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濱印象。


    高級複式公寓。


    牆上複古壁鍾劃過十一點。


    偌大的客廳靜悄悄,隻有碩大的壁式電視屏幕在閃爍,音量調成靜音。


    女人往樓上看了看。


    起身,往浴室而去。


    泡完玫瑰澡,拿出最新款情趣睡衣穿上,在落地鏡前轉了兩圈。


    櫻-唇滿意地勾了勾。


    這一笑,暴露了眼角的幾條細紋。


    三十四了,經曆過那場難產,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不管怎麽修飾掩蓋,依舊明顯。


    ……


    樓上大臥室裏。


    男人從浴室出來,一身清冽。


    修長眼眸沾了浴室水汽,形成薄霧,讓他的眼神更加幽潭般漆黑如墨,深不見底。


    短短黑發伏在鬢邊,發梢尚滴著水珠。


    扯了浴巾換上浴袍,坐在寬大的桌前,長腿隨意交疊,膝蓋上擺著a4文件,低頭看得很認真。


    忽然,敲門聲響起。


    男人沒理會。


    再度,三聲。


    男人把文件甩到桌上,修眉淡淡蹙起,去開門。


    ……


    林妙可站在門外,美眸直勾勾地盯著門框裏顯出半個高大身形的男人。


    他渾身散發著沐浴後的清爽男性氣息。


    浴袍衣襟敞開,露出緊實的胸膛,肌理分明,皮膚皙白清冷。


    濃烈的雄性荷爾蒙,林妙可喉嚨發緊。


    “深行。”


    輕-咬著櫻紅的下唇,美眸盼兮半睜半合地,嚶嚀似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意圖不言而喻。


    男人上下掃了一眼她那幾乎全透明的睡衣。


    眼眸裏,淡漠無瀾:“誰允許你留在這裏過夜的?”


    “太晚了,我一個人開車不安全。”


    “有司機。”


    林妙可臉僵了僵,忽然上前一步擁住男人,雙臂緊緊抱住他窄而結實的腰身,隔著睡袍,纖手急切地摩挲他的背脊,挑-逗他。


    男人冷了眸色,一把拽開了她,力度有些大,她被甩出門外,撞到樓梯欄杆上,長發淩亂,樣子難堪。


    男人薄唇緊抿:“離開這裏,立刻,馬上!”


    “季深行!四年了,你不肯娶我,我要不死乞白賴過來你壓根不會見我,子陵是我的孩子,要見他一麵還要經過你同意,你太過分了!”


    林妙可泫然欲泣。


    薄刃唇角,淡冷的笑意:“你把子陵當做你的孩子對待過嗎?”


    林妙可避開這個話題,不甘心地又往他身上撲,嬌-聲幽幽:“深行,這麽多年,你就不需要女人嗎?”


    “需要,但不需要你。”


    男人幹脆利落一把將門關上。


    林妙可鼻子狠狠撞到了門上,鮮血噴湧而出。


    她捂著鼻子,泣不成聲。


    她以為顧綿離開後,她終將能取代她的位置,成為季太太,得到這個男人。可是四年過去了,她除了臉上添了皺紋身心更加空虛寂寞外,什麽也沒得到,甚至,失去的更多。


    自從那場車禍後,他就像變了個人,清心寡欲,眼裏隻有工作,性情,人格,甚至生活習慣都變得陌生。


    他不碰自己,也從不在外麵找女人,她穿著這樣的衣服在他麵前,他毫無反應。


    她甚至都要懷疑,是不是車禍讓他的身體出了問題。


    ……


    關上臥室門,男人走到露台。


    夜涼如水,樓層很高,睥睨向外,層層幢幢的高層鋪就了整個城市。


    霓虹依稀。


    迷離了那雙暗沉如海的眼眸。


    站了會兒,走進屋,這是一間套間臥室,外麵是書房,裏麵是*。


    打開*頭櫃的抽屜,裏麵放著一疊照片,照片中的小人兒,黃黃的小卷毛,大眼睛烏溜溜,有幾張是抱著她的女人,也是一頭蓬鬆長卷,逶迤在肩側,笑容溫恬,溢滿母性之美。


    這些照片沒有一張是正麵,更像是有人暗中拍攝的。


    最老的日期顯示兩年前。


    那是他醒過來不久後。


    修長的手情不自禁撫上照片,溫柔摩挲,一張張細細的看,看不倦。


    最後,幹脆捧了那些照片,躺倒在*。


    頭痛的惡疾折磨下,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了一點倦意。


    手機鈴聲大作。


    男人按著眉心,定了定,起身,接起:“喂。”


