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噢噢噢噢~~”


    浴室中,王逸唱著歌,沒有任何事能比在炎熱夏天痛快的洗個澡更舒服的了。


    王逸也看出來了,趙蒙生今天的確是來蹭飯的,亦或者是來看看他這個人。


    稍微的試探試探,想看看他是否如‘資料’中那樣?


    隻是讓王逸好奇的,種地時話頭都已經牽過去了,為何沒問?


    畢竟跟街頭小混混戰鬥數百個回合這件事,怎麽看怎麽矛盾。


    稍微有點心思的,必然都會想到這裏。


    而趙蒙生卻奇跡般的沒問,是壓抑住好奇心,還是根本不在意?


    亦或者自己腦補成功?


    趙蒙生這趟臨江之旅有問題,有大問題,按照王逸的設想,趙蒙生了解事實後應該對他嗤之以鼻才對,甚至會認為他是個投機主義者,理應排斥。


    可剛剛的態度來看,完全沒有排斥的動作。


    這讓他有些弄不懂。


    王逸搖了搖頭,擰緊水龍頭,用毛巾擦擦頭發,穿上衣服就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省委家屬院的空調沒有開足馬力,畢竟住著的都是些老頭,若非實在太過炎熱,基本上都不建議開空調,洗了澡出來溫度剛剛好。


    客廳中。


    黃嚴軍和趙蒙生依舊還在談論,說著以往的艱辛。


    都是從那年代過來的,趙蒙生在機關上班的時候,黃嚴軍都已經在鄉下當知青,回城後安排工作從而一步步的走到現在。


    兩者雖說並沒有類似的經曆,也不在一個係統工作,可人文環境是相等的,隻要聊以往的事情,都是有話題的。


    而在王逸看來,這些都很遙遠。


    他出生的時候,知青下鄉都已經結束。


    所謂的吃大鍋飯、憶苦飯完全是文本內的故事。


    王逸掃視一眼,這兩人身上味道不重,應該是他在種地的時候就已經洗漱過。


    這才合理,要是幹坐著聊一兩個小時,以前又不認識,隻能是尬聊。


    “趙叔,舅公。”


    “嗯,坐吧。”黃嚴軍頷首,“先休息休息,待會兒就開飯了。”


    王逸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


    “那年代生活水平匱乏,又發生旱災,各種緊缺物資需要供給老大哥,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鬧饑荒的時候,好多百姓過不下去,隻能離開家鄉。”趙蒙生語氣有些感慨,“救濟站都擠滿了災民,安排工作的安排工作。”


    “好在是扛過來了,現在的生活越來越好,也就證明路沒有走錯。”


    黃嚴軍也點了點頭,“那時候日子苦,下鄉當知青的時候肩不能挑,也隻能咬牙賣力幹,逐漸適應了也就習慣了。”


    “都在摸著石頭過河,石頭摸沒了,走的慢也是正常的,這樣才更容易掉頭,避免掉進坑裏沒有後悔的餘地,摸索著過河難免會遇到硌腳的石頭,撿起來扔掉就行。”


    王逸似懂非懂,倆老頭聊的挺高深的啊。


    趙蒙生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耐人尋味地說,“別閉著眼視而不見就行。”


    “趙主任所言甚是,硌了腳總要拿起來看看,記住陣痛,才能避免走回頭路,每一步才走的更穩。”黃嚴軍點了點頭,“走錯路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繼續走下去。”


    “這不會。”


    趙蒙生堅定的搖了搖頭。


    像是在說發展,又像是在說臨江省的狀況。


    王逸政治敏銳其實還不錯,可依舊不是特別清楚。


    聽著兩人閑談,王逸忍不住打了打哈欠。


    他大部分沒聽懂,但聽懂了一點。


    黃嚴軍似乎是在表態,至於表達的什麽態度,沒聽出來。


    趙蒙生和黃嚴軍瞧了一眼,索性換了話題。


    聊起當初下鄉的趣事,趙蒙生未曾經曆過的事情。


    畢竟趙蒙生最初在機關,後一直都在部隊發展,有著工作的情況下,自然不用下鄉當知青。


    知青下鄉是為了緩解就業壓力大的問題。


    王逸越聽越不是滋味。


    物資匱乏的年代,基本上都是野菜、紅薯、土豆等粗糧。


    想要去遠一點的地方都需要開介紹信,每年掙的工分除去開支,剩不下多少糧食。


    至於說去水塘河流這些地方釣魚?


    先不說許多池塘和河流都屬於村集體財產,釣的魚也屬於集體財產,偶爾一兩次沒問題,要是天天去釣魚,是不行的。


    況且,那年代油少,佐料也沒多少,連腥味都壓不下去,魚肉也隻用來偶爾煮煮魚湯。


    更別說鱔魚、泥鰍這些了,不光肉沒多少,還耗油。


    王逸聽著這些,最讓他感到驚訝的居然是甲魚沒人吃,每年農忙結束清塘的時候,都是將裏麵的甲魚拿去喂豬。


    理由也很粗暴,甲魚的腥味更嚴重,吃一口就上頭的那種,除非是窮到吃不起飯了,根本沒人吃。


    黃嚴軍也許是看出王逸的疑惑,笑著解釋了起來。


    聽到解釋後,這才恍然大悟。


    廚藝不過關!


