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可走後,很長一段時間,季老爺子都怔怔望著門口她消失的方向。


    季奶奶給老爺子送湯過來,一進門就看見他臉上色兒不對勁。


    “怎麽了?心髒又不舒服了嗎?”


    季老爺子慢慢的擺擺手,問老伴兒:“來的路上沒碰見?”


    “誰?!”


    季老爺子沉沉歎一聲:“林妙可,她回國了,這麽多年沒見,乍一看,長得和妙妙……沒兩樣。”


    季奶奶盛湯的動作一頓,臉上表情變了變:“她回來做什麽?再說,怎麽知道你生病住院的?”


    “估計是聽大院裏一些叔叔伯伯輩說的吧,圈子不大,我入院的消息早就傳遍了。”


    季奶奶目光定了定:“深行知道林妙可回來了嗎?”


    “還沒碰見吧。但是,”季老爺子思忖著:“林家安定在美國西雅圖,深行之前幾年一直在西雅圖接受治療,私底下可能有聯係,深行那孩子,對林家是有很深的愧疚的,可能想著和林家保持聯係,能好過一點也不一定。”


    季奶奶歎氣:“哎,這麽多年,我們和林家分隔打半個地球也相安無事,這林家二姑娘突然回國,到底是她本人的意思還是林家兩口子的意思?我聽采采說,林家二姑娘一直對深行……”


    “別操心了,深行那麽大人,有分寸。”


    ……


    局裏。


    顧綿接通撥過來的內線電話,馬上放下手中工作,到來刑偵科那邊。


    審訊室。


    從玻璃窗可以看到裏麵坐著的戴手銬的人正是前些日子逃跑的王東!


    淩楓坐在對麵,正拿筆詢問什麽。


    顧綿衝進去,有些失了分寸地拽著王東衣領:“你認識顧北中的對不對?”


    王東顯然也認出顧綿就是那晚上要抓他的女警察,看她神情如此焦灼,狡猾的王東猜到她迫切需要知道答案,但就是不說。


    這舉動惹惱了顧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年三次探監,如果不認識,你憑什麽探監?”


    淩楓見她狀態不對,立刻起身拉她出來。


    “顧綿!審犯人不是你這樣審的!”


    顧綿想到父親的案子多年沒有進展,情緒很不對:“他那表情明明就是在玩我,故意不說!”


    淩楓頭疼:“你太情緒化了,暴露弱點,王東很狡猾,這麽多年偷盜搶劫都幹過,你以為他怎麽能進了監獄又那麽快一次次出獄,他有很複雜的關係,他靠這個和警察做交易,懂嗎?”


    “你的意思是,我們也要和他做交易?這種人渣!”


    淩楓扭頭朝玻璃裏看一眼,王東安靜坐著,也正對著玻璃窗,露出詭異的笑。


    仿佛知道,玻璃窗外,他們正看著他一樣。


    “看見他表情沒有?他進警局的次數估計比得上去洗手間的次數了,完全當家常便飯了,普通犯人進審訊室通常都會嚇得情緒崩潰,你看他,鎮定自若跟沒事人一樣,這種人,不能光在氣勢上壓他,沒用的。”


    顧綿拿過淩楓手裏的口供紀錄翻看:“王東這次是偷車?”


    “未遂。被車主及時發現,如果車主堅持不肯私了,嚴肅處理起來,他還是要坐牢,我打聽了,他老婆快要生了。”


    “你的意思是,利用這次坐牢,和他做交易,套出我爸當年案子?”


    淩楓看她激動的樣子,無奈地笑,點點頭:“我來說,你在外麵看著。”


    顧綿知道,他是怕她被王東激怒說出什麽不利於交易的話。


    淩楓對爸爸的案件知道的和她一樣多,清楚該問王東什麽,顧綿不再擔心,幹脆走到外頭等。


    ……


    半小時後,淩楓出來,顧綿立刻過去:“怎麽樣?”