    “季先生,有件事我想還是有必要和你報告一下。”


    “說。”


    “那個男人九點四十五上樓,現在十一點三十二分,還沒下來,這孤男寡女的,雖然您女兒也在,但……”


    男人五官霎時冷徹。


    ……


    顧綿等了很久。


    呼吸漸漸發-緊時,淩楓執起她手裏的衣服:“穿上吧。”


    顧綿愣住。


    他輕笑,清越的聲音有點苦澀:“你的表情,每一寸都寫著,你不願意。”


    顧綿一僵。


    之前豁出去的勇氣,蕩然無存。


    他繼續說:“之前才餐廳,我是被你氣急了,說的話,可能嚇到你了。但那是我的真心話。”


    “我知道。”顧綿低頭。


    他將她的手包在掌心:“你有現在這個舉動我已經很感動了,雖然,這裏麵並不包含愛情。”


    顧綿眼神平靜:“淩楓,請你,給我一點時間。”


    他一愣,沒料到她會這樣說,隨即微笑著點點頭,他最不缺的就是耐性和時間。


    睡衣丟在她頭上,淩楓背轉身。


    就在這時,客廳倏地傳來巨響!


    緊接著是大群人湧-入的腳步聲,然後,臥室門啪的一聲被一腳踹開!


    五六個警察衝進來!


    “掃-黃!都給我站好了別動!”


    為首的中年男警察,鏗鏘有力的聲音。


    淩楓反應迅速,立刻拉了顧綿,把她往被子裏塞。


    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襯衫,走過去擋在門前,凜冽寒徹的聲音:“誰準你們踹人家門的?!有搜查令嗎?!”


    “最近積極配合國家政策掃-黃-打-非,據匿名舉報,這裏是非法-性-交易的窩點,搜查令我們自然有!”


    淩楓冷歃著一張臉,手往褲袋裏掏,掏了一陣才想起今天特地換了西裝,警章忘在警服裏了!


    該死!


    不能證明自己身份,隻好說:“這裏是民宅!沒有你們要查的,趕緊出去!”


    “舉報人說的就是這裏,四棟301,麻煩你隨我們去警局一趟!”


    顧綿從被子裏鑽出腦袋,一臉絳紫尷尬:“怎麽回事兒?”


    淩楓穿上外套,安撫她:“沒事,估計是誤會,到了局裏按了指紋確認了我的身份,他們就明白了。這事兒,我會查清楚的。”


    顧綿胡亂穿好衣服出來,淩楓已經被帶走。


    皺皺在小臥室裏哼哼,大概是聽見動靜被吵醒了,顧綿走進去,把她哄睡。


    自己卻再也睡不著。


    掃-黃打非?


    怎麽掃也掃不到這裏啊,一和諧小區民宅的。


    這事兒太奇怪了。


    ……


    小區樓下。


    大槐樹背麵隱蔽的暗處,停著一輛黑色賓利。


    車裏坐著兩個男人。


    駕駛座那個,很年輕,穿著幹淨利落,帶著棒球帽,遮住了眼睛。


    後座的男人,成熟內斂清瘦,白襯衫黑西褲,長腿交疊,身形慵懶陷進真皮座椅裏。


    修長指間一根煙,吞雲吐霧。


    猩紅的煙頭,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照出他深邃立體的五官。


    兩人的目光,同時看向車窗外的小區大門,五六個警察和一個氣勢凜凜滿臉陰翳的男人走出來,上了警車。


    傅斯哂笑:“季先生,我隻是報告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不定就會幹那種事兒啊,你直接給來了個非法-性-交易!”


