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展開幕的當天,《小偷家族》上午十點在波茨坦廣場首映。


    北野武有點牢騷:“將一部日本片放在波茨坦廣場放映,好像有些不吉利。”


    四五年德國投降,日本還頭硬,中美英三國在柏林近郊的波茨坦發了個公告,促令小鬼子無條件投降。


    小鬼子不聽不聽就不聽,於是美國老大哥給他們送了兩次溫暖,從此波茨坦三個字對日本人如同魔咒夢魘,隻要他們拜鬼,中國必提。


    既然如此,那波茨坦對蘇長青來說就應該是福地了。


    所謂的首映禮十分簡單,沒有紅毯,北野武和蘇長青等所有主創人員在影院門口橫排成兩行,媒體一陣閃光燈拍了照,連提問環節都沒有,然後就開放觀眾入場了。


    這也沒辦法,許多電影都在這首映的,兩百個首映禮主辦方沒法張羅,想鋪紅毯搞排場,門都沒有。


    另外影展也是訂貨交易會,大量片商會到此看片選貨,也沒時間和耐心參與繁文縟節,惹毛了他們可能就不看不買了。


    到了現場,蘇長青最大的感受就是人多,歐洲各國的電影愛好者都聚到了德國幾條街區內,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要舉行足球比賽。


    還有個感受就是冷,二月的柏林氣溫基本在零下,蘇長青隻穿西裝打領結,雖然商場裏有暖氣,還是覺得冷颼颼。


    梅露蘭·多拉九點半就來了,米色套裝外披著一件暗紅色的大衣,還真和梅蘭這名字挺般配。


    蘇長青把她介紹給北野武,但沒提她是美國人:“這位是梅蘭,我的德國遠房親戚。”


    見蘇長青與梅露蘭·多拉用中文交談,北野武握手之後有些懵逼:“你開玩笑的吧?”


    “不算開玩笑,真有點血緣關係,具體多少就說不清了。”


    “我看就是開玩笑,好像通過六個人,咱們倆也能扯上關係。”


    通過六個人扯上的是社會關係,而且這說法未經普遍驗證。


    “不用通過別人,我叫你大哥就是了。”


    “混蛋,我是長輩。”


    梅露蘭·多拉聽不懂日語,優雅地微笑點頭。


    北野武才不在乎梅露蘭·多拉是誰,簡單的首映禮後按照慣例,全體主創陪同觀眾看了第一場電影。


    主參賽單元的影片經過了篩選,關注度比較高,放映廳坐得滿滿騰騰。


    放映期間很安靜,畢竟普通的觀眾較少,裏麵一多半是同行觀摩,或者片商看片選片,即便有人說點什麽蘇長青也聽不懂。


    放映一開始,梅露蘭·多拉很自然就握住了蘇長青的手,然後選了個舒服的姿勢,半個身子都靠著他。


    蘇長青與北野武對視了一眼。


    蘇長青:“從小慣的。”


    “看得出來。”


    可能交換電話號碼煲電話粥對美國妞真有特別含義,蘇長青沒料到梅露蘭·多拉變化這麽快,不然昨晚也不邀請了。


    北野武是知道他和八幡晴美關係的,蘇長青有種當著大舅子泡妞的尷尬感。


    其實蘇長青也無奈,重生以後他沒泡過妞,都是妞泡他,而且基本都很老套地發生在電影院,也算是獻身在崗位上。


    電影放映到大半時,梅露蘭·多拉在蘇長青耳邊說:“我很喜歡這部電影。”


    呼吸熱乎乎的,這電影不催情吧?


    影片放映結束,所有人起立鼓掌,主創人員鞠躬感謝。


    掌聲很熱烈,看得出大家都被感動了,不過麵對幾個亞洲人,觀眾們誰也說不出什麽,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鼓一會就散了。


    北野武鬆了口氣:“凍死我了,必須得回去衝個熱水澡。”


    幾個日本人都凍夠嗆,一窩蜂哆哆嗦嗦回酒店了。


    蘇長青也很冷,好在波茨坦廣場是個吃喝玩樂一體的綜合性商城,趕緊找家男裝店買了件合適的大衣。


    早上出門的時候蘇長青建議過帶大衣,首映禮時不方便可以請專門的人保管,搞完了儀式就穿上。


    然而大家還是受了同住在麗景酒店其他歐洲影人的誤導,看他們穿很少於是都不好意思帶,結果凍出鼻涕泡。


    為了在日本人麵前不跌份,蘇長青也沒帶大衣,來波茨坦廣場的路上還問過北野武:“聽說你們小時候故意穿很少的衣服,在冰天雪地中鍛煉意誌和體魄,是不是特別不怕冷?”