    公社很少有會做甲魚的,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腥。


    甲魚的腥味來自於血液和外麵的薄膜,血液還好處理,可薄膜就沒那麽簡單的了。


    需要用開水燙,溫度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


    溫度高會導致薄膜破壞,撕薄膜的會爛,溫度低了撕不下來。


    這才是沒人吃甲魚的原因。


    王逸點了點頭,表示又學到了一種沒用的知識。


    時間幽幽溜走。


    外麵的天色逐漸暗淡下去。


    煮飯阿姨端著飯菜上了桌。


    終於結束這痛苦的折磨了。


    飯桌上,談天說地,不談政治,不說針砭時弊,像是吃著家常飯。


    這頓飯吃了一個鍾頭。


    各自少飲兩杯酒,差不多也就停了。


    酒足飯飽,煮飯阿姨撤了剩菜。


    “黃部長,以後有空到京都,記得來我家做客,今天也就到這了,明天都還有事,早點休息。”


    交談了一會兒,趙蒙生提出了告辭。


    “沒問題,隻要到時候趙主任不嫌棄我經常來蹭飯就行。”黃嚴軍也跟著站起身,“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趙蒙生笑著按住黃嚴軍肩膀,笑著說,“你就歇著吧,就幾步路的事。”


    兩人推來推去,最終,黃嚴軍還是沒能呦過趙蒙生。


    王逸看著眼前情況,目光微動,眸光閃爍。


    態度。


    黃嚴軍麵對杜民生的時候拘謹少一些,灑脫多一些。


    可在麵對趙蒙生的時候,雖說語調依舊是那個語調,可從細節來看,灑脫少一些,拘謹更多了一些。


    不光是因為二人不熟,隻怕更是因為對方的地位。


    誰都無法逃過‘官’這一個字啊,連黃嚴軍這老頭都無法避免。


    有靠攏的機會絕對不會放過。


    王逸若有所思,所以,下午他鋤地的時候,兩人並非是在閑聊?


    “小逸啊,年輕人剛吃飽飯,多走一走消消食,避免老了後腸胃不好,陪我走走?”


    趙蒙生跟黃嚴軍拉扯了一會兒,轉頭詢問。


    “啊?”王逸從飄忽中清醒過來,“好,好的。”


    黃嚴軍看著王逸投過來的目光,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旋即,幾人走出大院。


    黃嚴軍站在樓梯口,看著幾人逐漸離去的背影,默然不語。


    ……


    省委大院內。


    趙蒙生和王逸走在前麵,秘書洪城和警衛員緊隨其後。


    以趙蒙生的級別,下來調查,自然要配備警衛員。


    王逸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身軀偏瘦,目露精光,下盤穩重,雙手充滿繭子。


    握拳如卷餅,出拳如瓦爍。


    應當是個練家子,光從外表來看,身手不錯。


    但雙方並未交過手,不知根底。


    如果是切磋的話,王逸有自信在短時間將對方ok,哪怕自己技巧不足,可高達66點的體質不是開玩笑的,以力破法,技巧在力量麵前不值一提。


    但如果是生死之戰,應該隻需要一秒。


    嗯,王逸一秒被幹掉。


    畢竟三米之外,槍快。


    三米之內,槍又快又準。


    對方能擔任警衛員,運用高科技的手段足以碾壓他,他多半還沒拔槍,對麵的子彈就已經打中他的要害。


    應該也隻有天養生能跟對方較量較量。


    至於他的槍法?


    不值一提。


    “小逸啊,你今年多大了?談對象了沒?”


    路燈下,趙蒙生語氣隨意,像是拉家常。


    王逸怔了怔,很快回過神來,“趙叔,我78年生,快24了,至於對象?”


    “我馬上就要結婚了。”


    趙蒙生笑著點了點頭,這些在資料上都有,他也清楚,隻不過是打開話題的由頭罷了。


    “還沒結婚啊?那到時候記得請我啊,趙叔給你封個大紅包。”


    “嘿嘿,說話算話啊。”


    “那當然。”


    趙蒙生笑著應承,旋即指了指身後的警衛員,試探著問,“我這警衛員啊可是個驕兵悍將,身手了不得,在部隊比武上奪得第一名,就連槍法、知識儲備都獨占鼇頭,可惜太年輕,太過傲氣,對誰都不屑一顧,這可不是好習慣。”


    “但趙叔我啊又欣賞他,絕對是個可以培養的好苗子,就是心性不夠,不磨礪磨礪,以後遲早要栽跟頭。”


    頓了頓,趙蒙生繼續說,


    “我還拜托了一些老戰友,挑了幾名高手跟他過招,不得不說,這小子有傲氣是有傲氣,身手擺在這,都不是他的對手,這不,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王逸無語,趙叔啊,您的試探理由能不能別這麽蹩腳?


