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柱從兩個人頭頂傾瀉而下。


    懷中的人因為哭泣而輕顫著。


    男人眼眸幽深暗澤幾分。


    她明明在哭,他卻在莞爾,神思不屬,心猿意馬。


    顧綿情緒崩潰,以至於忘了讓他出去,或者轉身,或者離她遠點。


    抬頭看他,清透的水將他好看的雙眸洗的格外漆黑灼亮,像深深的漩渦要把她吸進去。


    “發生什麽事了?”低沉磁性的男聲緩緩落在耳畔。


    她臉上分不清是水還是眼淚的液體,被他溫柔拭去。


    這一問,顧綿哭得更厲害,瞪著紅如兔子的大眼睛,眼皮浮腫地看他,眼睛裏有惱怒,更多的像是在生自己的氣。


    季深行輕歎一聲,裹著她細瘦的雙肩將她稍稍移了位置,他想伸手去關掉蓮蓬頭,顧綿卻在此時出聲。


    濃厚低啞的鼻音,她雙手捂著臉:“我看到淩楓吻那個女孩子,我心裏一點介意吃醋的感覺都沒有,不僅如此,我甚至覺得鬆了口氣,就好像一直壓在胸口的那塊大石頭卸掉了,我能夠輕鬆的呼吸了。我怎麽能這樣呢?季深行,我是不是特別自私特別沒良心?淩楓為我付出那麽多,他想要的不過是一段感情,而我,居然在慶幸,他吻了別的女孩,好像這樣我和他就能拉開一點點距離……”


    她說著,慢慢蹲下無助的身子,情緒激動,泣不成聲。


    季深行愣住了好一會兒。


    她的坦白在他心頭投下數粒石子,泛起陣陣不大不小的漣漪。


    眉間擰起的結子舒展,男人深邃的五官也變得舒朗明媚。


    季深行跟著蹲下,極度溫柔地捧起哭成了淚人兒的那張小臉,漆黑瞳孔裏淬著水霧,黑亮得不像話:“綿綿,你把你和淩楓綁在一起,你自己也很累,你和他的這段關係裏,你出於感激感恩感動無法主動撒手,可是你維持的很艱難,當他和別的女孩走近的時候,就代表他的主動撤離,你會覺得鬆口氣,這很正常。”


    顧綿呆呆的看著他,仿佛在思忖他這番話可信度。


    季深行眉眼越發溫柔。


    她的善良,帶著些愚傻的意味,不知道,在愛情裏本就沒有你付出多少我就必須還給你多少回報這類公平嗎?


    如果公平,那不是愛情。


    修長的手指將她小巧的下頜捏在掌心,輕輕摩挲。


    凝視著她,男人的嘴角緩緩揚起的弧度:“很開心,你終於能正視自己的心。”


    那樣舒心甚至帶著點得意的笑容,卻激怒了顧綿。


    她在對淩楓感到愧疚,這麽莊嚴肅穆的時刻,他高興個什麽勁?


    惱怒,素手推他堅硬如鐵的胸膛。


    推不開,手腕卻被他抓在掌心,牢固地掙脫不了。


    男人的力量,將她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在她來不及反應時,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然後將她反扣在浴室瓷白光滑的牆壁上!


    顧綿背脊被冰的一震,他儼然迅猛地埋頭覆上了她的唇!


    來勢凶猛,帶著他發自內心深處壓抑了許久的興奮和熱情,他徹底撕破了長久以來的隱忍。


    季深行緊緊地把顧綿往自己懷裏帶,咬她!顧綿吃痛,被迫張開嘴,他的呼吸便立馬充斥了她。


    她鼓瞪著眼睛推搡他。


    季深行不吃她那花拳繡腿的一套,黑眸裏氤氳笑意,點點浮動,極具風情,修長大手覆上來,將她怒瞪的大眼睛蓋上,低沉輕喃:“別瞪我,親我。”


    他的話像是一種蠱惑。


    漸漸地,顧綿拳頭上的力氣軟了。


    這個吻,由輕轉重,由淺到深,被他帶著,不再有她的拒絕。


    從再次相見到現在,他吻過她幾次,每一次都是他強硬蠻橫。


    這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彼此兩廂情願的吻,他滿足得低聲喟歎。


    顧綿憋著不會換氣,被他堵得實在喘不過去了,連聲咳嗽起來。


    男人薄唇離開了少許,一個接一個的淺吻追逐,唇齒抵著她。


    蹙著眉頭等她咳嗽緩過來勁兒,低頭還要繼續。


    顧綿稍稍恢複了理智,嚴肅推開他:“季深行,你別太過分。”


    明明是惱怒的話,卻因為氣息不穩,而帶了幾分嗔味兒。


    男人挺直的鼻梁摩挲她的鼻尖:“過分也是你默許的。”


    “我什麽時候默許了?”