    結果北野武眼睛瞪老大:“誰說的?我小的時候缺醫少藥,凍出肺炎是會死掉的,日本人又不是傻瓜,怎麽會故意做這種事?”


    人雲亦雲真害死人,蘇長青明知日吹文章不靠譜,可關鍵時刻反弱智還是不夠堅定。


    他當然可以回酒店拿大衣,不過距離太遠了,帶著梅露蘭·多拉回去也容易引起誤會。


    蘇長青不怕別人誤會,而是擔心梅露蘭·多拉可能誤會是帶她回去進入主題的。


    這有些唐突,如果她感覺被冒犯,蘇長青很冤枉。


    如果沒感覺被冒犯,那關係可能就複雜化了,萬一以後感情上滿足不了她的要求,會直接影響到事業發展。


    梅露蘭·多拉看完電影一直很興奮,拉著蘇長青越過幾條街,進了一家巴伐利亞風格的餐廳。


    服務員都是金發姑娘,紮成兩條辮子,穿著巴伐利亞圍裙,臉頰紅撲撲,健康高壯。


    梅露蘭·多拉點了啤酒,然後豬腳香腸等等肉食上了滿滿一大盤。


    她告訴蘇長青:“這些德國姑娘的圍裙結位置可是大有玄機,蝴蝶結係在左前側意味著單身,係在右前側表示已經訂婚或已婚,如果係在正中間那才是單身,倘若喜歡的話,你就可以請她喝一杯。”


    “我喝不過她們。”


    茜茜公主就是巴伐利亞姑娘,蘇長青小時候就看過電影,真是漂亮得很,其他的也就算了。


    餐廳裏很熱鬧,隔壁幾桌德國人梁山好漢似的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蘇長青胃口不大,隻能用聊天填充時間。


    梅露蘭·多拉盛讚《小偷家族》很感人也很深刻,最後問蘇長青:“這麽好的故事,為什麽寫成日本社會,直接拍成中國電影不好嗎?”


    蘇長青幾大口啤酒下去透心涼,搖了搖頭:“不好,這個故事隻適合日本。”


    “為什麽,這是個很感人的故事,放在哪都一樣。”


    價值觀不同最好別深談這類問題,基本談不下去,還破壞氣氛。


    蘇長青慢慢地將豬蹄上的肉分離下來:“我比較了解日本社會,放在那最合適。”


    之前他和杜可可也探討過這個問題,記得當時說:“我不覺得這故事感人,反而令人透心涼。”


    杜可可也有些意外:“為何這麽說?”


    “影片中的六個人螻蟻般生活在逼仄的房間裏,冬天瑟瑟發抖,夏天汗水涔涔,吃偷來的食物,用偷來的香波,溫暖感人在哪裏?


    女大學生與風俗店裏與客人擁抱流淚,慣偷犯男人教撿來的孩子叫自己爸爸,所有人像一家人一樣整整齊齊地坐在屋簷下仰望煙花,這真是溫馨嗎?


    他們活在孤島上一般與世界脫離,自稱父親的男人躺在那吊兒郎當地說笑: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


    安於苟且,難道這就是生活的意義?


    這部電影沒有多少社會批判,試圖通過溫情來逃避問題,完全是小資產階級的敘事角度。


    我們國家或許有比這更不堪的情況,但絕不應該對民眾煽動這樣的情懷,更不該引導民眾習慣並喜愛這樣的故事,所以我不在國內拍。”


    杜可可給了蘇長青一個評價:“杞人憂天,裝腔作勢。”


    吃了兩個豬蹄,喝了一大杯啤酒,梅露蘭·多拉的眼睛更亮了:“下午你有什麽安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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