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也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你奶那究竟是生的啥毛病,反正就是一直不見好,今兒個說這疼,明兒個說那難受的。咱這郎中都給請了好幾波了,不過也沒瞧出什麽名堂來,光聽著她嚷嚷了不舒坦。”


    聽得出來,蒲氏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算不得好。


    珍娘見這情形,心裏已是大約猜出是怎麽回事了,這招數在老院子那邊已經不算稀奇了,前頭蔣老頭不是已經用過好幾次了嘛。


    隻是,讓她好奇的是,是什麽事竟能逼的她奶,連這種低劣的招數都使上了呢?


    在珍娘的印象中,趙氏可一直都是在小輩眼裏,以溫和明理的形象存在的,尤其跟蔣老頭相比較看來,每每都是她爺在那裏狂作一番,然後,她奶會站出來表個無奈什的。


    如此想著,珍娘倒真的挺想去老院子那邊瞅瞅的,許久不去了,也不知道現在那邊是個怎樣的光景來著。


    因而,吃完了中午飯,她就說要跟她三哥一同去老院子那邊看看趙氏,“我奶既然病著了,那咱們做小輩的怎麽都得去看一下才是,正好這吃飽了飯,就這會子過去唄,權當是溜達溜達了。”


    蒲氏不放心自己閨女,這回也跟著一道過來了。


    “娘,不過就是幾步路的事,你在家等著我們不就是了,沒必要一道過去了。”珍娘是知道蒲氏心裏有多膈應老院子那邊的,因而,還開口勸了她說道。


    蒲氏這回卻是難得的堅持要陪著她一起,“娘跟著你一道去,現如今那邊院裏亂糟糟的,娘跟著你心裏頭放心一些。”


    “有什麽不放心的啊?難不成還能有誰把我怎麽著的啊。”珍娘就笑著看了她娘拉著她的手,一道出了自家的院子門。


    她這話說的卻是實話,對於老院子那邊,珍娘從來就沒有怕過,她知道蔣老頭他們對她也看不上眼,隻是現在她也不吃那鍋裏的飯,不受他的拿捏,因而,隻除了偶爾遭來兩個白眼珠子,別的,蔣老頭也不能拿她怎麽的。


    至於趙氏,那就更不用說了,她那人一貫的‘老好人’的麵孔,即便是心裏頭不喜珍娘,也不會掛在麵上,現如今就算是為了討好蒲氏和蔣老二,她每每也隻會越發的對著自己,笑的一臉慈祥和藹的。


    蒲氏聽了這話,卻是撇了個嘴說道,“你奶如今可真從前不大一樣!”


    珍娘一聽這話,心裏越發的疑問了起來。


    一個多月沒來這邊了,老院子還是從前那個樣子,隻是這一回她進來卻是沒有看到院子裏麵,到處走動的小雞。


    趙氏有養雞的習慣,而且是從年頭養到年尾的那種,一年至少得養好幾十隻雞哪,因而,這恁多的雞養著,也擱籠子裏麵養不住,所以,她奶多數情況下就是把那些雞散養著。


    用她奶的話說,“那出來蹦躂著的雞,生蛋也比關著的生的好,肉質也緊實更好吃。”


    所以,珍娘以前住在這邊的時候,最煩的事就是這一地的雞屎,稍不留神就一腳踩上去了。


    不過,蔣老頭也不發話,珍娘人小言輕的說話也不管事,後來蒲氏聽她嘀咕了,也隻能每天拿著個大鐵鍬在這院裏尋上兩回,把那些看得見的雞屎都清理幹淨了。


    後來,他們分了家之後,趙氏還是保持著這樣的習慣,這也是珍娘從前不愛往這邊來的原因之一。


    這回倒是挺奇怪的,珍娘跟著她娘和她三哥從院子門進去,一路上倒是幹幹淨淨的,沒發現那種讓她覺著膈應的玩意,也聽不見什麽動靜。


    “娘,我奶現在不養雞了啊?”珍娘就小聲的湊到蒲氏的身邊,問了一句,“怎麽這回進來院裏一隻雞都瞧不見了哪。”


    “養著呢。都擱屋裏頭去了!”


