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可對姐姐的感情,是複雜的,姐姐對她很好,一切林妙可喜歡的,姐姐都會讓給她。


    除了季深行。


    明明是她先遇見先看上的男孩,姐姐替她送了一次情書,就把他的心徹徹底底勾走了。


    林妙可在沉鬱中,內心越來越陰暗。


    後來,姐姐出事,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有兩個,其中從犯被主犯殺了,主犯顧北中由警察局交移法院,經過三個月,審判結果下來了,死刑。


    林父林母卻並沒有從悲痛中緩和一絲一毫。


    林妙可記得,那天,她本來是要去找深行的,聽說他要轉學,那天會回學校收拾東西。


    去的路上,經過一家孤兒院。


    孤兒院門口圍著許多人。


    人群裏卻突然傳來撕打謾罵聲,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哭聲。


    那麽熟悉,那個聲音,她從小聽到大,是媽媽。


    林妙可撥開人群擠進去。


    看見媽媽正扯著一個六七歲女孩的頭發,那個女孩骨瘦如柴,麵色土黃,渾身上下髒兮兮的,皮膚包著的骨頭都可以看見棱角。


    林妙可從沒見過瘦得那麽恐怖的人。


    女孩身後,摔倒在地上的四五歲男孩,同樣瘦的恐怖,小男孩爬起來,孱弱的身子努力想將姐姐互在身後,一邊哭一邊衝林母吐字不清:“不要打我姐姐,不要打我姐姐……”


    林母一把甩開小男孩,扯著女孩的衣服和頭發:“你們的爸爸殺了我的女兒!我的妙妙,那麽乖那麽讓我心疼的妙妙,你們的爸爸是個殺人魔,該下地獄!賠我女兒,你們賠我女兒……”


    而那個被母親扇了不知道幾巴掌的小女孩,小小的髒兮兮的臉上一片木然,她抱起弟弟,衝林母緩緩跪下,被打成那樣也不哭,隻是睜著那雙大的出奇的眼睛,跪著。


    小小年紀裏的那份死寂般的沉靜,留給林妙可很深的印象。


    現在回憶起來,那個一言不發任由母親打罵不還手的女孩,是顧綿無疑。


    她現在的樣子,與當年相比,變化太大,難怪,她一開始見到顧綿沒有認出來。


    ……


    林妙可很好奇,既然季家人知道顧綿的身份,為什麽還由她嫁給深行?難道就因為季老爺子抱曾孫心切,顧綿恰好懷了深行的孩子,連家仇都不顧,就讓她嫁進來了?


    姐姐在季深行心裏的地位,林妙可是知道的。


    顧北中一夥當年那樣慘無人道的對待過姐姐,並且還是當著深行的麵,不知道當她把顧綿的身份抖出來時,深行是怎樣的反應呢?


    深行心裏刻骨的傷痛,顧綿的命運,怕是從此再無天日了吧。


    ……


    顧綿從藍雙那裏拿了離婚協議。


    晚上,季深行回家,兩個人沉默地圍著餐桌用晚餐,顧綿認真地把那兩份協議擺到桌上,他的眼皮子底下。


    季深行掃了一眼,吃飯動作頓住。


    抬眼,麵無表情看著她。


    顧綿不是在開玩笑:“我淨身出戶,你要是沒有異議,簽了吧。”


    季深行拿起來,翻到最後一頁,落款處,她娟秀的字跡,‘顧綿’兩個中規中矩的字,刺痛了他的眼。


    顧綿聽到他驟然重了的呼吸,悶悶地從胸膛裏發出來。


    嘶——


    季深行陰沉著臉,將那兩份協議,一頁一頁的撕成一條一條,無比有耐心。


    離開餐桌前撂下一句:“這樣的東西,有多少份,我撕多少份。”


    “你這樣有意思嗎?!你和林妙可做的那些齷齪事兒,孩子都出來了!怎麽,你想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季深行,你真無恥!我絕不會讓你得逞!我告訴你,我不是那種低三下四忍氣吞聲的女人,你出-軌在前,大不了我上訴法院,協議離不成,打官司解決!”