    淩楓嘴角一點微笑,但五官上神情並不見得放鬆。


    顧綿端凝他的表情,看出來,王東是同意交易了,但恐怕,得到的有用的信息並不多。


    果然。


    “王東當年和你爸算是道上的朋友,他和你爸拉幫結夥過。”


    顧綿那時候才七歲,很多事不懂,隻知道爸爸沒有穩定工作,媽媽總是罵爸爸沒出息,但爸爸有時候也會拿很多錢給媽媽,媽媽就笑,買很多漂亮衣服,花完了,她和弟弟沒錢吃飯,媽媽又開始罵爸爸,爸爸就會消失好一段日子。


    現在想來,爸爸那時候幹的就是違法的事。


    “你爸爸被判刑之後,曾托關係找到王東,王東說,你爸爸讓他幫忙從一個賬戶裏取十萬塊,給他五千的好處,剩下九萬五,五萬給你媽媽,四萬五給當時你爸爸所在監獄裏的一個監獄官。”


    十萬塊應該是爸爸犯法得來的錢。


    但為什麽要在判死刑後賄賂一個監獄看守的警察?


    淩楓看她一眼,繼續說:“王東說,後麵兩次,一次是你爸爸讓王東幫忙想辦法見到那監獄官,讓那監獄官給一個很重要的人帶句話。”


    “很重要的人?誰?”


    淩風搖頭:“王東說,你爸爸沒說是誰,他不知道。”


    “最後一次探監呢?”


    “你爸爸給了王東兩串電話號碼,讓他出去打電話聯係電話號碼裏的人,說的內容是一樣的:顧北中說,人在做,天在看,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夫妻倆!”


    “這兩個電話號碼擁有者是一對夫妻?”顧綿覺得這是個很重要的線索:“那電話號碼,王東……”


    “他說寫著那張紙條的號碼在家裏藏著,讓我們先放他。”


    顧綿也聽出話裏的意思:“他根本早就把電話號碼丟了,這麽說,隻是想讓我們放他走。”


    淩楓點頭:“電話號碼這條線索等於斷了,但是,王東說了那個監獄官的名字,我們可以找到他。”


    顧綿灰暗的眼眸裏又燃起希望:“對!找到監獄官,就能找到那個被帶話的很重要的人!”


    ……


    顧綿和淩楓一起出了刑偵科,剛下樓就看到迎麵走來臉色陰沉看著他們兩的季深行。


    顧綿抬手看表,五點半,才知道下班時間已到。


    兩個大男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冷對視數秒。


    淩楓率先移開目光,不想再給顧綿添不必要的麻煩。


    “綿綿,我先走。”


    顧綿對他的幫忙很感激,眉眼彎彎的:“好,明天見!”


    這一眉眼彎彎落在老男人眼裏,是絕對的眉來眼去!


    一壇醋打翻在心裏,薄唇冰冷地扯了扯:“綿綿,喊得夠親熱。”


    “熟的人都這麽喊我,小雙也叫我綿綿啊,你怎麽不說她?”


    顧綿知道他對她和淩楓有芥蒂,小跑著過去,小手挽住男人胳膊,老男人還在吃醋中,揚手甩開。


    顧綿又拽住,再不放手,眉眼討好的解釋:“淩楓真的就是幫我查當年爸爸的案子而已,我們剛才在審訊室,審的就是那天晚上我們去追沒有追到的那個關係人,掌握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


    季深行眉宇擰起,五官線條冷峻而認真:“你公公就是公-安-部-部-長,真要查案子,用得著什麽淩楓?”


    “我知道找爸爸要容易得多,可是爸爸很忙,而且又在北京,爸爸處理的都是大事兒吧,對於地方上的案子,恐怕沒那麽熟悉,我不想打攪他嘛。”


    男人大手包住她小手:“要是真的難查,就找他,他一聲命令下去,各局都得聽令,大家一起,總比你一個兩個夏沫瞎查效率高。”


    “說到這,這有一件事爸能幫上忙,就是我爸當年案子的整個檔案,上麵說是敏感,不公開,要是借助爸的權利,說不定我能看到檔案!等爸下次從北京回來,我和他說說這事兒!”