    作為警衛員,要真這麽傲氣,早就被刷下來了,怎麽還會派給你當警衛員?


    王逸有些同情的看了看對方,話都沒說,就背了個大鍋。


    王逸甚至都知道趙蒙生下一句要說什麽。


    果然!


    “小逸啊,聽說你身邊的保鏢身手了得,單槍匹馬都能對付上百刀手,而你更是壓著保鏢打,想來身手更加厲害,幫趙叔個忙,壓一壓這小子的傲氣?”


    趙蒙生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王逸撇撇嘴,很是惆悵。


    連安德鎮遇襲事情都了解,還能不了解他的具體情況?


    至於還問他的年齡嗎?


    現在用警衛員的傲氣當借口,不就是想試試他的身手怎麽樣?


    才能印證自己的猜想?


    當然,也算是在敲打他。


    我知道你保鏢能對付上百刀手,但在梁山村麵對幾十名混混,為何都受傷了?


    “趙叔啊,您可太瞧得起我,我雖說有一身蠻力,但跟您的警衛員比,肯定還是差些火候的,哪能是對手啊。”王逸叫苦了一聲。


    “哈哈,你小子不老實。”


    趙蒙生點了點王逸,也沒多勸。


    敲打一下就行了。


    比不比無所謂。


    隻是借機告訴王逸,你小子最好別耍滑頭,你的信息我都看的清清楚楚,就別亂打馬虎眼了。


    幾人走在路上。


    換做平時,天色已經黑暗下來,依舊還在省委大院的道路上閑逛,說不得會被巡邏的警衛盤查一下。


    當然,這是建立在生麵孔的情況上。


    而趙蒙生就屬於生麵孔,但巡邏的警衛卻目不斜視,顯然是早就打了招呼。


    從組織部家屬院走出來,一路上自然會經過許多院落,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裏。


    昏黃的路燈將幾人的身影拉的很長,趙蒙生似不在意。


    “聽說你去年還在從商,今年就從政了,程序上雖說有些拔苗助長,容易落人口實,但也符合規定,這一點京海的工作做的不錯,敢於提拔有能力的年輕幹部,這才符合上麵的政策嘛。”


    “從政這幾個月感覺如何?工作上有沒有難處?能不能適應?”


    趙蒙生先是點評了一下,算是直接給提拔這件事情下了定論。


    當然,趙蒙生影響不到市委,影響不到省委的決定,也管不到,可隻要這句話傳出去,想借此發難的人就要掂量掂量,考慮考慮了。


    王逸借調到巡察組時間尚短,趙蒙生並不知道,這已經是發難後的結果了。


    王逸沒有立刻回應,組織了下措辭,語調平緩的說,“有些不適應,我從沒想過走從政這條路,害怕自己無法擔當起重任,每一個決定都需要深思熟慮,稍有差錯就會萬劫不複,會對國家造成損失,會對群眾造成傷害,每每想到這種情況,就感到一股莫大的壓力襲來。”


    “目前在巡察組工作,充滿了挑戰,依舊有許多地方不夠周全,對刑偵等手段不夠成熟,也很難處理好各種關係。”


    王逸語氣鄭重,“如果有的選,我的確不想從政。”


    “壓力、擔當、魄力、決策,麵對各種問題的挑戰,我覺得我肩膀太小,會扛不住這些重擔。”


    這番話,真真切切。


    他並沒對黃嚴軍和老孟同誌說過。


    或許是因為他們對自己抱有很大的期望,不遺餘力的給自己鋪路。


    是自己內心的愧疚,或是不想看見他們失望的眼神?


    更是因為自己對這條路的不自信,他不認為自己性格和能力能使自己在從政這條路上順風順水。


    更不習慣官場的妥協和人情世故。


    趙蒙生懵了。


    你這不按常理出牌啊?


    趙蒙生目光寫滿大大疑惑,說實話,這輩子從戰場上下來,見識過很多,經曆了很多,以前也對下屬這麽問過話。


    可誰像王逸這麽回答啊?


    大多都是這個工作充滿了挑戰,但能在工作中學習和成長,能收獲很多,也有信心、有能力逐漸適應工作帶來的難題,處理好同事關係等等。


    可王逸呢?


    適應不了,承擔不了。


    能力不足,另請高明。


    這事太難辦了,我辦不了啊。


    壓力太大,壓垮了咋辦?


    處理關係,處理不來。


    又怕擔責,又不想擔當。


    這哪裏是回答?


    簡直是說,我走到如今的位置,全都是被逼的,要是能不幹,我早就撂挑子了。


    所以,趙蒙生直接被幹沉默了。


    好小子,真有膽,啥都敢說。


    委婉一下要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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