    男人上樓的步伐一僵,回頭,青銅麵具般的冷硬輪廓:“盡管去,季家的離婚官司,你看看,法院會不會接。”


    顧綿紅了眼睛,憤慨已變成無力:“林妙可的孩子生下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三個人的局麵?在她登堂入室之前,算我求你,留給我最後一點尊嚴。”


    她捂著臉,捂著眼淚,身體無力,倒在地板上。


    季深行去而折返,下來,看著她哭得紅紅的兔子般的雙眸,大而空洞。


    心像被尖針刺了一般,鈍鈍的痛著。


    心裏沉沉歎一聲,抱了她,擱在懷中,能說的能做的有限:“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這一切我都會解決……”


    顧綿抬眼,冷笑著看他:“怎麽解決?回到你和林妙可身體純潔之前還是把她肚子裏的孩子塞回去?你們男人,真惡心。”


    她的指控,季深行抿唇,一言不發。


    她認定林妙可和他發生了什麽,孩子是他的,他現在,不能否認,隻需要時間,哄著爺爺換了心髒,大嫂病情好轉,到那時候,一切都能言明。


    為什麽這點時間,她都不願意給他?


    夫妻之間的信任,哪兒去了?


    ……


    季深行從浴室出來,臥室*上,不見她的人。


    走到樓梯口望了一眼,樓下客廳大燈關了,沙發空空的,她不在。


    季深行轉回身,浴巾擦著頭發,想了想,往次臥走過去。


    開了門,果然,雙人*上,隆-起的一小團,*頭燈開著,淺淡的光暈,她長卷的黑發傾灑了一枕頭。


    現在開始和他分*睡了?


    季深行擰眉走過去。


    顧綿背對著他的姿勢側臥,懷裏,放著一本書。


    季深行坐到*邊,把她姿勢擺正,她懷裏的書掉出來,粉色溫馨的封麵,他伸手要拿,顧綿猛地睜眼搶過那本母嬰手冊。


    其實她早在他進來時就醒了,不想看見他,打算閉著眼睛裝睡,沒想到忘了把手冊藏起來。


    季深行沒看清那是本什麽書,見她翻身而起奪命般的搶,好奇:“什麽書我不能看?”


    顧綿生怕他察覺到什麽,板著一張小臉兒:“我要睡覺了,你出去!”


    “誰讓你睡這兒的?”


    “房間那麽多,我想睡哪兒睡哪兒!”


    季深行來了脾氣:“跟我回臥室。”


    顧綿不動,瞪著他。


    男人突然勾唇:“好,你不回去,那我睡這兒。”


    說著,長腿往*上一抬,掀了被子就鑽進來。


    顧綿忙把母嬰手冊藏到她這邊的被單底下,一時分神,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被他牢固地圈在懷中,背脊上,是他胸膛灼人的溫度。


    顧綿掙紮。


    忘了洗澡後隻穿了一件吊帶睡裙,裏麵空無一物,掙紮中,吊帶蹭著肩頭滑落,均質牛奶般的肌膚,還有鎖骨一下小巧的風光,一下躍入男人眼中。


    呼吸一重,眸光瞬時暗了幾分。


    和她有好一段日子沒親近了。


    季深行緊貼著她的身體,有了明顯變化,這個變化,顧綿也感覺到了。


    驚懼地想要推開他,男人大掌擒著鐵一般的力度鉗住她的細腕,一個翻身,人已經伏在她身上。


    漆黑的眼眸,晶亮不已地盯著她看,一手撐著身體,另一手,修長指節撫過她的臉:“綿綿……”


    話裏刻意溫柔的意圖,顧綿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男人的薄唇無限繾綣地吻下來,顧綿想起林妙可給她看的那些惡心的照片,側頭躲開,薄唇滾燙的溫度落在她臉頰上。


    季深行見她不合作,攫住她下頜將她小臉兒擺正。


    顧綿掙紮:“別碰我!你髒!走開!”


    身上男人動作一僵,再度看過來的眼眸,蓄了陰霾,冷笑:“我髒?那就讓你看看,我到底有多髒!”