    蒲氏這話才說出口,娘兒幾個已經到了趙氏的屋子門口,隔著屋子門,珍娘突然聽到門裏麵傳來幾聲雞叫的咕咕咕咕的聲音。


    珍娘頓時挑了挑眉,這情況屬實有些讓她驚訝了。


    等到進屋的時候,果然就看見那靠近門口的牆角落裏,擱了一個大竹籠子,裏麵窩著一籠子的小雞。


    “這屋裏都什麽味兒啊?”蔣小壯才剛踏進屋子裏麵,就聞著一股子雞屎粑粑的味道,當即皺著眉頭說道。


    這麽大一個雞籠子擱在屋裏,能不生味兒嘛,珍娘亦是捂著鼻子有些聞不下去的感覺。


    “好了,過去跟你奶招呼一聲,把那點心擱到她炕頭,咱就走吧。”蒲氏見這兄妹倆這樣,就開口小聲的說了句。


    趙氏一個人躺在炕上,也沒側過身子,就那麽直躺著仰麵朝上,不過兩隻眼睛都是閉著著,直到珍娘他們進來的時候,也沒見有什麽動靜。


    瞧這情況,還真當是得了什麽重症哪。


    “娘,小壯跟珍娘從省城那邊回來了,過來看看你。”蒲氏就走過去,揚著個大嗓門喊了聲說道。


    趙氏這才緩緩的掀開眼皮子,“啥?我大孫子回來啦。”


    蔣小壯就順勢走上了前去,站在炕前對著趙氏喊了聲,“奶。”


    “哎唷,小壯啊,奶這不是在做夢吧。你真的回來了?你過來看奶來了?”趙氏顯著有些激動的躺在那裏說道。


    她還想抓著蔣小壯的手來著,隻是他站得有些遠,趙氏躺在那裏夠了兩下也沒夠著。


    珍娘看她奶反正也不稀罕她,那眼神就光顧著往蔣小壯那身上瞅著,就沒往前麵湊過去,就跟蒲氏一塊站著,在蔣小壯的後麵,默默的看著。


    這老長一段時間沒見了,珍娘今兒個看見趙氏也是免不了愣怔了一下。


    在她的印象裏,她奶雖然不見得多勤快,但是總歸還是天天的把自己拾掇的挺幹淨的,衣裳也是漿洗的板板正正的,頭發亦是梳的整整齊齊的。


    隻是,這會子,珍娘眼前的趙氏,卻是一頭蓬頭垢麵的老婆子,許是因著躺在炕上也不出去見人,所以就隻穿了件中衣在身上,不過,那衣裳前襟的胸口上卻是一大片的汙漬,也不知是茶飯灑上去的,還是別的怎麽弄上去,反正瞧著就挺邋遢的。


    珍娘剛想開口與她娘說道兩句,就看她娘使了個眼色給她,說道,“有什麽話咱家去再說。”


    珍娘聽她娘這麽說,就沒吱聲,站在那裏看著她奶拉著蔣小壯說話。


    “小壯啊,啥時候回來的啊?你都許久沒來看奶了,奶這心裏啊天天的都在惦記著你哪。”趙氏顯著有些眼巴巴的樣子,看著蔣小壯開口說道。


    蔣小壯有些生硬的回了她說道,“今兒個才回來的,聽我娘說,您病著了?是怎麽回事的,怎麽好端端的就病了?我記著上回來看您的時候,您不是還健健康康的,身子骨瞧著挺硬朗的。”


    “聽我娘說,也瞧過大夫了是嗎?就真沒瞧出什麽問題來?”


    話落,趙氏倒是眼神躲閃了兩下,垂著眼皮子悠悠的說道,“我也沒想著,這說病就病上了。不過,這人啊上了歲數之後,有些個毛病啥的,那都是正常的事。這突發個急病什的也不稀奇,咱村裏那二蛋他爺爺不就是晌午的時候還在田裏頭幹活幹的好好的,到了傍晚的時候就倒炕上爬不起來了。”


    事實上,有蒲氏的話在前頭說了,蔣小壯也隱約知道他奶這病生的,就跟蔣老頭之前的一樣。


    不過,這會子麵對趙氏給自己找的這番說詞,蔣小壯嘴皮子張了張,還是沒說什麽,說到底,還是狠不下心去戳穿了她罷了。


    “那奶你好好躺著,回頭我再叫我爹去外頭尋個郎中過來,給你瞅瞅。”蔣小壯看著趙氏這裝腔作勢的模樣,突然也不想在這屋裏待下去了,就開口說道。


    “咋的?小壯啊,你才來了這多會兒的工夫,就要走啦。”趙氏一下子看出他的心思,卻是提高了嗓門的說道。


    “奶,我下回再來看您老人家啊。這才剛回來的,連行李都還沒來得及收拾哪,我就先家去了。”蔣小壯已經是滿臉的不耐煩了。


    就方才趙氏說的這一嗓子,那嗓門亮堂的,還有這攥著他胳膊的那手勁,哪裏像是個久病臥床的人了。


    “小壯啊,你就再陪奶說說話吧。我這成天一個人在這屋裏躺著,連個說話人都沒有,奶也難受的緊。”趙氏卻還不想放他走人。


    蔣小壯聽了這話,倒是隨口問了一句,“奶,我是真有事。你要真覺著想找人說話了,把我爺給叫進來不就行了。”