    男人挑眉,輕吻她的臉頰,雙眸黑亮得嚇人:“要麽別給我嚐甜頭,嚐了,就別喊停。”


    他頭複又低下來,薄唇剛挨上她的嘴,


    浴室外傳來要命的啼哭——


    “媽咪,媽咪你在哪裏?嗚嗚……怎麽就我一個人睡覺,皺皺害怕……”


    顧綿驚得一彈,立刻清醒。


    而某人,臉徹底黑了。


    皺皺找不到媽媽,哭得稀裏嘩啦,聲音都啞了,聽得顧綿心都揪疼了,推他:“皺皺醒了,你鬆開我。”


    男人壓抑緊繃,臉黑成炭,懷中柔-軟,舍不得放手。


    顧綿急得掙紮:“季深行,你放開。”


    “媽咪!媽咪……嗚嗚……我要尿尿……”皺皺撕心裂肺的啼哭聲越來越近。


    顧綿火大地打他:“孩子要進來了!”


    季深行臉色難看,青筋緊繃地撤開了身,顧綿立刻拉過浴巾慌亂裹上。


    吱呀——


    浴室門被一隻白淨粉暈的小手推開了。


    皺皺小胳膊抱著慢慢,一手擦著眼淚,光著白淨嫩呼呼的腳丫子,小小的身體站在門外,光影裏幾乎就是粉粉白白糯米團子。


    擦了眼淚,烏溜溜的大眼睛泛紅地看過來,看到的是全身泛紅的媽咪,和背對著她背脊繃得很直不知道在幹什麽的老伯伯。


    皺皺抽抽噠噠,特別生氣:“媽咪,你和老伯伯躲在這裏偷偷-摸-摸地幹什麽?”


    “……”


    顧綿臉爆紅,心虛地走過去抱住小奶娃:“沒……沒有幹什麽呀,”趕緊轉移注意力:“皺皺,你不是要尿尿?”


    皺皺大眼睛裏水光光的還有淚,點點小腦袋:“老伯伯,你也是進來尿尿的嗎?”


    男人整理了一下微微淩亂的襯衫,麵色正經抿唇點點頭。


    皺皺看了看剛洗完澡的媽咪,又看了看被淋濕的男人,白淨小手附到身後,一副老成樣的皺起小眉頭:“這裏就一個廁所,老伯伯你是男的,媽咪是女的,你怎麽能和她同時進廁所呢?”


    顧綿:“……”


    季深行:“……”


    這個小鬼精。


    小鬼精嚴肅認真地瞪著撲閃的大眼睛:“男孩子和女孩子不能上一個廁所的,幼稚園的廁所都是分開的,你們這些大人……唉,真是越老越不懂事啊。”


    顧綿心虛的不知道怎麽跟皺皺解釋自己和季深行同時在浴室。


    並且,剛剛他們還……


    而被女兒訓斥了的男人,臉色幾分難看,幾分僵硬。


    皺皺把慢慢放到地板上,小短腿嘎吱嘎吱挪步進來,小手拉起小褲褲,抬頭看到還擠在衛生間裏不走的高大男人,不滿了:“老伯伯,我要尿尿了。”


    男人斜眼過來,眉頭緊蹙,不明白尿尿特意通知他幹什麽。


    皺皺對這個男人的眼力勁兒感到無奈:“我是女孩子誒,女孩子尿尿怎麽可以被男人看到呢?老伯伯你不可以這樣輕浮的,你這樣沒有女孩子會喜歡你的,對不對,媽咪?”


    顧綿:“……”


    她就像個小老人一樣囉囉嗦嗦,可偏偏小道理一句一句。


    皺皺繼續提著小褲褲小短腿扭著憋著尿,矜持地嘰嘰咕咕:“難怪季子陵說老伯伯現在還沒找到老婆,原來是因為老伯伯你喜歡看女孩子尿尿哦。”


    季深行:“……”


    五官緊繃的老男人扛不住了,臉色炭黑,迅速閃身出了浴室。


    顧綿憋不住,輕輕笑出聲。


    皺皺大眼睛裏滿是問號:“媽咪,你笑什麽呀?”


    “笑你的老伯伯總在你這裏吃癟。”摸摸女兒一頭可愛的小黃毛,她生了一個鬼靈精。


    …………


    深夜十二點。


    淩楓跟東子一輛車,而另外三個女警和莫語冬一輛警車。


    兩輛車浩浩蕩蕩往警局開。


    車窗開著,灌入冷風,淩楓酒醒了不少。拿出手機,沒有未接電話,他眼神微暗,翻到通訊錄顧綿的號碼,手指摩挲,卻遲遲沒有按下撥通鍵。


    她看到他在吻別的女人,沒有上前質問,而是轉身就走,這說明了什麽?