    出了局子,季深行的賓利,停在馬路對麵。


    兩個人一路討論著,過馬路,上了車,絲毫沒注意到公、安、局門口不遠處的大樹下停了一輛火紅跑車。


    跑車裏,坐著的人,身姿優雅清致,半開的車窗,風淌進,吹起她瀑布般的青絲,露出瑩白額頭上那漂亮的美人尖。


    他娶了個警察?


    不意外。


    季偉霆當年就是從警察上去的。


    手機響了,接起。


    “采采?你到了?……嗯,凱瑟慢搖吧是嗎?嗬嗬,我有導航儀,對,國內路況很不熟悉,不用你過來!你等著就好,我盡快趕到。”


    掛了電話,火紅的跑車駛離。


    ……


    夜。七點。


    凱瑟酒吧。


    蘇采采無聊坐在舒適的卡座,一連打發了前來搭訕的三四個男人。


    目光頻頻看向門口入口處。


    這個點,酒吧人還不是特別多,一眼就看到門口進來的那抹清婉柔美的窈窕身影,妙姐姐獨特的穿衣風格,大冬天的依舊是翠青色的超大裙擺,整個人看上去,美得像幅畫,還不是繽紛多彩的油畫,是中國山水寫意般的煙雨迷蒙。


    住在西雅圖那麽多年,美帝國文化絲毫沒有汙染妙姐姐,簡直東方女神一枚啊!


    “妙姐姐!這裏這裏!”


    林妙可摘下墨鏡,露出一張絕美的鵝蛋臉,飄逸四散的長發,烏黑流光披著清瘦的肩頭,長度到了背脊正中。


    那張唯美清婉的臉以及整個人散發出來的女人氣質,一下子吸引了無數目光。


    酒吧配的是慢搖音樂,周身仿佛都寂靜了片刻。


    男人的驚豔,女人們的嫉妒。


    她全部看在眼中。


    臉上淡淡的不為所動,也早已過了享受這種目光的年紀。


    櫻-唇漾動淺淺的微笑,走到蘇采采的卡座前,蘇采采已經站起來,激動地張開雙臂就撲過來:“妙姐姐!一個多月沒見,你又變美了!”


    “嘴甜的丫頭。”


    兩人坐下,蘇采采問出最關心的問題:“妙姐姐,你見過二哥了嗎?”


    林妙可柔風漾動的眼眸盯著蘇采采,嘴角上還是笑著的:“說到這個,采采,深行哥結婚了,你沒告訴我。”


    蘇采采臉變了變:“是二哥不讓我說嘛,啊,你怎麽知道二哥結婚了的?”


    林妙可伸手挽起頰邊垂落的長發,美眸流轉:“季爺爺告訴我的。”


    “你去見我爺爺啦?”


    難怪,今天下午去醫院的時候,爺爺奶奶臉色都不太好,就連媽媽也沒說幾句話。


    林家和季家有什麽恩怨,蘇采采不知道,但察覺的出來,很微妙。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林妙可不著痕跡把話題轉到季深行身上。


    “……所以,他們是奉子成婚?”林妙可鬆了口氣,無愛婚姻,她更不用擔心了。


    “對啊!不過……唉,一個月前,我二嫂出車禍,孩子沒了。”


    林妙可美眸凝了凝:“這樣啊。”


    “是啊!天殺的司機!不僅害得我小外甥沒了,還撞壞了二嫂的身體,雖然醫生檢查說沒事,可是二哥和小嫂子努力了這麽久了,還是沒懷上,我爺爺因為小曾孫沒了大受打擊,心-髒-病發住院,他一直怪小嫂子呢,都不喜歡她了。小嫂子多委屈啊,為了爺爺病情能好轉,天天拿驗-孕-棒測試,奶奶給她開的補藥都補出鼻血了,那麽苦的中藥,她一天喝三大碗,可憐死了……”


    說者無心,聽者卻上了心。


    林妙可修腿交疊,優雅地端著高腳杯,低頭,盯著玻璃杯裏暗紅色的妖冶液體,櫻-唇一點淡笑:“懷不上孩子,的確可憐呢。”


    更可憐的是,接下來,有她在,那個女人就別想懷上了。


    既然季老爺子這麽想要一個曾孫……


    林妙可突然覺得,她回國的不早不晚,恰是最佳時機。


    ……


    顧綿望著那大碗黑不溜秋的中藥,真的受夠了。


    醫生檢查都說了,身體沒病,半個月懷不上孩子在正常不過,懷孕這種事兒,天時地利人和,和男人也有那麽點關係!


