的脾氣還算好,反正常是一臉笑的,也不衝誰發火啥的。


    珍娘甚至一度認為,她真的就是個沒有脾氣的老人。


    不過,事實證明,一切不過就是虛假的罷了,旁的不算,就衝這些年,她助紂為虐的這一樁事,就說明趙氏也不是啥好茬。


    “各位都坐吧,妞妞,去找幾把椅子過來。”蒲老爺子突然朝著她說道。


    “不必了,咱們這些草民站著就成。”裏正他們聽了這話,趕緊推托了說道。


    笑話,這大官麵前,哪個敢坐啊?這些人裏麵,最是見過世麵的,也就裏正了,不過他老人家這輩子連縣官大人都沒親眼見過,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縣令身邊的主簿吧,像蒲老爺子這樣幾品的官爺,那得老天開了啥眼,才能見上啊。


    剛才能被老爺子攙上那麽一把,已經算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蒲老爺子見他們這副模樣,心裏滿意,他倒不是啥一定要以勢壓人的主,不過,誰讓她閨女這婆家人一個個的這麽不靠譜呢,所以,老爺子也不介意給大夥落下個威嚴的形象。


    那樣,至少往後這村裏誰要是想得罪蒲氏一家子的話,都得先掂量掂量那膽子和份量。


    “我剛剛都說了,都不是啥外道的人,就不整這些官方俗禮的了。各位就自己找個地兒坐了吧,這屋裏也小,估計搬了椅子進來也放不下。”蒲老爺子大著個嗓門說道。


    話落,也沒人敢坐下去的。


    倒是裏正弓著身子走到炕邊上,看了蔣老頭一眼,麵帶了關心的說道,“老爺子這是又咋了?咋一點動靜都沒有呢?”


    “唉,我這不也是兩眼一抹黑,不知道啥情況呢!今兒個好好的來請我這親家吃飯來著,哪曉得就碰上這一茬了。”蒲老爺子歎著氣說道。


    “我咋聽說,我這老親家平常身子骨還挺結實的,怎麽就這麽趕巧了嘞?”


    蒲老爺子是個聰明人,所以,他一見著自己孫女領著這些人進來,就曉得了意思,所以,這會子也十分配合的演著。


    裏正他們聽了這話,一個個的心裏倒是明白了過來。


    不過,嘴上卻不能說啥,隻一個個的裝著糊塗,在那裏聽著。


    正好這時候,外麵傳了話進來說,“將軍,郎中已經找到了!”


    蒲老爺子聽見這話,看了蔣老頭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錯覺,剛剛那老頭子明顯眼皮子抽了一下。


    “把郎中帶進來!”蒲老爺子心裏發笑,但是嘴上卻揚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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