    季深行眉眼陰鬱至極,鐵一般的大手固定住她的臉,身子完全壓在她身上,狂狷的絲毫不帶感情的吻,悉數落下。


    “唔……不要……”顧綿哭著打他的臉,想到這張好看的嘴也吻過另一個女人……


    季深行看她掙紮的越厲害,越來氣,大手一扯,她身上可憐的吊帶沒了,手往下,擒住她的腿要掰開——


    顧綿哭得更厲害,怕他動真格,她現在懷孕,決不能讓他得逞。


    口腔的呼吸被掠奪,身體被他壓著,顧綿推他打他,不頂用,掙紮中也不知道怎麽了,胃裏突然一陣翻湧:“嘔……”


    季深行一頓。


    顧綿趁機推開他,捂著嘴爬起來就往浴室跑。


    季深行氣息不穩地坐在*上,聽著浴室裏傳來的嘔吐聲,陰沉了整張臉。


    她在用身體實際行動告訴他,嫌她髒。


    眼眸底覆下一層陰影,他起身,麵無表情離開。


    ……


    顧綿抱著馬桶,幾乎吐了個底朝天,吐到最後,胃裏的酸水都出來了。


    她無力地扶著牆壁起身,搖搖晃晃出去,他已經走了,*-上淩-亂的一片。


    她在*頭坐了一會兒,胃裏的酸水還往上冒,把晚上吃的東西塗了個幹淨,胃裏空空的很不舒服。


    出了臥室,下樓,打算去廚房熱點東西墊墊胃。


    把晚上剩的菜放進微波爐,等著。


    樓梯口傳來動靜。


    廚房是開放式的,一抬頭就能看見那雙正往下走的長腿,包裹在流暢的西褲裏。


    季深行行色匆匆地下來,手機擱在耳邊。


    “肚子左邊疼?”


    顧綿聽到他低沉發問。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麽,他似乎低低地笑了:“應該是胎動,正常。”


    聲音裏的那份溫柔和煦,哪裏是剛才麵對她的陰霾沉冷?


    “疼得很厲害?等著,我過去。”


    過去?


    去哪裏?


    顧綿就那麽僵在廚房,冰箱的鏡麵上,倒映出她的臉,冰冷森白的,沒有表情。


    低頭,模糊的視線裏,看見,攤開的掌心,紅紅的深深的指甲印。


    季深行下樓,經過客廳聽見廚房有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走過來,看見背對他而站的顧綿。


    背影,細瘦。


    他想到剛才和***通話,不知道她聽見了多少。


    英俊的麵容,有些僵硬,緩了緩,盯著她的背影開腔:“我出去一下。”


    顧綿突然轉過來:“能不能別去?”


    她到底忍不住,放低姿態,可笑的挽留。


    季深行看著她,眉眼深深,手機又響了,他從褲袋裏拿出來要接。


    顧綿突然搶過他的手機,從來沒有過的任性舉動:“能不能不要接?”


    鈴聲孜孜不倦,像在催促著什麽,季深行蹙了下眉頭:“別鬧,那邊沒有醫生,我得過去看看。”


    神色,焦急,走過來伸手奪回手機,轉身就走。


    留給她很幹脆的一個背影。


    顧綿就那麽望著那個挺拔果斷的背影,眼淚一滴一滴打在腳背。


    手摸上肚子。


    寶寶,四五個月的時候,沒有爸爸貼著肚皮聽你的動靜,會不會孤單?


    出生時,沒有爸爸抱,會不會遺憾?


    長大上幼兒園,沒有爸爸牽你的手去開家長會,會不會難過?


    沒有關係,你還有媽媽,媽媽一定會保護好你。


    ……


    第二天。


    算算日子,十二周了。


    顧綿一大早出門,誰也沒告訴,選擇距離最遠的一家醫院。


    掛了婦產科的號,排隊。


    跟她一起等的大腹便便的孕婦們,或有丈夫相伴,或有家人陪同。


    她一個人坐在那裏,顯得孤零零的,早晨沒吃飯,麵色有些發白。


    時不時有孕婦投遞過來同情的目光。


    到她了。


    走進去,中年女醫生掀起衣服給她做b超,顧綿是緊張而激動的。


    辦公室裏,女醫生笑容滿麵看著她:“看你瘦瘦小小弱不禁風的,挺厲害嘛,懷的雙胞胎。”


    顧綿震驚,呆住了:“醫生,你說……兩個寶寶?!”