    可奶奶油鹽不進啊,非是給她開了一大堆中藥。


    奶奶擔心爺爺的病情,著急抱孫子顧綿能理解。


    但季深行身為一個醫生,一個最科學的人,居然也跟著奶奶起哄,逼她喝藥。


    而且,喝完藥還不給她糖中和一下味道,說是怕藥性受影響,就那麽無動於衷看她跑進衛生間狂吐不止。


    “我不想喝!”


    顧綿撒腿要往樓上跑,季深行寒著臉端了藥過來,不容商量的語氣:“必須喝。”


    “季深行我恨你!”顧綿紅著眼睛,受委屈的兔子一樣,但是為了該死的盡快懷上一個,不得不張嘴一口灌下。


    喝完藥就跑上樓,甩給他一個背影。


    季深行看著空空的碗,五官上一點灰暗的情緒顯出來,如何能不知道,中藥苦,可是沒辦法,她太瘦,身子骨不好,需要調養。


    ……


    樓上臥室。


    顧綿換好睡衣鑽進被窩。


    門開了。


    男人的氣息侵襲而來。


    燈關了。


    很快,*另一側下沉,被子掀開,男人的溫度貼上來。


    雖然每晚都做這事,但顧綿還是不習慣,身子僵了僵,幹脆閉上眼。


    ----------------------------------------------------------------------------------------------------------------------------------------淨時期,腦補腦補腦補-----------------------------------------------------------------------------------------------------------------------------------------------------------------------------


    顧綿累了個半死,眼皮重重地就要睡著時,*頭櫃上手機響了。


    顧綿看一眼來電顯示,把手機遞過去:“采采的。”


    季深行氣息尚未喘均,運動過後,身心疲累,不打算借,按斷。


    正要把手機扔到一邊,屏幕又亮了,來電顯示上的名字,讓他一下停了動作,眉眼深凝。


    顧綿看他翻身下*,手機屏幕冒出幽藍的光,還在震動。


    “怎麽不接?”顧綿還在情韻中,腦袋昏沉的,沒往深處想。


    季深行遊移不定,最後,回頭,深深看她一眼,到底是出去接電話了。


    ……


    林妙可聽著電話那頭傳來的氣息不穩低沉男聲,抬手看看這個時間,想到了什麽,不由美眸一緊,但聲音還是溫和如風:“深行,我回國了,和采采在一起呢,剛才她打你電話怎麽不接?……忙什麽呢?”


    最後一句,到底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那頭停頓很久,隻有低沉幹脆的一句:“在哪?”


    林妙可微笑報了地址,掛斷,蘇采采湊過來:“還是你麵子大,我打電話都不接的!估計忙著和小嫂子造人呢!”


    管不住嘴,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妥,哎呀,自己這張嘴,明知道妙姐姐喜歡二哥……


    林妙可莞爾一笑,似乎並不怎麽在意,當然,那隻是表麵。


    ……


    季深行回房時,顧綿已經穿上睡衣,窩在被子裏,抬頭看他。


    門口高大挺拔的男人,壁燈昏黃的光線在他峻挺的側麵打下一層暗影,襯得他表情灰暗不明。


    尤其那雙深沉漆黑的眼眸,此刻,叫人看不清裏麵的情緒。


    顧綿看他已經換好衣服:“這麽晚了還要出去?”


    季深行一直望著她,眸底閃過一絲複雜,但很快消失:“你先睡吧。”


    沒給她問去哪裏的機會,臥室門已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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