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那欠條的事,他還真的是忘記了,起先還記得的,不過,後來老二也沒來問他要過,他也沒那個本事來還,漸漸的,自己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反正就忘了。


    這會子,卻叫他們又提了出來,蔣老大頓時就知道,老二這一家子是打的什麽算盤了。


    “這時日尚短,大夥都曉得,我們這土裏刨食的,原本平常的時候就沒啥進賬,因而,這一時半會的,那銀子就沒還上。”蔣老大思量了幾番之下,便開口解釋了說道。


    話落,又要轉過臉去,對著蔣老二說道,“老二啊,你如今這家大業大的——”


    珍娘一聽這話音,就知道他要說什麽,當即在心裏罵了句不要臉。


    一邊開口截了他的話頭說道,“我大伯這話說的可真的是好笑嘞,一邊說這時日尚短,一邊剛還在說自己倒又不記得這檔子事了。其實,這還銀子的事,倒還不算什麽大事。


    隻是,我前頭那大伯娘才死了多久啊,您就把那日子給忘了!說出來,我都替她覺著心寒哪。”


    錢氏生前雖然也不怎麽作法,尤其為著生兒子的事,一直都沒在村裏抬得起頭來做人,因而,大夥也沒幾個真正拿她瞧得上眼的。


    隻是,如今人都已經死了,先前的那些瞧不上也統統都煙消了雲散,尤其是這莊戶人家,誰不拿這先逝之人當個敬畏的啊。


    偏偏蔣老大連自己個結發夫妻的死,都忘記了,可見,他這人性子有多涼薄來著。


    珍娘這會子也好不遮掩的,將他這一點給揭示了出來。


    “你,你這小丫頭片子胡說八道些啥話呢。我咋可能連三妞她娘過世的日子都忘了呢?也就是剛剛那一晃神的工夫,沒想起來。這不,等這心神靈了,不就記起來了嘛。”蔣老大瞅著屋裏大夥看著他的那個不悅的神情,當即就緊張了起來,有些磕磕巴巴的解釋了說道。


    隻不過,這屋裏也沒幾個相信他這說詞的,連方才附和了他說話的三叔公,這一會都耷拉下眼皮子,沒去看他。


    蔣老大又在這時候,接著開口說道,“其實,仔細說來,我這一個勁的說著過繼的事,倒也不全是為了我自己個。想想三妞她娘活著那幾十年,也是個本本分分的人,偏偏就因為沒能生下個兒子,這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煎熬的。連死了的時候,身前都沒個捧靈位的人。


    更別說,這會子在地底下也不像旁人家有子孫後代的,連個燒紙錢的都沒有,可不得怎個受磋磨欺負哪。”


    一邊說著,一邊還真的抬起袖角擦了把眼角的淚意。


    他這番姿態,倒是叫人瞧著有了幾分心酸了。


    “永壽啊,你也心放寬一些,這往後的事兒,誰都說不準的。這會子也還沒到說這話的時候。


    興許你過個三年兩載的,就能得個大胖小子了呢?我瞅著你那後頭的婆娘,倒是個不賴的。雖說平常的時候,也不愛出來走動,但是你五叔奶跟我說起過,說她幹活什的也是個利落人。


    就是我咋聽說你跟你這後頭娶的婆娘不大對付,三天兩頭的吵吵了,都不在一個炕上睡覺,你又怎會生的出兒子來呢?”五叔爺就跟著話頭子勸了他兩句。


    對於蔣老大跟陳氏的關係,如今外頭的人都以為,這夫妻倆不太和睦,畢竟陳氏如今就一個人獨居在西廂房那裏,雖說家裏的人是沒誰往外頭說的,不過這也架不住左右鄰居的,偶爾撞上了看見了啥的。


    當然了,至於這不和睦的一說,也是蔣老大自己個在外頭放出去的風聲,畢竟他還是個要臉的人,也沒法撕了那臉皮子去跟外頭人說了,他當初歡天喜地的娶回來的一個媳婦,竟然是個那樣的。


    所以,這會子聽見五叔爺這話,蔣老大也隻悶著頭沒去接。


    正好,陳氏這會子從外麵燒了一壺熱水端進屋裏來,不管關上院子門內裏的情況如何,她在外人眼裏還是蔣老大的媳婦,因而,這有些禮數還是會做做樣子的。


    不過,陳氏從外麵進來,也沒說半句話,將一壺熱水擱在桌子上就出去了。


    珍娘看著她走出屋子門的那個板直的背影,也不知道她究竟把那些話聽到了沒有?


    隻是,一抬頭瞧見蔣老大盯在門框那邊的眼神裏,還來不及散去的那些個怨氣,珍娘不禁暗自冷笑,說到底造成如今這結果,還不是他自己個一手造成的。


    這就好比那些被小三害慘了的渣男似的,臨到人財兩空的關頭,才發現自己個錯了,可是,當初又是誰去貪戀人家美色,色令智昏的?