    淩楓伸手捂一把臉。


    東子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唉聲歎氣不做聲。


    半個多小時,兩輛車抵達警局大門口,值夜班的同事們在,大廳裏很亮堂。


    淩楓下車走到莫語冬所在的車跟前,聽到細微的啜泣聲。


    女警下車,無奈地看他:“淩隊,那女孩一路上哭個沒停。”


    淩楓眯著眼睛往車窗一掃,揮手,示意女警們先走。


    他在原地停了一陣,啜泣聲還在繼續,他有些不耐,


    走上去重重地敲了敲半降下的車窗,震得裏麵的白色身影瑟縮了一下。


    他沉沉開腔:“下來。”


    莫語冬下了車,低著頭,不敢看眼前高大嚴肅的男人。


    淩楓正眼看著這個瘦瘦的女孩子,擰著濃眉:“你知道你剛在才酒店幹了什麽?”


    “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因為不得不那麽做。”莫語冬淚眼朦朧地抬頭,看他,想解釋,卻無從解釋。


    她傷心的是,他現在一定把她看成亂來的人了。


    淩楓輕聲冷笑:“身體是你自己的,什麽叫你不得不那麽做?”


    他臉色不佳,手撫上眉間,揉了揉,一副長輩的口吻教訓:“女孩要矜持,你看著年紀也不大,幸好碰上的是我,要是別的男人,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莫語冬不說話,想著接下來該怎麽辦,任務沒完成還鬧了個烏龍,莫靳南會拿什麽手段來為難她?如果他真的把媽咪送進監獄的話……


    “還杵在這裏幹什麽?真想進局子裏拘留個幾天?”淩楓不滿她還不識相離開,把她帶到警局,不過是想嚇嚇她,沒真抓她的意思。


    可是莫語冬不想回家,怕看見莫靳南。


    淩楓轉身往警局裏走。


    走了幾步,發現後麵有很輕的腳步聲跟著。


    他皺著眉頭,不悅回頭:“別告訴你是孤兒,無家可歸。”


    莫語冬:“……我短時間內跟著你好嗎?”


    淩楓頭疼,麵目嚴肅沉沉:“再開這種玩笑我把你抓進牢裏!”


    “進牢也行。”


    莫語冬是鐵了心不回那個家了,淩楓能保護她,就像那年,他從歹徒手裏如天神地把她救了一樣。


    淩楓無語了,陰沉著臉往前走幾步,後麵的人就跟過來幾步。


    他炸毛:“你有完沒完!”


    活了三十年,沒想過會被一個小丫頭纏上。


    莫語冬素手拉住他的襯衫衣擺,抬頭水眸漣漣:“我和我媽有危險,你能不能幫幫我?”


    淩楓眼睛一眯,說到這個,他盯著她的臉看:“告訴我,你和顧綿什麽關係?”


    莫語冬身子一震。


    咬著唇思忖半天,抬頭看他:“如果我把我的處境和顧綿的處境都告訴你,你會不會幫我?”


    淩楓眉頭一皺,神色一凝:“顧綿的處境?她怎麽了?”


    …………


    淩家大宅。


    張玲洗漱完畢,準備入睡。


    傭人敲門的聲音響起。


    她披好外套,開門,是一個年輕男人。


    張玲揮手讓傭人離開,帶著年輕男人走到書房,張玲在辦公桌椅內坐穩,掀了掀眼皮:“小楓有事?”


    年輕男人說完,張玲詫異地抬了抬眉,嚴肅的臉上罕見有笑意浮動:“不錯,還知道找個女人,我就怕他死守著那個顧綿。”


    年輕男人頓了頓,拿出手裏的平板,截圖:“夫人,這是在警局外拍到的,公子找的這個女人……”


    說著把平板遞給了張玲,張玲看著屏幕上清晰的女孩正麵照片,蹙了眉頭。


    想了想,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


    “靳南,小楓和你妹妹怎麽扯到了一塊兒?”張玲的語氣是不悅的,比起顧綿有個殺人犯的爸爸,這莫語冬和顧綿是一個心腸歹毒的女人生的,能好到哪裏去?


    那頭莫靳南的聲音有些意外:“鈴姨,稍等。”


    掛了電話,莫靳南讓手下調來鉑宮酒店套房的監控視頻,看了一遍之後,臉色有些陰沉。


    莫語冬居然敢跟他玩蒙混過關這種把戲?


    莫靳南問手下:“莫語冬現在人在哪?”


    手下答:“警局,應該和淩楓在一起。”


    莫靳南起身下樓,驅車往警局趕,卻在半途得知,淩楓和莫語冬正在去顧綿小區的路上。


    …………


    淩楓在聽了莫語冬敘述莫靳南讓她做的事後,麵色凝重。


    他認為,顧綿和季深行應該要知道這些事,尤其還涉及到皺皺。


    …………


    車行駛到半路,一輛黑色奔馳突然疾馳而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車燈閃著,車門打開,莫靳南一身西裝革履地下車,朝他們走過來。


    淩楓明顯感覺到身旁莫語冬輕微的瑟縮。


    莫靳南臉上噙著深淺不明的笑意,敲了敲車窗。


    淩楓降下半個車窗,莫靳南目光直視莫語冬,話卻是對淩楓說:“淩隊長,深更半夜地要把我妹妹帶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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