    卻沒想到,他這隨口說的一句話,卻是引得趙氏一陣激動的,“叫他那老不死的做什麽!”


    珍娘頓時就驚圓了眼神,哇靠,她沒聽錯吧,趙氏竟然罵了蔣老頭?


    她現在真的是越發的好奇,自己不在的這段日子裏,老院子這邊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了。


    實在是這一會她奶對她爺的這個態度,珍娘真的是看不懂了,好像在她的印象裏,這老兩口從來都是夫唱婦隨的,不管蔣老頭做了什麽,說了什麽,趙氏就幾乎沒有反駁的時候。


    哪怕是她親眼看著蔣老頭是如何,對自己的至親骨肉們絕情無義的,趙氏也未曾與他紅過臉什的。


    這究竟是發生什麽事情了,能引得她奶這臉變的,這般的誇張的。


    蔣小壯亦是一臉的訝異的表情,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回什麽。


    就在這時候,院子裏麵傳來一聲話音。


    “老夫人,老太爺叫我過來拿兩個雞蛋,說是嘴巴裏麵沒有味兒,想吃個酒釀荷包蛋甜甜嘴兒。”


    珍娘對著聲音倒不陌生,是紅芳的話音。


    她也沒進來,就站在屋子外麵說的話。


    珍娘心裏更覺得疑惑,剛想叫她進來說話,就見著那炕上原本還算是正常的趙氏,這一眨眼的工夫,就變的瞪眉直眼的。


    一骨碌的就從炕上坐了起來,朝著屋子門口的方向,破口大罵道,“扯他娘的滾犢子去!他不是要跟我斷絕關係嗎?哪裏來的老臉舔上來問我要雞蛋的?你給我回去告訴那沒了良心的老東西,老娘養的雞下的蛋,就算是給狗吃了,也不配給他吃的!”


    珍娘這下子是真的被雷到了!


    她抬起頭來看了眼正坐在炕上呼哧呼哧的罵人的趙氏,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她奶嗎?


    因為實在是好奇,珍娘沒忍住,就將紅芳喊了進來。


    聽見自己的正經主子喚她,紅芳哪有不進來的理,當即走到了屋子裏麵來,對著珍娘幾個請了安。


    “奴婢給夫人,小姐,三少爺請安,前回才聽夫人天天的念叨了小姐您啊,這下可算是回來了,也免得夫人成天的惦記著。這才沒多久的時間不見哪,小姐當真是出落的越發水靈了,瞧得奴婢這眼睛都亮了。”


    不得不說,紅芳這張小嘴能言會說的本事,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著,幾句話說的蒲氏跟珍娘幾個嘴角都勾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炕上的趙氏忽然就發作了起來,“不要臉的下賤玩意,跟哪個學的,一對眼珠子竟往頭頂上長了!還是說,有些假麵笑口的下賤玩意,壓根從來就沒把我這老婆子給放在眼裏過?”


    這莫名其妙的發飆,倒是把剛剛弄起來的那點輕鬆的氛圍,一下子就打回了原形去。


    珍娘皺著眉頭看了她奶一眼,眼瞅著她奶那眼刀子就跟不要錢似的,一個勁的剮在紅芳的身上,這不用問,也知道她是在罵誰了。


    合著趙氏是在說,紅芳進屋以後,沒向她老人家請安的意思不成?


    不過,珍娘要是沒記錯的話,方才在屋子外麵,紅芳不是已經給趙氏問過好了嗎?


    這一忽兒的發作,就是為了這點雞毛屁大點的小事?這至於嗎?


    珍娘忍不住想著蒲氏來之前,與她在路上的時候,說道了好幾遍的那句話了,她奶還真的是看著跟從前不一樣了。


    不隻是這整個人邋裏邋遢的形象外在,連這脾氣性情都變的大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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