    蔣老大要不是當初貪圖了陳氏的年輕,他會那麽急赤白賴的上趕著做這門親事嗎?即便是那會子大家夥全都拿話勸了也沒用,這會子還有什麽資格來發這個怨氣的?


    “算了,我命由天不由己。我都這把歲數了,也不想再折騰了,啥大胖小子不大胖小子的,我也不敢再有那個奢望了。你們也都瞅見了,陳氏是個啥模樣的?她這歲數雖說是比我小了不少,不過,也不比那些年輕大姑娘的,誰也不能確保她就一定能生個兒子啥的。”蔣老大突然歎了口氣,說道。


    幾個老人兒見他這樣說,還想再勸兩句的。


    “永壽啊,你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七叔爺,您就別說了。我自己個的命,我自己個都認了!”蔣老大卻打斷了說道,“三妞她娘就是死在這上頭的,我也不想再因為這生不生兒子的事,再徒添造孽了!何必呢!”


    “如今,我也不做那白日夢了。就這一個念想,死了之後能有人燒香上墳的就成了。”


    蔣老大如此可憐叨叨的說道了一通之後,眾人的麵上也跟著顯了許多動容。


    “唉......”


    屋子裏麵,接連傳來了好幾陣歎氣的聲音。


    趁著這個時候,蔣老大就直接轉過身去,對著蔣老二再次懇求的說道,“老二啊,你就成全了我吧。”


    蔣老二被他逼的一臉無措的神色,“大哥,你這不是在逼——”


    珍娘眼瞅著蔣老大又使出這拙劣的一招來,逼迫了蔣老二,趕忙開口說道,“大伯,您方才沒有聽明白嗎?過繼的事,我爹娘都是沒有意見的,隻不過,在這之前,咱們得先把那欠條的事給整明白了再說。”


    話落,又看蔣老大還想張嘴說話,便又接著說了句,“畢竟,我三哥要是這一過繼來,那名義上就是你們這邊的兒子了,那豈不是陪著您一道頂了這債務!平白的失了個兒子,又還得眼睜睜的看著他落到如斯境地,我爹我娘心裏能好受麽。”


    對於這屋裏人的態度,珍娘也算是看明白了,不管他們都是從哪個方麵來考慮的,反正多數都是對這過繼一事沒什麽排斥的意見的。


    所以,珍娘也隻能換個角度來說這個事情。


    果然,她這樣說了之後,那些個長輩的,也沒話說了,紛紛把目光盯在了蔣老大的身上。


    “永壽啊,大壯她娘提出這話也是合乎情理。要麽,你就把這賬給先清了再說,沒得耀文一過來,就跟著你頂那一頭的債。這換了誰身上,也說不過去來著。”七叔爺就開了口說道。


    珍娘聽見這聲兒,嘴角就忍不住泛起了一抹笑意,然後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了一張黃舊的紙條來,拿到蔣老大的麵前,說道,“喏,欠條就在這裏,您自己個看著辦吧!”


    “你這——”蔣老大頓時就作出一臉為難樣來,尤其是看著那借條上清清楚楚的寫的十兩三錢銀子的數目,更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最後隻能磕巴的說道,“我這啥情況,你們還不曉得嗎?這一股腦的就叫我還上這麽大一筆銀子,我哪裏拿得出來啊!”


    珍娘卻並不鬆口,隻是說道,“反正這話我是傳到了,您自己個掂量著辦吧。”


    蔣老大抬起頭看了眾人一眼,見那些個長輩也沒站出來替他說話的,頓時臉色就沉了沉,半晌,隻能轉過去,跟蔣老二商量了說道,“老二啊,大哥也不是說不還你這筆賬,隻是你也曉得我這頭是個啥情形的。就剛才給咱爹瞧病那二兩銀子,還是我找娘開了咱爹的錢箱子才湊出來的,你這一下子叫我拿出十兩銀子來,我也沒法兒啊。”


    蔣老大一臉懇求的跟蔣老二說著話,自是沒有注意到,炕上躺著的蔣老頭,這一會卻是那緊閉的眼皮子已經抽抽了好些下了。


    蔣小壯離著老爺子最近,他卻是完全捕捉到了,不由得走過去扯了扯自家妹子的衣裳下擺,叫她順著眼神看過去。


    珍娘斜著眼神看了一眼,倒也沒什意外的,畢竟蔣老頭那摳搜的脾氣,已經是遠近聞名的了,這會子聽說蔣老大開了他的錢箱子,能不發急嗎?


    這還能躺在這裏繼續裝下去,已經是難得的了。


    因而,珍娘看了他兩眼,也就沒再去看了,這會子正說到關鍵時候呢,她還是先把精力集中了,對付了蔣老大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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