    男人在煙霧後的雙眸,漆黑寡冷,撣了撣煙灰:“你都說是孤男寡女了。”


    “看來,你不怎麽信你前妻的品質啊……”


    長眸一眯,低沉聲音似乎帶了淡淡笑意:“我信她,不信男人。”


    傅斯下車:“我任務完成咯,回去睡了,記得,這個月要給我加薪。”


    兩年前,季先生雇了他,任務,盯梢和負責這對母女的安全,如有成熟異性靠近,立刻報告!


    可憐的顧小姐身邊就這麽一朵執著的桃花,如今還給非法-性-交易了……


    ……


    傅斯離開後,後座的男人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動。


    煙,一根接著一根,直到肺部開始抗議。


    很久很久之後,下車,走進小區大門,就那麽站在四棟單元下,抬頭仰望301漆黑的窗戶。


    一直一直,望到天,大亮。


    想起在國外,也是這樣,坐在車裏,等到半夜。


    她屋子的燈熄滅了,才敢下車,站在她的門外,什麽也不幹,就那麽站著,隔著數米遠,隔著一扇門,好像這樣,也算守著她們倆。


    開始時他腦袋上還綁著厚厚的紗布,腦頂正中心缺了一塊,需要進行無休止的手術,腿上也打著鋼釘,站久了,腦袋會很痛,腿會腫,常常是快天亮的時候,傅斯過來怨聲載道抬起暈倒在地的他離開。


    四年前的車禍,手術台上,主任都放棄他了。


    沒人知道一個被撞成那樣的人,是如何活過來的。


    每次快要死在手術台上的時候,想想她,想想衛川告訴他,她為他生下一個漂亮的女兒。


    如果他能活下來,就能去見他的孩子,隻要一想到這些,身體裏就好像灌注了無窮的意誌。


    如今,他終於能以一副不嚇人的如初的麵貌,出現在她和孩子的麵前。


    ……


    翌日。


    清晨五點,接到淩楓的電話,說半夜三-點多事情解決了,是人謊報。


    舉報人在公園呢個電話亭打的電話,是惡作劇還是有其他目的,還不能確定。


    顧綿鬆了口氣,總之是烏龍就好。


    送皺皺去了幼稚園。


    去公-安-局的路上接到刑偵隊長打來的電話,讓她立刻趕去a市南郊的碼頭,發生命案。


    顧綿把警燈撂到車頂,馬路為她讓開一條道而,她火速趕往碼頭。


    到的時候,幾個刑偵的同事已經把屍體從水裏撈出來,蓋上布。


    碼頭周圍為了眾多群眾。


    顧綿幫忙拉了禁戒線,疏散人群。


    再回到屍體安放地點時,注意到,又來了好幾個女警,各個年輕漂亮,正興奮地說著什麽。


    顧綿路過時聽到:


    “他是a市首席男法醫!不隸屬警察編製,是市長聘請的專家……”


    “這一次能請到他來我們分局,真是太榮幸了!”


    “就是啊,馬上就能目睹他的真容了,聽說超帥超冷超有氣質……”


    顧綿皺眉,法醫?


    哪個犯罪現場沒有法醫?有什麽可驚訝的?


    正想著,不遠處駛來一輛警車,正測量河水溫度的年輕小夥子跑過去,恭敬打開車門。


    一雙鋥亮冷光的手工皮鞋踏地。


    男人從車上下來,白襯衫黑西褲,過分幹淨清冽的裝束,筆挺,勻稱,看起來身形削瘦,因此越發顯得肩寬腿長,高挑清瘦。


    那張深刻的麵泛著冷冷的白,眼圈下的青黑,似乎昨晚沒休息好。


    額頭間的發際線處,一道六七厘米長的疤痕,在晌午的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粉。


    男人披著滿身光束而來,當顧綿終於能看清他的臉時,便再也不能動了。


    身旁是女警們的吸氣聲:“哇,比我想象的還要帥,而且是成熟魅力型……”


    男人步子沉穩,眉眼冷冽無波,徑自朝受害者走過去,低沉清冷的聲音:“高尚,什麽情況?”