    “是啊,姑娘,恭喜你!剛才聽胎心,兩個。你真有福氣,懷雙胞胎的幾率比較小的。你從現在開始趕緊把營養跟上去,你這麽瘦,等孩子月份大了,它們吃不消知道嗎?另外,你的血型比較特殊,有些貧血,小心外出,連走路都要慢些,避免貧血引發頭暈摔倒……”


    醫生還吩咐了什麽,顧綿無心在聽。


    從婦產科出來,顧綿摸著肚子,沒想到上天垂憐,運氣這麽好,雙胞胎,兩個孩子!


    多想把這份喜悅告訴季深行,他是爸爸啊。


    可是,不能,他已經有了另一個孩子。


    越想越心痛,顧綿擦掉眼淚,打起精神,沒關係,她一個人也能把兩個寶寶照顧好!


    ……


    在顧綿離開後,跟在她身後的年輕男子撥通一個電話。


    “林小姐,她來做孕檢,醫生說,她懷的是雙胞胎……”


    那邊,季家別墅,二樓,臥室的飄窗上,林妙可聽懂這個消息猛然一僵,一雙杏眸,眼珠子瞪出來。


    眼裏,嫉妒怨恨的光。


    沒想到她肚子竟然那麽爭氣!雙胞胎,要是讓老爺子知道了,她肚子裏的假貨就不值錢了……


    怎麽辦?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


    那對雙胞胎決不能生下來!


    林妙可翻到剛才打過來的號碼,撥過去:“你給我找個混混……另外,給我查一個人,顧北中,我要他年輕時的照片,最好是全家福!”


    ……


    顧綿從醫院出來,和藍雙見了麵,心裏的喜悅很想和閨蜜分享。


    可是小雙如火如荼的性子她太了解,若是告訴她自己懷孕並且懷的雙胞胎,保不準她一個激動弄得天下皆知。


    她現在極力和季深行離婚,萬不能在這時候讓他知道她懷孕,否則,離婚道路漫漫無期。


    三個月的身孕,肚子還沒顯懷,再加上這段時間瘦了的緣故,倒看不出什麽異常。


    約的地點是咖啡廳。


    藍雙見了人就撲過來,捏她的臉:“丫的,又瘦了!你敢再瘦一點,我他媽就跑到季家去鬧,踹了那踐人的肚子!”


    顧綿無奈,心裏卻暖暖的。


    要點咖啡,顧綿不喝,藍雙狐疑地看著她:“怎麽改性了?以前你最愛端著咖啡裝高端。”


    顧綿眼神閃了閃,笑而不語。


    聊了會兒天,藍雙安慰居多,和她說了說最近局裏發生的大事,季家那邊,自然是刻意不提。


    天黑時,藍雙要送顧綿回家,但臨時接到局長電話。


    “靠,局長老頭說我前些天的案子有點差錯……”


    “我不用你送,打個車就回去了。”顧綿不想耽誤她正事。


    ……


    兩個人在咖啡廳門口分開。


    顧綿攔了計程車。


    別墅山莊在山腰上,計程車隻能送到別墅山莊正門口,下了車,還有十來分鍾的路要走。


    天全黑了,環形的公路上,隻有清冷的路燈,沒有行人。


    走了大約五分鍾,顧綿覺得不對勁,感覺身後似乎有人跟著。


    夏日夜裏寂靜的蟬鳴聲伴隨著風刮過樹葉的聲音,似乎還有靠近的腳步聲。


    心頭越發不安,她加快了腳步。


    就在公路拐彎的當口,背後刮過一陣疾風,沒來得及反應,嘴就被一隻粗蠻的大手捂住了。


    “唔…是誰?!”顧綿驚恐,抬腳往後一踹,劇烈掙紮。


    “放開我!救命……唔……”嘴被布堵住!


    耳畔,是陌生男人粗獷惡心的聲音:“對不住了顧小姐,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解難!”


    那人說完,就把她往身後的草叢裏拖!


    顧綿驚懼的睜大眼,是林妙可,她還不肯放過她!


    她嗚嗚的喊救命,可是這裏稀稀落落的別墅,根本沒有人!動手的話,男人五大三粗,她肚子裏還有孩子,醫生特別叮囑過要她小心,怎麽辦?


    明明家門就在眼前,季深行,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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