    年輕小夥子笑容恭敬:“早上好,季先生。晨跑者,女性,年約二十六七,頭部後方受傷,嘴內存有白沫痕跡,肝髒溫度35攝氏度,河水溫度17度。”


    男人蹲在受害者旁邊,伸手。


    高尚立刻遞過去手套。


    男人戴上,掀開篷布,皺了眉頭,上下掃視兩眼,手攫著受害人下頜,左右翻看,又抬起她的腦袋,仔細看了看。


    站起身,摘了手套:“受害者後腦曾遭鈍器擊傷,有舊傷痕跡,初步跡象顯示為溺水身亡,沒有擦傷刮碰痕跡,她頭部傷口顯示落水後才被重物擊中,肝髒溫度證明死亡時間越兩個小時之前,而且,凶手實在河對岸動的手。”


    最後一句話引起刑偵隊副隊長的興趣:“為什麽這麽說?”


    男人清冷挑眉:“她早上曬過太陽。”


    副隊皺眉,心想一個法醫而已:“那又能說明什麽”


    男人薄唇銜著淡笑,不語。


    高尚插嘴:“副隊啊,兩個小時前,河的這邊是背陰的,沒有太陽可以曬。請不要懷疑季先生的能力。”


    副隊吃癟。


    男人轉身:“我回到局裏時,要看到受害者的屍體。”


    高尚朝警員們喊:“你們還不快搬?季先生時間寶貴,兩個小時的屍檢,耽誤的是你們的!”


    警員們紛紛移動。


    隻有顧綿被定住般地站在那裏,麵上,蒼白。


    男人往回走,經過她身邊時,目不斜視,但步子稍有停頓,薄刃的唇在陽光下輕啟:“你怎麽不去搬?”


    顧綿幾乎,忘卻了呼吸。


    眼眸闔上時,眼淚斷了線。


    季深行。


    就這樣突然躍入她的視界裏的男人。


    四年的時間,一千多個日夜,她克製自己,不問藍雙,關於他的任何信息。


    最壞的,不過是,他車禍,死在當場。


    然而,現在看到的卻是活生生的。


    她兵荒馬亂,他卻寂冷無波。


    顧綿呆呆的,身體發僵,看著他身高腿長地一步步優雅走向他的車。


    “顧綿!過來幫忙啊!周圍的群眾,我們要重點詢問,缺人手呢!”


    遠處,有同事喊她。


    顧綿急忙擦掉眼淚,走過去。


    ……


    上了車的男人,高大的身形在憋仄的後座,長腿施展不開的交疊著。


    有些急切地,拿出煙,點燃,猛抽上一口,心頭的那股波-動隨著煙霧,四散了些。


    眉眼沉沉。


    高尚在前麵:“季先生,這不是什麽重大案件,受害者屍體完整,屍檢應該也比較簡單,您為什麽要主動申請負責這個小案件呢?”


    男人聞言,煙離開唇邊,扭頭朝車窗外那抹纖細的背影掃了一眼。


    眼眸,漆黑深沉。


    ……


    顧綿著重詢問了報案人,碼頭早市的漁民,是他發現的受害人。


    做了筆錄,恍恍惚惚回到局裏。


    同事叫她:“顧綿,和我一起去屍檢中心,這個法醫,我跟你說,很牛的!他兩個小時的屍檢會比我們花上好幾天的時間得到的線索還要多!”


    說著,不顧顧綿意願,拉著她就往屍檢中心跑。


    獨立的大樓,走進去,一股清冷氣息。


    出了電梯,入眼便是男人那雙過分修長筆直的腿。


    他正靠著辦公桌,周圍圍了三五個穿白大褂的學生。


    那道熟悉入骨的低沉醇厚的聲音:“恩,檢查一下血清銅水平……”


    聽在耳裏,隔著四年的時間,如夢似幻。


    仿佛感覺到她怔怔的注視,男人側目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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